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雷

两妖结伴御剑至晋城瀑布，飞流直下，漫山皆是奔雷声，水雾蒙蒙。

        因出了事故的缘由，此地已被管控，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宋知闲落脚在岸边，深不见底的湖水泛着幽光，浓郁的妖气在山间蔓延，若是凡人闻到便如同吸入迷药一般昏沉不能自主，直到沉溺湖中。

        一声虎啸响彻山间，季楚砚化出原形，将小小一团的兔妖甩到自己背上：“坐稳了。”

        话音刚落，白虎一个猛子扎进湖水，往湖底游去。

        兔妖的耳朵紧紧贴住脑袋，爪子拉住白虎身上的毛。

        也不知游了多久，一道刺眼白光划破黑暗，白虎停止游动，和宋知闲一起化成人形。

        一只眼神不大好的龟公拄着拐杖出现，颤抖着声线问道：“来者何人？”

        “在下淮山兔妖，请求拜见河神。”

        龟公眯着眼睛在湖水中瞧了许久才看清楚来者的面貌，又思索了好久：“你们随我来吧。”

        河神的宫殿并不奢靡，四周只用珊瑚珍珠装点，仔细听还能听见丝竹乐器的声音。

        推开大门，玄色衣袍的男人慵懒靠在巨大金玉床上，见有人前来也不过是懒懒抬起眼皮，并不搭理。

        反而是他身旁的清瘦男子像是被吓了一跳，停下舞步，好奇地往门口望，清瘦男子身上穿着的正是那件缎地彩绣舞衣。

        “小莲，别怕。”玄色衣袍男人轻声哄着身旁的清瘦男子。

        “淮山小妖拜见河神大人。”

        据古籍记载，冰夷乃上古河神，是一位相貌英俊的男子，无数的精怪在见到河神的容貌时便为之倾倒。

        宋知闲在千年前曾有缘为冰夷算过一命，那时候的河神神情洒脱，不在乎天地万物，来去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冰夷大概是认出了宋知闲，又见到他身旁的白虎，将两人打量一番：“小兔子怎么有空到本君府邸做客？”

        “河神才从数千年的沉睡中苏醒，便又到人间行乐？”

        冰夷疑惑，而后又大悟：“难道是本君给予的宝物不够，人族让你上门讨债？”

        他向来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指着宫殿中的珊瑚河蚌，大方说道：“他们想要什么，这些东西都可以拿去，若是不够，本君还有几船珠宝在湖底”

        “那河神大人为何要虏走三名毫无法力的普通人族？”

        “嗯？”冰夷顿时大惊，“这难道不是人族献给本君的祭礼么？”

        “人间已经同千年前不同了。”

        宋知闲有些头疼，他不知该如何给这位享受了几千年祭礼的河神解释，人类已经不再相信鬼神之说，也不会再为他献上祭礼了。

        “人间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冰夷身旁一直沉默的男子出声，他的声音温柔动人。

        这位名唤小莲的男子衣着彩绣舞衣，长长的乌发上簪着珠钗，面若桃花，他站在冰夷旁倒像是伺候昏庸君王的舞姬。

        “人间已经不再举行祭司仪式了吗？”小莲望着宋知闲，眼里是对人间的憧憬。

        “是的。”

        “真好，”小莲像是很高兴，抿着唇微笑，“若是能再到人间瞧一瞧就好了。”

        冰夷将小莲拉倒金玉床上坐下，轻声安抚他：“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就到人间游玩。”

        小莲腼腆地笑了笑，未曾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望着宋知闲，解释道：“神君原不想收下那三名人族，只是因为我喜爱戏文，这才将他们安置在宫殿中同我作伴。”

        “夺取舞衣也是为讨我欢心，莫要怪罪神君。”

        他听闻人族会向天族乞求庇佑，害怕天神会派遣使者处罚神君，因此将所有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小莲说完这些话时神色困倦，脸色更是比初见时苍白，倚靠在冰夷怀中才能喘过气。

        见冰夷担忧，小莲轻声道：“我只是累了。”

        “我身体一向不好，让两位见笑了。”

        宋知闲望着小莲，昔日风光无限的河神大人脸上布满忧色。

        他在千年前为冰夷算过一场情劫。

        那是冰夷只是惊讶，并未将情劫放在心上，反而大笑道：“世家最可笑之事莫过于情爱，小兔子，我看你学艺不精，还是莫要再摆摊害人了。”

        然而千年后的冰夷还是没能躲过卦象中的那一劫。

        小莲入睡后，冰夷将二妖带到外室，沉思半刻后问了一句。

        “宋大人能否再算一卦？”

        “我算不出小莲的命。”宋知闲并非推脱，而是他确实看不出小莲的命势走向。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冰夷红了眼眶，沉默了许久才吐了一句：“本君知晓了。”

        “小兔子，本君从不相信情爱，直到遇见小莲。”

        小莲是被信奉河神的村民沉入湖底，那日冰夷恰好在此处停留，于是救下小莲将他留在宫殿，孤寂的河神府邸终于有了一丝生机。

        小莲没有名字，是后来冰夷沉睡湖底，他的凡人躯体在消亡后化成一株白莲陪伴在冰夷身旁。

        醒来后的冰夷听见的第一句话是：“神君，我应该叫小莲。”

        白莲抖了抖花瓣，很高兴神君的苏醒。

        冰夷的苏醒加速了白莲的生长，很快小莲就能化成人形。

        从那之后冰夷一直唤他“小莲”，他总说“小莲，别怕”，因为冰夷发现小莲已经无法离开湖底，化成一株白莲的他没法离开滋养他的湖底。

        紧接着冰夷又发现了一个更恐怖的事情，小莲的身体日益衰弱，哪怕用尽天材地宝也无法缓解衰弱的趋势。

        “小莲生前是在教坊唱戏，因为相貌上佳遭到当地大族之子□□，小莲不愿跟随，此人心中生恨便故意买通村民将小莲沉入湖底。”

        “他心地善良，在湖底的日子里帮助龟公修建巢穴，给迷路的小鱼指路，可为什么天道不公连这样弱小可怜的一只白莲妖都容不下。”

        宋知闲沉默，小莲不是修炼成妖，亦不是天生妖骨，天道如今对妖道严苛，这些因机缘成妖的凡人受不住天道的压迫。

        “罢了，你将那三名人族带走吧，”冰夷脸色冷淡，“小莲爱唱戏，本君不会将舞衣归还。”

        宋知闲在与冰夷交谈时，闲来无事的季楚砚站在宋知闲身旁，偷摸着握住宋知闲的手，故意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蹭宋知闲的手心。

        见冰夷不肯将舞衣归还，莽撞的虎崽将脑袋凑到宋知闲耳朵边，一边吹气，一边得意洋洋自荐：“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帮你把舞衣抢回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宋知闲还是和千年前一样爱管人族的闲事。

        季楚砚虽不懂为何宋知闲一只兔妖要依靠人族积攒功德，但他能感受到宋知闲对妖怪管理局安排的任务的重视。

        区区河神，他一巴掌就能拍死。

        “闭嘴。”宋知闲面无表情揪住季楚砚的耳朵。

        好的东西不学，尽在网上学一些油腻发言！

        冰夷受不得这样暧昧的刺激，想要拂袖而去，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紧紧盯住宋知闲：“兔子，你一个妖族为何要为人族卖命？”

        “千年前是这样，千年后还是这样。”

        见宋知闲不说话，冰夷眯起眼睛：“因为功德？”

        湖底突然响起天雷劈下的声音，冰夷脸色突变。

        宋知闲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接通后听见道长惊慌的大吼：“晋城晋城出现了一只庞大的妖兽它还引来了天雷”

        巨大的声响让宋知闲默默将手机移远了一些。

        “这是人族发明的手机，不知道吧，笨比。”季楚砚嘲讽。

        冰夷果然对这个能通话的物件很感兴趣：“手机？”

        可以给小莲买一个，这样他在外也能听见小莲的声音了。

        天雷阵阵，湖水翻滚，小莲被惊醒，慌乱中他光着脚寻找冰夷：“外面怎么了？”

        “无事，”冰夷将小莲搂在怀中，大掌轻抚小莲的乌发，“在殿中等我，我随他们去瞧一瞧。”

        整个晋城上空乌云密布。

        宋知闲在手机上飞快打字：“大雨将至，请各部门注意疏通群众，我即刻布下结界，以保晋城万安。”

        季楚砚化出兽形让宋知闲骑在背上，两人飞速前往事发地，冰夷唤出坐骑紧随其后。

        吼叫声响彻云霄，一只浑身布满长毛，人面羊身的怪物嘶吼着将两棵大树吞下，在他的脚下石雕如同沙土一般轻松碎掉。

        “饿饿”

        冰夷沉下脸色：“是饕餮。”

        饕餮，龙之五子，天性贪吃善斗，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别说宋知闲这样弱小的兔子，就连身为河神的冰夷面对饕餮都要退让三分，并且饕餮身上有神龙血脉，若是打伤此妖将会受到天道反噬。

        可是饕餮虽为凶兽，但从未听闻此妖现世会引发天雷，冰夷想不明白。

        此时饕餮突然将目光盯在宋知闲身上：“兔子好香的兔子”

        季楚砚最恨有妖惦记他的兔子，一瞬间利爪尖牙显露，要冲上去搏斗。

        “季、楚、砚！”宋知闲祭出法器拉住白虎，“不可！”

        天雷正在云层中翻滚，若是人间触发大战，天雷定会立即劈下，到时白虎将连同饕餮一起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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