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日

向雅没有热度的指尖抚摸着她的胳膊，节节向上，刚刚还苍白的嘴唇此时鲜红如雪，“留下来陪我吧，余苗。”

        余苗看清了地上那人的脸，精致而苍白，双眼紧阖，眼皮下渗着血色，胸口已没有起伏，这才是真正的向雅。而身后她紧紧牵着的，是向雅的鬼魂，也是她要找的真鬼。

        她进入寝室之初宿舍是没有真鬼的，真鬼产生于第一局结束的时候。

        死于【自杀】，因为她自己离开了寝室，死于【谋杀】，因为寝室外的扭头鬼蓄谋已久，死后的向雅回到了寝室，为了获取余苗的信任，编造了那个关于游戏循环的谎言。

        想通这一点的余苗终于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不对劲从何而来，向雅说她已经参加了许多局游戏，但在余苗来之前她们只有四个人，根本没办法正常的进行游戏。她所做的这些不过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将她带出寝室。

        因为只有寝室才是安全的。

        向雅的手已经搭上了余苗的胳膊，整个人贴在余苗的背上，沉重冰冷像是一块巨大的冰块。

        “留下来陪我吧。”向雅的双手卡在了余苗的脖颈处，缓缓收紧。

        昨夜余苗刚刚经历过那只焦手的洗礼，此时既震惊又害怕，但心底却有一分她自己都没想到的镇定，她僵硬地挪动左脚，狠狠地将后背往墙上撞去。

        嘶——

        向雅的鬼魂发出一声哀叫。

        原来鬼也有痛觉的吗？

        这念头在余苗脑中一闪而过，她把心一横，更加凶狠猛烈地朝墙面撞上去。

        十几下之后，脖子上的手有了松动的痕迹。

        就是现在！

        余苗猛地一转身，将背上的向雅甩了下去，然后用上她体侧五十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刚刚的宿舍。

        打开门，里面情况比外面还要惨烈，泽泽和玲玲已经被那只焦手扭断了脖子，倒挂在床边，瞪大双眼望着天花板，而陈荼政北那只焦手掐着脖子，蹬腿挣扎着，口中尽是辱骂之词。

        看到余苗进来，那只焦手像是有意识一般，松开了陈荼，转而指向了余苗。

        “昨天晚上你是想杀我吧？”余苗不知哪来的勇气，站在门口冲那只焦手放弃了狠话，“你怎么杀到一半就跑了？这么害怕吗？废物点心！当人就是废物，做鬼还是废物！”

        说完，余苗对它做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那只焦手明显是被激怒了，狂颤着冲余苗飞过来，而走廊里披散着头发的红唇女鬼向雅也扒着墙壁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她奔来。

        余苗计算好位置和角度，在两人一里一外马上就要碰到自己的时候，余苗蹲下身子，一个翻滚从焦手的下方滑了出去。

        而破门而入的向雅不偏不倚被焦手掐住了脖子，那焦手尽管只是一小部分，力气也是大的诡异，轻而易举将向雅脱离了地面，只听向雅惨叫一声，两眼翻白地吐着红舌。

        “草，这鬼这么菜吗？”陈荼吐槽说。

        话音刚落，向雅的头咯嘣掰正，口中发出呜嚎，伸出手与那只焦手缠斗起来。

        一鬼一鬼手打得不可开交，余苗正看着他们发愣之时，地上的陈荼忽然站起来，拉着她冲出了宿舍门。

        有刚刚向雅的经历，余苗现在谁都不敢轻易相信了，反应过来之后她立马就要停下来，陈荼转过身，啐了一声：“我是在救你！你刚刚出来有没有看到安全出口的牌子？”

        有。

        余苗犹豫了两秒，指了个方向：“在厕所那边。”

        陈荼拉着她朝厕所跑去，一个好像是杂货间的小房间，上面‘安全出口’四个字正闪着莹莹绿光，陈荼想也没想，打开门拉着余苗冲了进去。

        余苗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回过神来的时候陈荼已经瘫坐在地上：“妈的，可算回来了。”

        这个房间和余苗想象中的杂货间完全不同，干净整洁敞亮，房内还摆着白色的沙发和玻璃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包一次性纸杯和一个茶壶，壶口还冒着热气。

        她们已经离开了宿舍。

        这个房间像是写字楼里的办公室，但要比寻常的办公室大两倍不止，四面墙上挂着四面大窗户，白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沙发之上，而窗户之下，是一扇扇黑色的房门，每面墙上有三扇，一共十二扇。

        余苗和陈荼在偌大的房间中显得如此渺小，这里的空旷让余苗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孤独和恐惧。

        “过来喝杯茶吧，说说你是怎么进入走廊的？”陈荼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把余苗拉到了沙发上坐下。

        她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来，里面是一份名单表格，陈荼找到自己的名字，在上面打了个对号，她的名字之后已经有了四个对号，在她上下的名字之后都有许多对号，也有叉号，有叉号名字上都被划了一道横线。

        “这里是安全出口，也可以叫中转站，或者你随便给它起个什么名都行，以后你会经常来的——如果你有命的话。”陈荼又从抽屉里拿了盒烟，但没找到打火机，她骂了一声，把烟叼在嘴里，继续说，“这里的那几扇门，每一个都可以打开，但是通向什么地方是随机的。”

        从踏进来时余苗便感到不安，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她问：“什么意思？”

        “劝慰新人这种活不该我来干的，可惜老李那家伙死了，让我来想想该怎么说，嗯……你是怎么进入刚刚那个寝室的？”

        “我从朋友的宿舍出来，打开了自己宿舍的门，就看了你们。”

        “在此之前呢？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余苗一顿，将昨夜发生的种种叙述了一遍，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荒唐的事情，陈荼却一脸严肃地听完了。

        “真奇怪，你说的那只焦手应该属于你那个时空才对，怎么又出现在我的地方了？不过按理来说你也不应该进入我的地方才对……算了反正问你你也不知道。”陈荼烦躁地一摆手，抽出一张白纸来，“首先我要告诉你，你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科学无法解释的空间，在这里，每一扇门都可能通向任何时间，任何空间。”

        余苗：“什么意思？我还能回去吗？我的朋友……”

        “可以回去。”陈荼指向四周的门，“这里有一扇可能就通向你原来的世界，通向你温暖的小卧室，哎——别急，但是呢，也可能通向刚刚那样闹鬼的宿舍，通向废弃的医院，甚至可能通向几百年前的房间，一切都是随机的，打开的瞬间你就没有回头路了，除非找到里面的安全出口。”

        余苗玩过游戏也看过小说，她能理解陈荼的意思，但这一切太荒谬了，她不敢相信。

        “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你这个表情，我爸妈都死了，被入室抢劫的傻逼砍死了，那傻逼还想砍死我，但是我打开了厨房门，进了一个有鬼的十九世纪古堡，那傻逼也跟着进去了，他被鬼弄死了哈哈哈，然后我就误打误撞进了中转站，听老李讲了刚刚我跟你说的那些话。”

        陈荼夸张地笑着，抹了抹眼角，“那些人都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进入了这里，进入这里的人除了等死，便是打开一扇扇门，运气好的话能回到自己的空间，甚至能回到悲剧发生之前，运气不好就会死在其他的世界。你想救你的朋友，或许也可以试一试。”

        “这么多扇门，哪一个才能改变过去？”

        “那我就不知道了，根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三百多个匪夷所思的有鬼世界，老李，就是那个老倒霉蛋，经历了三十多个都没能去救他女儿，最后在一个小村子里被杀死了。不过也有运气好的，两次就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那家伙运气可太好了，要不是条件有限我都想把他的照片打下来裱着每天拜一拜。”

        听她说完这些，一股无力感笼罩在余苗身上：“难道只能不停地拿生命去冒险吗？”

        “你想留在中转站也不是不行，如果有好心人给你带点吃的你可能还能苟活一段时间，否则的话，饿死、病死、被尿憋死……总归都是个死字。”

        余苗面如死灰，陈荼对她这表情见怪不怪，语重心长地说：“余苗，我们没有退路，要么死，要么进入走廊，最坏的结果都是死，后者好歹还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而且我看你根骨奇绝，说不定你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呢？”

        要么死，要么赌一把，用生命赌一把。

        余苗的大脑不断重播陈荼的话，每个字都像一块巨石，挤压着余苗脆弱的神经。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陈荼身后墙面上的一扇门开了，一个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的男人走进来，他衣衫褴褛，身上的衬衫似乎被利爪撕成了条块状，他身上脸上都带着血迹，一进门便挡在了洁白的地板上。

        “周奕风！你怎么搞成这样了！”陈荼似乎认识这个人，上前去把他扶了起来，“小罗和华华呢？”

        “死了。”男人神色空洞地说，“全死了，除了我，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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