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刚进入神奈川县，天空就下起了雨，云层低低靠着地面，压的人透不过气来，奇妙得符合周一早上的氛围。

        原本不分时段都保持热闹的商业区现下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多数的都围在警戒线外，想要探查电影院内的情况，冰冷的雨水丝毫不能浇息他们旺盛的好奇心。

        伊地知开到附近就不再需要导航，顺着警笛声就驱车来到了其源头，并停在了路口。

        交谈的声音，拍照的声音，哭泣的声音，无线电电流的声音。穿着及膝短裙的女孩手执黑伞停在人群外，低垂的头让人看不清楚表情。雨水在街面上打出一朵朵小花，不断浸湿着帆布鞋面。尤里静静感受着人群的嘈杂，扑面而来的负面情绪夹杂着黏湿的凉意让她浑身发僵。

        太熟悉了，和那日简直如出一辙。

        那日她在家入小姐的诊疗室刚苏醒，就发疯一样地冲回家后，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幅情景。

        为什么，女孩细指攥紧了伞柄，为什么这样的事总是在轮番上演？

        弱小就可以被肆意剥夺吗？

        她倾斜伞面，天空灰蒙蒙的，暗沉得仿佛黑夜降临。

        “喂！”悠仁从一边的警员通道探出半个身子：“发什么呆呢，这边进！”

        影院内灯光暗黄，老旧木头的味道充斥其中。

        尤里跟随他们走到一排被警戒线围起的沾血坐椅旁，还没停下就被一股刺鼻的臭味只冲天灵盖。

        “呕——”她不受控地压住脖颈开始干呕起来，扶助座椅的手紧紧掐进海绵，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刺鼻？！胃不受控制得扭曲起来，越想努力压制，反胃的症状就愈发严重。

        一旁的七海眉头皱了起来，不过就是些许血迹，反应就这么大么？

        “铃木小姐如果身体不适，可以回车上休息。”

        “没事吧？”悠仁向她靠近两步。

        “我没事，”尤里擦去生理泪水，将身体站直看向他们：“太臭了，这些痕迹散发的味道太臭了。”忍不住又捂住了嘴。

        浓烈得像腐烂的某种有机物，闻到的一瞬就刺激到她眼泪直流。

        看向女孩所指的残秽脚印，七海不由有些意外：

        “臭？你能闻见它的气味？”头一回听有人说残秽的气息很臭，新人的话应该连察觉都很困难才对。

        “是，我也是第一次经历，失态了，很抱歉。”尤里向他鞠躬，这下，印象大概更糟糕了吧……

        “哎？”整个对话只有少年一脸状况外：“什么什么，你们在聊什么啊？”

        七海重重吐出一口气，单手插兜解释道：“能看到吗？这是我们在说的——残秽。使用咒术就会留下的痕迹。”在他眯眼细细辨认所示地方的同时，男人向尤里回复道：“不用抱歉，对残秽敏感是一件好事，因为它的气息要比咒灵微弱许多。毕竟，”七海反手用拇指指向悠仁：“这才是我对你们的预期。”

        “好过分哦，”悠仁放下为聚焦撑在脸旁的双手：“我也看到了哦！”

        “那是当然，”七海领着他们跟随脚印穿过警戒线：“这只是成为独挡一面咒术师的前提条件而已。”

        楼道里光线更弱，尤里的症状缓解了许多，她轻抚心口弯腰也跟了上去。

        “虽然有点羡慕你的敏锐，”虎杖回头看向女孩，挠了挠头：“但反应未免太夸张了。还有，”男孩快走到七海身旁：“为什么你都不夸夸我们啊，尤里可是不用说就感应到了哎。”

        “我不夸赞，也不贬低，”男人正了正西装领：“只是遵循事实严于律己，此话不必多说，快追吧。”

        “好！！”闻言少年似打了鸡血，左拳击打在右掌上发出响亮一击：“鼓起干劲上吧！！”

        “不，”和虎杖激情的口号相比，七海低缓的声音像是没油的老爷车：“如果能随便搞定的话就随便一点吧。”

        “扑哧——”看着搭不上话的两人尤里笑出了声，右拳轻捶在被连续挫败到一脸生无可恋表情的小孩臂膀，含笑道：“出发了哦，少年~”

        逼仄的走廊里悬挂着各种电影海报，走在其中让人倍感压力。他们顺着脚印的残秽从影厅直至楼梯口，七海和悠仁时不时聊着天，但尤里没有心思加入，她不知道在前方等待的是什么，注意力被迫高度集中。

        深吸一口气，虽然空气中那不愉快的气味还一直存在，但万幸的是女孩似乎已经习惯了它。之前应该也有意无意遇见过，怎么没有这样的反应？尤里右手在腿侧低垂，随时准备掏枪战斗，罢了，她心中默默想着，总之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脚印一直通向露台的棒球馆，就在两个年轻人做好冲出大门大干一场的准备时，前方的七海突然拦住他们，另一只手递上一直带着的雨伞：“撑好。”

        真是心细的好男人啊……虽然个性有些一板一眼，还很丧的样子，但说不定格外配加奈？尤里接过伞撑起，这是在想什么！用力把那些奇怪想法甩出大脑，她随即跟上二人走上露台。

        潮湿的空气吹起了尤里裸露皮肤的鸡皮疙瘩，那种不明的气味也随之被吹散。但本应轻松一些的女孩瞬间察觉到身后如有实质的不详气息，她心头一颤，下一刻便丢掉雨伞，转身掏/枪拉保险，一系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看着反应奇速正欲开枪的少女，七海出言制止道：“停。”

        身形枯瘦的咒灵四肢跳跃着从他们来的屋顶顺着墙根蹿道暗巷口，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只见它诡异地回头，海藻般的长发中显露出一张眼球分散大嘴凸出的马脸！边与他们对峙边发出尖锐的叫声：“便……便当！”

        “我来对付这只，”男人有条不紊地收起雨伞：“你们对付另一只。”

        “啊！”二人皆是一惊，只见另一只躲在建筑的拐角处，他们居然才发现！

        只见那只咒灵面部奇长，大嘴竖开，口中也念念有词。尤里立马将枪口对准它，想也没想一击命中。

        预想中被击中后的躯体消散并没有出现，尤里心中惊异，怎么回事？虽然在七海先生的提醒下自己几乎是下意识的攻击，但应该也不至于没有灵力加成效果。

        咒灵捂头摇晃着站起，难道刚刚注入的灵力太少了？！那么——

        再来一击！女孩迅速扣动扳机，蓄力再次向它头上射去。

        “嘭——”巨大的身体向后倒去，拍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一切在瞬息间终结。

        结束了，女孩转身，与还保持着起跑姿势的悠仁四目相对——

        “嘿嘿，不好意思。”这么轻松我也是没想到啊。

        悠仁不想与这个笑得毫无歉意的人多说，转而想加入七海的战斗，只见男人解开西装衣扣，从背后帅气抽刀：“原地观摩。”言毕轻推眼镜与凑近的咒灵开始追逐闪避。

        “为什么只有两只啊，”少年泄气得双臂拖地：“完全不给表现的机会。”

        尤里再次撑起伞，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快来看七海老师。”

        “……唯独不想听你这么说……”少年无精打采地站直，顺势钻进她的伞下。

        雨幕中男人身形矫健，面对高速攻击的咒灵躲避起来毫不费力。金色发丝虽然跟随动作摇摆不断，但还是稳稳地保持着原来的体面。

        真是优雅的大人啊……尤里不禁感叹，特别是与上下左右来回翻滚的丑陋咒灵在同一画面的情况下……

        七海察觉他们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开口说道：“我的术式是强行制造弱点，7：3，”他脚步后移躲开咒灵的一次猛扑：“将目标长度以该比例划分，就能触发有效攻击。”

        一扑不成，咒灵直接撞在了边缘的铁网上。

        “即便是比我高格的敌人也能造成一定的伤害，”七海面向调转过头的咒灵，展开持刀的臂膀：“如果是弱小的对手，这把钝刀也足以一切两段，”他压低重心，反手将刀横在胸前：“就像这样——”

        横冲过来的咒灵瞬间被齐齐斩断四肢！与它擦肩的男人冷漠地拇指轻扶镜托，大刀上的鲜血抛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到此为止。”

        背后的咒灵应声落地。

        “好厉害——”二人双目圆睁，这利落的刀法，这迅猛的身形！太帅了！而且……他并没有取下缠绕的布子，还是用刀背完成的斩击？！不得了啊……

        拖着残臂的咒灵痛苦得在地上呻/吟扭曲着，血水晕染在雨中，给这阴沉的天气突增一抹妖异的红。

        “现在就给你解脱。”七海振臂甩了一下刀身，朝它走去。

        未及身旁，男人行动一滞，一向无甚表情的他张开唇齿，眉眼间皆凝重起来：“铃木，你冷静点听我说，”他从内衬口袋里取出手机，对着咒灵拍了张照递给他们：“我们攻击的，怕是人类。”照片里的手臂上带着明显属于人类的手表。

        雷声轰鸣——闪电迅速穿过的光被七海的镜片反射出摄人的惊芒。

        人……类？尤里大脑余雷阵阵，她双目失焦地呆立在原地，我，杀人了？她抬手举起还攥在手中以防万一的枪，用这双手，这支枪——

        “呕——”女孩像摸到脏东西一样把手上的东西全部摔向远方，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狂吐不已。

        是了，所以第一枪的时候它没有消散。她推开虎杖欲扶住她的手，为什么没有仔细辨别一下再出手？！

        这样一来，我也成为剥夺他人的人了吗？也让别人为他哭泣了吗？

        雨水一点点将滑坐在地上的女孩打湿，她仰头看向天边，无尽的黑云压抑得没有一丝生机。

        “喂，”一声低沉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随着他的靠近尤里头顶的雨水便不再落下：“你不是很喜欢这个武器吗？”

        他绕到了女孩前方，撑着伞蹲下，似笑非笑地把气/枪递给她：“怎么像垃圾一样丢掉了？”面前的男子红眸流转着光芒，明明做着温柔的事语气却坏到不行。

        女孩失神的双目恢复神采，她没有去接武器，在男人转而为她拨去脸上湿发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呜啊——”她扑向男人宽厚的怀抱：“宿傩，我到底该怎么办——”

        为什么，一看见这样的你，我心中的情绪便一刻也无法再隐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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