第1章 生死崖

渊洲位于万丈峰的最顶峰，也称“生死崖”。越过生死崖，便可见一个洞口，高八丈，宽五丈。不过这只是对于凡人来说，对于神仙来说，这就是打通人间与渊洲的大门。进了渊洲便是不分四季，植物肆意地生长，到了时机成熟之时便会化成人形。

        渊洲的神也是要分品级的，与人间的三公九卿制有异曲同工之妙。各神君的宫殿坐落在纤云上，神君所拥有的宫殿与品级有关。纤云殿中，就数神明司的宫殿最大，最为金碧辉煌。

        神明司，渊洲的万神之首。

        “她，万神之首，能耐啊！”男子大肆咆哮，“这苦差，每次都推给我，本神好歹也是四神之一。”

        台下的女神君面不改色，双手奉上神令：“请雪狐神君受令。”

        女神君诸子扬在神明司手下任职多年，这类撒泼打滚不受令的神君已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你位列四神又怎样，有招治你。

        诸子扬的姿势丝毫没动，向雪狐递了个假笑：“望神君见好就收，若是定要为难下官……”她顿了顿继续说：“尊上问责我，我也是如实上报。我被罚倒不打紧，只是怕牵连到神君的神位。”

        雪狐手中的玉壶还没抛出去，听了诸子扬的话，手一顿：“什么意思？”

        诸子扬这次没有再继续假笑，而是对雪狐投来了几分冷眼，冷冷道：“今年‘渊洲神试’与往常不同，以往是人神同试，但并未涉及到四神选举，今非昔比，规则并非一成不变。”

        雪狐脸色阴沉，沉默了几分。

        诸子扬见他脸色不对，想是把他唬住了。

        他缓步走下冰雕的台阶，伸手握住神令，眉间一挑，嘴唇僵硬地动着：“四神雪狐瑾瑆受令。”

        瑾瑆受令，诸子扬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没几步她停住脚，却没转身，只留了后背给瑾瑆：“神君手上的玉壶是尊上赏的，别玩儿坏了。”

        宫殿是冰雕成的，终年屹立在雪山上，宫殿里三层外三层弥漫着刺骨的寒气，因此诸子扬的语气显得更加冷淡。

        瑾瑆提着玉壶，食指勾着壶把，一夸骨头微微凸起，指骨轮廓勾勒出完美的曲线。雪山上那好似能窥探人心的寒风把诸子扬说的话吹得一干二净，丝毫不剩。瑾瑆一口闷下了玉壶里的酒，烈酒在喉咙里翻滚，似乎想带给他点暖意，但寒冰是冷的。他甩手把玉壶往支撑着宫殿的冰柱子上扔，冰柱与玉器发出清脆响亮的碰撞声，随后碎成片儿的玉在地上蹦跶了几下，顿时粉身碎骨。

        ————

        神明殿内。

        神明司齐白穿着青羽衣。

        青羽衣是青羽族的族民献上的，每位族民生拔自己身上最好看且华丽的羽毛，再用云丝织成。虽说不上极品，但也拿的出手。

        在齐白天选为神明司时，能得到青羽族献上的青羽衣已经算给面子了。渊洲各神没几个看得上齐白，就因为她是女人。但齐白也没怕过，上演了一场巾帼不让须眉，没过几年就把渊洲治理得有条不紊。

        “神君，渊洲神试令已昭告天下，人神同试，再过一个时辰便可以开始。”诸子扬已从雪狐山回来。

        齐白随意地坐在神明座上，但看起了又有点僵硬，她手里端着茶盏，好似没有听到诸子扬的话，继续品着茶盏里的茶，过了许久，淡淡道：“嗯，你让他们看着办。”

        台下的各神君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但又敢怒不敢言，在下面议论纷纷。

        “算了，几百年了，也就这几天了，到时候就换主了。”

        “若是没人选上呢？”

        ……

        齐白：“诸君可还有事？”

        台下的神君闭了嘴，不多时诸君异口同声：“吾均无异议。”

        齐白向他们摆摆手，意示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神君们走得不剩几个时，一位男子冲进了神明殿，他身上裹满了鲜血，脸上也不曾幸免。

        血腥味不久就飘散在殿内的各个角落，诸子扬见齐白还在台上坐着未走，略施小法把血味盖住。

        “大人，晏清洞出事了。”

        齐白脸色发白，厉声道：“澜沧呢？。”

        澜沧，四神之一，晏清洞便是由他来看管。

        “夫诸神君在闭关。”

        “还有三个呢？”

        诸子扬：“雪狐在生死崖准备神试，白虎去凡间游玩，一时回不来……黑，黑龙不知所踪。”

        齐白：“把我的龙鳞甲拿来。”

        晏清洞是个棘手的问题。

        晏清洞在夫诸林里，里面封锁的都是一个比一个凶残的仙魔人兽。今年渊洲神试的第二试便是进夫诸林杀魔兽，不过是一些普通的魔兽。驯兽师在放魔兽时，一只魔兽像发疯似的到处乱窜撞到了晏清洞口处的封印，本来这几年晏清洞里就不太平，封印已经出现了裂痕，这又是鬼使神差地一撞，封印自然粉身碎骨。

        ————

        人间的风景虽说没有渊洲美，但却是灯火阑珊，酒香四溢，烟火不断。

        白虎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登上忘睚山，便可一览京城里的万家灯火。

        少年背着竹编的背箩，手里拎着两只野兔。背箩里散发出草药味，各种草药混杂，一时辨不出哪种草药是哪种味儿。

        “阿玥，天黑了我们走。”少年往不远处喊道。

        “阿玥，段玥……”

        “哥——”段玥清脆且急躁的声音从悬崖边传来。

        少年蹙眉，心里暗骂一句，丢下背箩往崖边奔去。

        段玥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悬崖边上被雨水冲刷的一个凹口，另一只手拿着一株不常见的绿草。她的双眼被一条白丝巾蒙蔽了，丝巾上沾了血，是从她眼睛里溢出来的鲜血。

        往悬崖下看，便是万丈深渊，黑夜把这深渊修饰得更加恐怖，像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将要整个吞下这个女孩。

        她瘦小没有多少肉，就是几根骨头撑起一张皮。少年双手抓着她的手臂毫不费力地将她从魔鬼嘴边拉回来。

        段玥眼里的血还在往外溢，瘦小的身子加上这魔鬼似的深渊，她活像一个充满戾气的鬼娃娃。

        少年并没嫌弃她，摘下那块被染成红色的白丝巾，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小帕子，仔细看那帕子上有淡淡的血迹，应该是专门用来擦段玥眼里溢出的鲜血。少年格外小心地擦着，生怕伤到她。

        他撕下一块衣服上还算比较干净的布料，为段玥的眼睛重新裹上一层。

        完事后，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天黑了，路不好走，诺，你背背箩我背你。”

        段玥软软糯糯地答道：“哦。”

        山路不好走，少年背着妹妹更是小心翼翼。

        “小瞎子，眼睛不好乱跑什么。”

        段玥试图编好理由：“哥，我帮你采草药。”

        少年：“你好好在原地待着屁事儿没有，要是我晚来一步，那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不会晚来一步的。”

        段玥嘴上抹了蜜。

        “你能不能好好照顾好自己，我走了……”少年说到这儿，把后半句“你去当乞丐？”咽了回去。

        段玥知道他要说什么，没吭声，她知道她哥为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兄妹俩生活在兵荒马乱的时代，先帝驾崩后，朝廷分崩瓦解，他的五个“好儿子”各自为政。打了五年，天下才算太平，不过早已改朝换代。

        许久，段玥笑了笑：“秦知遇你给我听好了，要是你神试失败了，那你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没大没小的，回来了我也是你哥。”秦知遇被段玥气笑了。

        就这样两人，你背背箩我背你下山去。

        山下。

        破烂不堪的茅草屋，一屋贴着一屋，隐隐约约可见屋内油灯燃烧时的小火光。

        秦知遇放下段玥，这丫头已经睡着了。他叹了口气，用被子把段玥裹得严严实实，出了门。

        附近茅屋的门被扣得响，门内的人贴在门上，问道：“谁啊？”

        “是我大娘，秦知遇。”

        大娘打开门，招呼他进来坐。

        秦知遇有事要托她帮忙，却开不了口。

        大娘却是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笑道：“是阿玥的事？”

        秦知遇要去神试，段玥眼睛不好自然要有人照顾，但那丫头又是好强不愿别人来照顾自己，搞的好像这人已经废了，生活不能自理。

        秦知遇费力地挤出几个字：“您也知道阿玥的脾气，她……”

        李大娘年过半百无儿无女，自然是愿意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她。我这一辈子没有儿女，倒是你们俩娃来了以后我挺开心的。”

        秦知遇倏地跪在上，感谢道：“知遇一定会尽力神试，来日报答大娘的恩情。”

        李大娘扶他起来，说了几句，叫他放心。

        秦知遇出来时，段玥在门外看着他们，两人楞着不语。

        段玥打破了不自在的气氛：“哥，我饿了。”

        秦知遇点头：“走，咱们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段玥也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也许是刚刚，也许已经很久了，只是知道从小照顾她的哥要走了。段玥舍不得，但也必须舍得，秦知遇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已经好多年了。神试是他从小就向往的事，为了她这件事秦知遇已经很多年不提了。段玥知道自己不能太自私，劝了他小半年，答应秦知遇会好好照顾自己，这才把他说服了。

        “愣什么神，烤好了，吃吧。”

        “哦。”

        段玥掰下兔腿递给秦知遇：“哥，你吃。”

        这丫头眼睛瞎是真的，但鼻子和耳朵也是好使，想都不用想就直接找到了兔腿的位置。

        秦知遇拿过兔腿直接往她嘴里放：“我不爱吃这玩意儿，你吃吧。””“

        “我刚刚去李大娘家托她照……”

        “我知道，听到了。”段玥啃着兔腿。

        秦知遇见没什么好说的，摸了摸鼻梁，缓缓道：“嗯，那个……吃完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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