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贞节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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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事情安顿下来,凌母便开始催着凌文冲回书院。
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了,凌文冲也不排斥回去,倒是小七,舍不下他刚成婚的小媳妇,在凌文冲面前演了一出“十八相送”。
把凌文冲的牙都快酸倒了!
书院里的先生们看到凌文冲回来,先是大喜,接着便是大怒。明年就有秋试,学生们一个个恨不得每天十二个时辰都用来读书,头悬梁锥刺股那都算不上什么了。
只有面前这一个,请了那么长的假不说,还不按时回来领作业,弄得先生连他的学习进度都搞不清了。
梁先生“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看他,像是被气坏了,连下颌上的长须无风自动起来。
凌文冲揉揉鼻子,恭恭敬敬的递了一个小匣子过去,“这是家里厨娘新制的果脯,滋味甘美,还不费牙,先生尝一尝。”
张先生看了一眼这对别扭的师徒,揶揄的笑道:“梁兄,你就别装了,你这学生就是个人精,早看出来你在偷吃,不然怎么先给你送东西?我职位比你高,年龄比你大,他怎么不搭理我?”
虽然知道张先生是在开玩笑,可凌文冲不敢不当一回事。
“张先生,您这话学生可扛不住,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凌文冲耷拉着肩膀,像只是被雨淋湿了的猫似的,可怜兮兮的拱着手讨饶。
梁先生白了张先生一眼,把含在嘴里的蜜饯嚼了嚼咽下去,接过凌文冲手中的匣子,对他道:“你有心了,不过马上就是旬试了,要是过不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又道:“张先生都等不及了,还不把东西给他送过去!”
有梁先生解围,凌文冲总算解脱了,他忙忙的把手里的匣子一一送到各位先生手里,里面根据不同的喜好装着不同的东西,不值什么钱,却是难得的心意。
出来后,凌文冲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吓死他了,真怕因为一匣子不值钱的东西挑起大家的矛盾。
以后可再不敢这么不分尊卑的胡来了。
凌文冲为了旬试的事,拼命的追赶进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连住在隔壁的张华一直没出现的事,都没注意到。
直到旬试放榜后又过了几天,张华才再次出现。
张华这人有才气,事也不多,凌文冲与他相处的还算不错,见他一脸憔悴的样子,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连旬试都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张华叹了口气,接过凌文冲递过来的果子露,皱了皱眉,还是送到嘴边一口咽了下去。
凌文冲都惊呆了,对方可是最不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他忙重新倒了杯白水给对方,“我这里没有茶,你就用这个将就一下。”
张华慢慢的呷着那一杯白水,“有时候,喝点从来不喝的东西也不错。”
“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凌文冲也坐了下来,看着对方,“家里出事了?”
张华好半天才道:“我姑妈没了。”
“你……这是回去奔丧了?”
张华点点头,握着半杯水,低头看着里面影影绰绰的影子,眼泪“啪”的掉了进去,“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是我姑妈带大的,她对我可好了,那时候她还没有出嫁,我母亲又忙,就是她一直照顾我。”
张华用手背抹掉眼中的泪水,用力抿出一个笑来,“我弟弟只比我小两岁,他从小就会哭会撒娇,霸着我母亲不放,我……我也想哭、想闹,可是我不聪明,总没他做的好,还总惹人发笑。只有姑妈不笑话我,还安慰我,我其实是把她当成我娘的。”
“可是现在,她走了,以后再也没人管我了,再也没人贴心的给我准备我最喜欢的衣裳,你不知道……”张华说着说着眼泪又流出来了,“其实我最讨厌这些青青白白的颜色,我就喜欢那些鲜艳的、好看的,家里人都说我长大了,会读书,要穿得沉稳一些,只有姑妈懂我,她给我准备的都是我喜欢的鲜艳衣裳,我不敢穿出去,也舍不得穿出去,只会在没有人时候穿着过过瘾,可是现在她走了……”
凌文冲能理解对方的难过,若是凌母走了,他也一样会崩溃,会失去生活的动力。
感情的牵绊就像是两个人的蓄力拉扯,任何一方消失,另一方都会因为惯性摔倒,有的人很快就能站起来,而有的人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凌文冲递给张华一张干净的帕子,“你姑妈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多难过,她一直对你好,你对她最大的报答就是长成她最希望的样子。”
张华胡乱的擦着眼泪,瓮声瓮气的道:“你说的对,姑妈一直都说我就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希望我好。”
“你姑妈她没有孩子吗?”凌文冲问。
“没有。”张华摇摇头,“我姑父走的早,那时候姑妈恰巧怀着身孕,悲痛之下就那么没了。之后,那边还给我姑妈过继了一个孩子,只是那孩子来的时候就大了,养不熟,又被他家里教了一堆坏毛病,我姑妈不喜欢,两个人处不来,又把人送回去了。”
又是一个早死的寡妇!
这可真是太巧了。
凌文冲心中一紧,呼吸都乱了,他看着红着眼圈的张华,小心的探问,“人已经下葬了,你姑父那边怎么说?”
张华将凉了的半杯白水一饮而尽,“我姑父的爹,就是他们家的老太爷,说我姑妈这么多年不容易,想为她请封旌表。”
凌文冲呼吸一窒,咬牙问:“贞节牌坊?”
张华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吓了一跳,弱弱的道:“忠、孝、节、义,四个字我姑妈只占了一个节字,所以只能请封这个。”
若是正常死亡,这样也就罢了,怕只怕她的死另有内情,凌文冲心道。
张华这样子一看就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也不敢深究下去。
-
书院里每旬都会放一天的假,凌文冲早早的让小七去给蒋婧和乔意递消息,他有事要同两人商量。
还在老地方八珍楼。
天气已经冷了,不好再开窗,掌柜的心巧,让人在屋里摆了一大挺大的盆景,三尺多长一尺多宽的花盆,里面堆山叠石,引水栽树,有野花从山石后面探出头来,还有老翁在溪边钓鱼。
凌文冲进来的时候,就见两个人在趴在盆景上看个不停。
“看什么呢?”
“好东西,快来快来。”乔意对凌文冲招手,让出一个身位来,让他过去。
“什么好东西,这不就是一个盆景吗?”
“不是让你看盆景,是让你看旁边那个山洞。”
“山洞?”
蒋婧见凌文冲摸不着头脑,指点他,“钓鱼老翁的后面有一个山洞。”
凌文冲按蒋婧说的找着了那个山洞,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什么特别来,他满头雾水的问两人,“这山洞有什么稀奇的?”
“山洞不稀奇,可是里面的东西稀奇。”乔意回道。
“东西?”凌文冲微微屈下腿,让自己的视线同山洞连成一条直线,左看右看,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过,看另外两个人兴致勃勃的样子,他突然提高声音道:“啊,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蒋婧惊喜的问。
“是啊,我看到了。”凌文冲神神秘秘的道:“我看到里面有一个老太太,正坐在那里等着老翁钓上鱼来熬鱼汤呢!”
“唉!”其他两人齐齐叹气,“一看你就是在胡诌。”
凌文冲退开两步,摊了摊手,“我胡诌,你们不也是?还骗我说有东西,哪里有?”
“真的有。”
“我不信。”
“真不骗你。”
“还是不信。”
乔意急了,“哎呀,里面有一只蛐蛐,本来是想叫你看个稀奇的。”
“蛐蛐?”凌文冲才不信,“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天这么冷,怎么可能还有蛐蛐?”
“所以才稀奇嘛!它刚才还在叫呢,谁知现在不叫了,一定是知道你不信它。”
“我还真不信!”
话刚说完,那只薛定谔的蛐蛐突然就张口了,就像是跟凌文冲作对似的,叫得又长又响。
……
三人笑闹了一会儿,凌文冲才说起今天的来意。
“你们在外边,消息灵通,知道贞节牌坊的事吗?”
“怎么会不知道?前两天还有两家建牌坊的为了一块风水宝地打了起来,最后都惊动了衙门,让县太爷统统锁了去,听说由于人太多,牢房都差点不够用。”
凌文冲沉吟了一会儿,“除这两家呢?还有其他人建贞节牌坊吗?”
“多啊!”乔意家里是做生意的,对这些消息最为灵通,“以前倒是不多见,现在不知怎么的,哪哪都是,也不知是从哪儿刮起来的风?”
凌文冲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对蒋婧道:“我有一件事得拜托你。”
“什么事?”蒋婧问。
“麻烦你帮我查查这些个……烈妇都是什么时候去的?”
蒋婧一下子就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你是怀疑……”
凌文冲点点头,“对,就是你想的那个。”
乔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什么都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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