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旅馆

老板和田壮来势汹汹，门几乎是被踹开的，陈荼在他们进来前翻到了隔壁的阳台，余苗无处可躲，心一横滚到了床底下。

        单人床下的空间并不大，余苗紧贴着方蕊的身体，像是贴着一块千年寒冰，人冷心更寒。

        “好好找找，要是方老师再出事的话咱们这儿就不用干了。”老板语气有些焦急，他似乎和方蕊认识的。但在大厅里应付那些男人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一双沾着泥土的大码运动鞋出现在余苗视线里，经过衣柜，书桌，地毯，一步步向她靠近，强大的压迫感让余苗不敢呼吸，她和方蕊头碰头，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余苗看到了床板上写的东西——“杀人偿命”，字迹狂放潦草，透着书写之人的癫狂。

        红色液体写的，还没有完全干涸，余苗目光下移去看方蕊的左手，她的手上也沾着血迹，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已经不见了，伤口血肉模糊，余苗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字是方蕊写的，她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才会吓得躲到床底下，在精神崩溃的时候写下了这些。

        这个世界余苗只见过那一个女鬼，但余苗却觉得方蕊的死和她无关，她虽然可怖，但没有伤过人。

        余苗思索时，一只粗壮的手臂伸进了床底，从她的眼皮上方掠过，余苗险些尖叫出声，绷紧身体惊惧万分地盯着那双手。

        田壮就蹲在床边，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她和方蕊，私自闯入方蕊宿舍，和一具尸体躺在一起，余苗根本没办法解释自己的怪异行为，还有可能会牵扯出仓库的事情来，外面那不仅是旅馆的老板，还可能是个杀人如麻的罪犯。

        耳边充斥着剧烈的心跳声，长时间的屏息让余苗脸颊涨红，大脑几乎缺氧，田壮的手不偏不倚地停在她的鼻尖上方，有温热的触感。

        完了，他肯定发现我了！

        “老板，没有人。”田壮的手收了回去，余苗惊讶之余小幅度吐了口气。

        “都检查过了？”老板的声音。

        田壮斩钉截铁地说：“都检查过了。”

        随后传来脚步声和关门声，余苗终于得以大口呼吸，她翻身从床下出来，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毯上。

        隔壁房间里，陈荼无视一副警戒状态的西装男，绕着他房间转了一圈，在床头上发现了几张名片。

        “崔明昱？名字还挺好听的。”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崔明昱贴着衣柜，瞪着这个从阳台翻进来的美艳女人。

        他可没忘记，陈荼是和那些大学生一起从大雨中被救回来的，那群大学生变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陈荼却还好好的活着，今天趁着跟老板扯皮的功夫他去翻了酒店的登记表，根本没在上面看到陈荼和余苗的名字。

        “你和方蕊是怎么认识的？”陈荼坐到桌边，捻起一根烟，“山舟盛洋科技，和山舟大学一直有合作吧？”

        崔明昱脸色变了变：“你也是山舟人？”

        陈荼：“不仅如此，我爸爸以前……以后是盛洋科技的员工，他是科技部的，在三号实验室。”

        崔明昱没注意到她话中的停顿，听她这幅熟络的语气便信以为真，也放下了几分防备，说：“实验室里都是核心人才，我们这种小职员接触不到的，你爸爸肯定很优秀。”

        陈荼说：“是，他是非常优秀的人。”

        “我和方蕊是大学同学，她毕业之后留校当了老师，我去了盛洋，因为双方有合作，正好我们都是负责人，所以渐渐熟络起来。这次公司派我们来山里考察，我是到了之后才知道方蕊也来了，我们聊了聊，她因为被大雨困在这里好像很焦虑，我安慰她，然后我们感情升温……”

        陈荼并不是很想听他们的爱情故事，于是问道：“她为什么焦虑？大学老师的心理素质应该挺强的吧。”

        “我不清楚，从在这里遇见她开始我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她说她是来散心的，但整天窝在旅馆不出去，还有，那些大学生，她好像也认识他们，但是刻意避开了。”

        崔明昱揉着眉毛说话，眉头渐渐皱起，他问陈荼：“你爸爸在实验室负责什么的？我怎么不记得有姓陈的。”

        “因为现在他还没入职。”

        “你——”

        没等他发作，余苗从阳台翻了过来，她看了眼屋里两人奇怪的站位，无视崔明昱对陈荼说：“我找到方蕊了……她死了。”

        崔明昱的脸霎时变得苍白，陈荼把烟放回烟盒里，声音中带点威胁的意味：“你要是想活命就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做，老老实实等交通恢复，然后下山。知道吗？”

        崔明昱没有说话，两眼发直盯着地板，吓得不轻。

        陈荼和余苗一起回了房间，关门之后她问道：“尸体在床底？”

        余苗点头：“你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但我看到你的动作了。”陈荼喝了口水，看余苗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赞叹，“我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看到的时候吓死了吧？”

        “心脏都快停止了。”余苗把方蕊屋中的事情讲了一遍，她认为田壮那个时候肯定是发现她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跟老板说，“有没有可能，他对仓库的事情是知情的？”

        “有很大可能。我刚刚问了那个崔明昱，他说方蕊是大学老师，两个人之前认识，方蕊应该也认识那群大学生。”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床板上写了杀人偿命四个字，好像是方蕊自己写的，她指甲都抠烂了。”

        陈荼“啧”了一声，把脑袋歪到一边，“事情变得复杂了，万一方蕊死后也变成了鬼，那咱们的处境可太难了，还是尽快上山去找安全出口吧。”

        余苗说：“明天去吧。”

        两人取过午饭后便待在房中没有出去，余苗找来纸笔准备盘一盘几人的关系，陈荼则坐在床上摆弄她的指甲，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夕阳透过窗户洒下一层金纱，余苗放下手中的笔，打了个哈欠。

        “你说方蕊的尸体怎么办啊？”她问床上的陈荼。

        陈荼在认真地往大拇指甲上画小花，头也不抬地说：“田壮会解决的。”

        “你确定？”

        “他既然发现了你们却没有说，那肯定有他的目的，他不会放着方蕊不管的。”

        余苗觉得她言之有理，便不再去想尸体的事情，把自己画好的人物关系图拿给陈荼看：“这几个人都是有联系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其实是被神秘人叫过来的，因为他们都是害死那个女孩的凶手。”

        陈荼瞄了一眼：“死神小学生看多了吧你？”

        “我认真的！你看老板和方蕊认识，方蕊又和那些大学生认识，那些大学生又被，划重点，可能被老板杀害了，现在方蕊死了，说明老板就是那个复仇者，这几个人都是他杀的，田壮是帮凶。”

        余苗拽着陈荼的胳膊摇一摇，陈荼被她烦的放弃了画指甲，用画笔在她的关系图上画了一道。

        “你干啥！”余苗匆忙阻止，却发现陈荼在老板和胖大婶之间画了一条线，不由得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他俩认识，而且关系不一般。”

        “嗯？”

        这个时候再问“你怎么知道”显得她有几分愚蠢，但余苗相信陈荼看人的能力，她对着那张图纸研究了半天，脑中有很多猜测，却缺少了一条线将它们联系起来。

        晚九点钟，陈荼困了，便强迫她关灯睡觉，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余苗蓦地想起今天和方蕊共处一“床”的景象，趴过去搂住了陈荼。

        陈荼问：“你干什么？”

        “我害怕。”

        “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今天可是跟死人躺在一起过。”

        “别说了，你越说我越害怕。我洗过澡了，让我跟你一起睡吧。”

        陈荼没再搭理她，余苗知道她是默许了，便把额头贴在了陈荼背上，她身上淡淡的花香让余苗多了几分安心。

        但她这晚睡得并不好，或者说整个旅馆都没有人睡好，十点多的时候，楼道里便传来了男人说话的声音，将迷蒙的余苗吵醒，她皱了皱眉想去提醒那人，意识回笼的时候才惊觉外面只有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再慢慢远去，好像一直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陆陆续续有房间开门，但很快又关上，许多人被吵醒了，但没有一个人去提醒那人。

        陈荼睡得很熟，余苗小心翼翼地起床，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灯光昏暗，空无一人，那声音越来越近，余苗也听到了他念叨的内容，香农傅里叶时域频域……都是些和学习有关的东西。

        那个声音到了门外，余苗清楚地感觉到他和自己只有一门之隔，她贴着门向下滑，待那鬼走远后才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钻进被子里，紧紧抱住了陈荼。

        陈荼在睡梦中踹了她一脚，余苗依然没有放手，长夜漫漫，许多人怕是要和她一起失眠了。

        一楼员工宿舍里，田壮也听到了男人念叨的声音，那声音就贴在他的门框上，如此熟悉，是前些日子住进来的高泊，但与余苗听到的不懂，‘他’念叨的是“杀人偿命”。

        员工宿舍不大，但是五脏俱全，有独立的卫生间，上下铺，还有个小书桌，田壮腿长，平时住在上铺，下铺被他用来放东西，但今天下铺的东西都被挪到了桌上，因为上面放着方蕊的尸体，是他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运过来的，也是那个时候起高泊的鬼魂开始出现在旅馆中。

        方蕊的死亡时间不久，皮肤苍白但任任由弹性，田壮打来热水，用毛巾细致地擦着她脸上和手上的血迹，他把宽大的手掌覆上方蕊的眼睛，想帮她闭上眼睛，试了许多次都没有成功。

        那双眼睛就那样睁着，映着他的脸，映着他的无奈。

        “抱歉。”田壮说，他去衣柜里翻了一条青色的印花丝巾，小巧精致的丝巾与他格格不入，他把这条丝巾覆在方蕊的脸上，轻声说，“我会把你埋在一个春天会开满花的地方。”

        做完这些，田壮翻身睡到了上铺，门框上的声音还在继续怨毒地念着：“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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