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怕

海边，沙滩上，此时已经张灯结彩，非常喜庆的场面。

        巨大的篝火堆旁，一群人围着，正在跳着奇怪的舞蹈。

        欢呼声，歌唱声，表示着这里即将迎来喜庆的事。

        海滩旁有一个小木筏，木筏上有一个编制精美的巨大鸟笼，鸟笼周围还绑着有大石头。

        这个鸟笼不是用来关鸟的，而是用来关人的。

        等到正午的时候洛丝雅就会进入这个鸟笼，仪式完成之后会到海洋中，由三个壮年男子将其沉入海底。

        海边，大家还在欢庆，光着上身的利兹则在望着海崖上方。

        裙摆随风飘动，洛丝雅还在海崖上望着祖洞的方向，她一直望着。

        “利兹，快去带洛丝雅过来，时间都要到了还不赶快。”一个老婆婆走了出来，她是这次祭礼的主持人，大家都叫她尔婆。

        利兹看着还不到自己腰高的尔婆，又看了看洛丝雅说道：“等等吧，还没到时间呢。”

        尔婆骂道：“等什么等？不先准备好错过了时间怎么办？你能担负起这个责任吗！”

        利兹心头本来就烦躁，听见尔婆骂了起来，当即皱紧了眉头，就在他非常不悦的时候一个人小跑了过来。

        “利兹，木筏的绳子老是扎不紧，这恐怕还划不到远处就散了。”这是一个精瘦的守卫，长的很黑。

        “那还不快弄好！要是到时候出了差错，让海神发怒了，你们能承担起这责任吗！”利兹还没有说话，尔婆就大声骂道。

        那个黑守卫不敢说话，利兹反而正好借此离开：“我去看看。”

        木筏的绳子必须缠的很紧，不然会被海浪颠散掉，最后大家都会掉进海里面。

        如果他们掉进了海里还好，那大不了可能就是死，但是如果地方位置还不够，惹怒了海神那才是最大的问题。

        来到了海滩旁，看着这个崭新的木筏，看着那僵硬粗糙的木藤绳，利兹皱了皱眉头：“这谁泡的绳子？为什么那么久的准备时间还泡成这个样子？这么硬没有韧性，这么可能扎的紧？”

        “是我，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药水就变了……”一个护卫低下了头，不太敢抬头看利兹。

        其他人不理解，开始责问起来，利兹则叹了叹气，甩掉了手中的木藤绳。

        他看向了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子，那个小家伙也鬼鬼祟祟的看着这边，利兹心理很是烦躁，他站起来指着人群中喊道。

        “凯纳尔！你小子给我过来！”

        那个畏畏缩缩的家伙正是凯纳尔，他正看着木筏那边，听着利兹的声音之后他直接掉头就跑。

        利兹当即就追了上去，要说药水没有人捣鬼他是不信的，而最容易捣鬼的正是凯纳尔。

        很多人都看向了追逐的两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凯纳尔逃的时候，其他守卫也动了，都快速的围堵上去。

        最终凯纳尔也没有逃脱，他刚想爬上海崖离开的时候就被抓住了。

        “你给我下来！”利兹一把抓住了凯纳尔的衣领，将他丢在了沙滩上。

        这时候其他的守卫也围了过来，一下子就把刚想起身的凯纳尔吓得又坐在了地上。

        “你这混小子，是不是你弄的！”利兹有些气愤的盯着地上的凯纳尔。

        凯纳尔看着周围的人，又看着气势汹汹的利兹没有敢说话。

        “是他？喂！小子！你知不知道影响有多大？万一出了事儿，海神发怒之后要死很多人的！你谁家的！”一个守卫怒喝。

        凯纳尔看着那人，他害怕却大声的说道：“那你们知不知道，那会要了洛丝雅姐姐的命！你们知道！你们都知道的！但是你们都怕死，所以才让洛丝雅姐姐去死，你们都怕死，都是懦夫！”

        凯纳尔说道最后已经哭了起来，确实是他做的，他的目的也很单纯和简单，就是不想让洛丝雅姐姐死，仅此而已。

        一句哭嚎，让所有守卫都愣住了，可是那人很快就回过神来，伸出了手就想教训凯纳尔。

        利兹急忙呵斥住了：“干什么！去去去，对一个小子对手算什么？真是的！”

        “可是利兹，木筏……”

        “木藤绳不行就换！去，我家里还有些。”

        “可是要新的啊，如果不是新的……”

        “新的，新的，我很久以前做的！”

        “哦……好吧。”

        利兹越来越不耐烦，看见有人逐渐往这里过来，他让其他人离开，然后看着坐在沙滩上抹眼泪的凯纳尔。

        凯纳尔说的对，他们都是懦夫，可是那又能够怎么办？不让洛丝雅下海那也是死，而且死的是更多的人。

        “你如果不想成为我们一样的懦夫，那就努力变强吧。”他最终叹了叹气离开了。他确实是愤怒，但愤怒的不是凯纳尔，而是自己！

        他不仅仅要看着洛丝雅死，而且这次送行的人之中就有他一个，他还要把洛丝雅送进海里，他要轻手送洛丝雅去死啊！

        想起了曾经好朋友的嘱咐，他心如刀搅，看着那个还望着祖洞的身影，他的心都在滴血。

        凯纳尔哭泣着，他看着落魄离开的利兹，哭的更加的伤心了。

        海崖边，微风轻拂，洛丝雅还在望着祖洞，她还在等着她要等的人。

        塔塔在她怀里面，这一次塔塔也没有睡觉，也在望着祖洞。

        时间渐渐流逝，洛丝雅站在海崖边缘一动不动等了好久好久，最终当利兹在下面喊她的时候，她才凄惨的笑了笑。

        “他不会来了吧……”洛丝雅无奈的笑了笑，这笑容是那么的悲伤。

        塔塔扭头看着洛丝雅悲伤的摸样，它轻轻的低鸣了两声，仿佛也很悲伤。

        利兹喊了几声洛丝雅都没有回答，当利兹走上来的时候，她才转身对利兹温和的笑了笑：“利兹哥，走吧。”

        利兹刚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洛丝雅的背影句话都没有说出来，紧紧的咬着牙，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现在什么话能够安慰？

        马上就要当做祭品，被沉入大海。在临行之前还无法见到自己想见的人，这种情况怎么安慰？难道要说没事的，他马上就来？这叫安慰吗？

        “呜喔哦哦哦~~~噢~”洛丝雅走向了沙滩，所有人都用特有的音调欢呼了起来。

        他们唱着，跳着，祭礼已经开始了。

        尔婆开始跪在毯子上，面向大海神神叨叨的祷告起来，不断的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洛丝雅看着这些岛民，看着他们虔诚的摸样，不知为何竟然绽放出了笑容，笑的是那般的温柔。

        她走到了还在赶工的木筏旁，等待着最后木筏的完成，然后她就会进入属于她的鸟笼。

        望着大海，摸着塔塔柔化的毛，洛丝雅笑着笑着眼角出现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光。

        她伸手抹掉，然后又强展笑颜望着祖洞的方向，心中说道：“如果没有认识你，或许我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吧……”

        如果两人从没有见过，那她就不会又这般的难过。

        如果两人没有见过，那他也不会这么痛苦。

        陌生人死了，那就是死了，最多让相互之间觉得惋惜。

        但是深深纠缠在一起的人死了，那又会是另外一番滋味，让人无法忍受的滋味！

        尔婆的仪式完成之后，又来到这边催促着，问为什么还没有出发。

        利兹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烈日，又看了看还没有完工的木筏，稍微的解释了一下。即便尔婆跳起来骂了，他也只能装作没有听见。

        人们开始叽叽喳喳的谈论起来，他们开始担心了，万一过了时间怎么办？万一海神发怒了怎么办？

        “你们怎么办事的啊！一个木筏都弄不好，要你们来干什么！”

        “能不能快点儿啊，如果在这样拖下去海神都要发怒了，到时候我们……”

        “不知道早点弄好检查完吗？你们怎么这么废物！”

        熙熙攘攘的骂声越来越大了，他们催促着，希望洛丝雅能够快点上路，能够早点完成这一次的祭礼。

        利兹握着拳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该回答谁！他看着这些人的脸，看着他们催促的摸样，第一次开始厌恶。

        为什么大家都这样？难道说点好话不行？洛丝雅是为了他们才作为祭品的，而不是天生就是祭品！难道她就是该去死？

        他想起了柏亦的话，想起了柏亦曾经想要带着洛丝雅逃的想法，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后悔，为什么没有让洛丝雅逃？

        利兹非常的痛苦，但是痛苦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温和微笑看着祖洞方向的洛丝雅。

        最后这一点儿纳塔尔给她争取到的时间，难道也要成为泡影？难道真的就不能在见他一面了？

        “好了，好了！”捆扎木筏的人终于起身了，满头大汗的说道。他这一身的汗不是累出来了，大多都是怕错过时间下出来的。

        “快啊！你们还磨蹭什么！”尔婆快要跳起来了，指着所有人怒斥道。

        洛丝雅看着祖洞的方向，苦涩的笑了一声：“他，还是没来……”

        她放下了塔塔，轻轻提着裙子，进入了鸟笼之中。鸟笼的门被关了起来，还被死扣扎的紧紧的。

        包括利兹的三个送行人上了木筏，开始划向了无边无际的大海，开始了最后的一条路。

        今天的海浪很小，阻挡不了小木筏的前进，很快离岸越来越远，离那个家越来越远。

        洛丝雅想起了多年前自己还小的时候，她想起了母亲飘向远方时的目光，想起了那充满关怀的眼睛。

        利兹站在最前方，他不敢看洛丝雅，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洛丝雅还在望着岸，还在等待着她想等的人，直到……连岸上的人都看不清了，她才流下了眼泪。

        到了够深的海域，小木筏终于停下了，利兹也转身了，不过此时的他眼中充满了怨恨与不甘，充满了狠辣的决绝之色！

        没有言语，利兹单手提起了鸟笼，他没有看背对着自己的洛丝雅一眼，伸手将鸟笼提向了海面，紧接着没有任何的犹豫，他松开了手。

        松开手的一霎那，利兹眼中的决绝之色，他的双眼仿佛要将一切都摧毁！

        洛丝雅没有看利兹，她看的还是那个方向，等的还是那个人。

        鸟笼如水，瞬间就坠入了海里，冰冷的海水侵袭了她的全身，淹没了她的一切。

        下坠，阳光照射在水里折射开，是那么的美丽漂亮。

        “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认识那该多好……”

        “如果那天我不去找你那该多好……”

        “如果没有听你讲故事那又该多好……”

        无法呼吸，只有冰冷的海水侵袭，只有死亡不断的笼罩而来。

        黑暗的海底深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狰狞的身影，它贪婪兴奋的游向了洛丝雅。

        “柏亦，以前我骗你的，其实我很怕死。但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而是在遇见了你之后我才开始怕死……”

        只有正真临死之前，才明白自己的心，才能不再欺骗自己。洛丝雅这一个明白了，她其实很怕死，很怕。

        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从脚下涌上来，她绝望了，她在鸟笼中伸出了碧藕般的玉手，她抓向上方，好似想抓住那唯一的光亮。

        她想活下去，她不想死！

        就在绝望之时，她仿佛抓到了金色的光芒。

        她肺腑中的氧气早已被榨干了，就在忍不住想呼吸只会吸到海水，还会被海水呛晕的时候，金色的光吻在了她柔软的双唇上。

        她用力的呼吸，以为会吸到海水，却吸到了温暖的生命的气息。

        她贪婪着吸着，使劲的吸允着金色的光芒，就像婴儿吸允母亲的**一样，她吸允着生命的希望。

        手指与光芒紧紧相扣，唇被光芒，纤纤细腰被光芒揽住，她整个人仿佛都被光芒包裹住了。

        迷茫与恍惚中，她看见了光芒中有一张脸，一张她最近每时每刻都在想的脸。

        “我……这是要死了吗？”洛丝雅心中怅然的笑了，即便是在临死的幻觉里面见到柏亦，她也觉得满足了。

        黑暗的海底，那个巨大狰狞的嘴巴咬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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