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秋日卷·03

海伊公寓到学校的路并不算很远，走大路、等红灯至少七八分钟还是要的。

        手表上时针不停地转动，紧迫的时间感敲在穆周心头。她屏住呼吸，身子随着洛伦嘉骑动车子而前倾。

        “坐好了，我们走小路。”

        低沉的嗓音自身前传来，她几乎可以感觉到指尖触碰到洛伦嘉的衣料下，微微震动的感觉。

        穆周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洛伦嘉是山地车爱好者，他一双长腿蹬得很快，平平无奇的自行车在他的掌控下，驶入一条小巷子。

        那是还没有拆迁的老建筑的居民区，两边是布满爬山虎的破旧围墙。中间只有窄窄的一条小路，路口有老阿姨支着油锅炸薄脆卖早点。

        这段路不算太平，有高有低。

        穆周侧坐在后座，飞快驶动的车子带动平静的空气，秋天清爽的风掠过她的脸颊，吹动头发。

        落叶回旋而起，被碾压出簌簌的响动。

        凌乱的发丝在眼前撩动，穆周觑见前方路势下延，但洛伦嘉却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下坡路。”

        声音在风中破碎，她惊惧地看见洛伦嘉张开双臂，自行车以让她心惊的速度向着坡下俯冲下去。

        “啊！”

        速度伴随着失重的感觉激发出心底本能的恐惧，她受惯性向前，身子贴住洛伦嘉的后背，双手从揪住衣角变为环住他的腰肢。

        灼人的热度从不够厚的衣服中透出来，她真实地感受到环住的这一截腰很细。风扑面而来，吹得洛伦嘉的衣服鼓起来。她贴住的地方传来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她竟然在想……原来他平时宽阔着装下的身体是这样精瘦。

        恍神间，车子已经在平地上了，这段小巷子也已经到终点。他们又回到了马路边，红灯亮起，行道上车如流水。

        穆周的心从嗓子眼落回胸腔，砰砰直跳。她喘着气，松开洛伦嘉的腰。

        还没等她抱怨，洛伦嘉回头笑得肆意，“刺激吗？”

        穆周抿起唇，回蹬他，“你故意的。”

        刺激个鬼，她魂都要飞出来了。

        洛伦嘉忽视她气鼓鼓的两颊和杏眼里仿佛要喷火的怒意，笑着扭过头。

        穆周碎发无规则地贴在两颊，她抬手去理那些头发，轻轻拢在耳后。

        忽听洛伦嘉问，嗓音随意。

        ——“穆周，你听过吊桥效应吗？”

        穆周莫名其妙，摇了摇头，反问：“吊桥效应是什么？”

        洛伦嘉没有回答她，面前的红灯转为绿灯，他缓缓地骑动车子。吊桥效应，是指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一段吊桥的时候，会因恐惧而心跳加快，如果遇到另一个人，会以为是对方令自己心动，从而产生真的“心动”的感觉。[1]

        所以小穆周，有没有心脏咚咚跳动？

        到校门口的时候，正卡着点。洛伦嘉要骑着车进去，却被穆周叫住。

        她从后座上下来，理了理裙摆，“我自己走进去就好。”

        洛伦嘉皱了皱眉头，望着穆周，见穆周微微垂下头，眼神不自在地躲闪。

        “好。”

        穆周声音轻轻，“谢谢你。”

        洛伦嘉骑着车子独自进了校门，穆周呼出一口气，酝酿在心头的怪异的感觉稍稍退去。

        那天宁芮蓝的话她虽然半个字都不信。但不可否认，宁芮蓝开口前，她连往这个方向想的念头都没有，可是自从宁芮蓝说过后，她也不由得留意观察洛伦嘉的举动。

        眼前洛伦嘉骑着车子的身影很遥远。穆周放下心来，这还是她熟悉的洛伦嘉，旋即又用手拍了拍脸，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太多余。

        这样的念头带来淡淡的耻意，穆周捏了捏自己，觉得还是题做的不够多，才会被宁芮蓝带偏了思路。

        -

        穆周果然是最后一个进教室的，还好早自习还没有开始。她速度很快地取出一门门国庆作业，在讲台边按科目交作业。

        副班长张开昀走到讲台前，他是个胖胖的男孩子，长得有点像大熊猫，总是挂着憨厚的笑。

        眼看他要宣布事情，穆周手上的动作停下，侧了侧身让出视线。

        副班长粗声喊了句：“大家安静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讲台，只听副班长继续说：“班长柏屿铭去北京参加金枫营了，班务由我代理。下周校园秋季运动会就要开始了，现在请大家开始报名自己擅长的项目。”

        “每个项目每个班级必须出两名同学，每位同学不可以超出两个项目。团体项目不限制个人报名次数，也请大家踊跃参加，为班级争光！报名请下课找体育委员。”

        张开昀从讲台上下去后，穆周也交完最后两门作业，她将试卷夹好，回到座位。

        金秋十月，正是运动会的好时节。海伊的运动会整整开一天半，对所有同学来说都相当于多了一天半的假期，即便是没什么兴趣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

        早自习没有老师来看，大家都在谈论着运动会的事情，声音不知不觉就吵了起来。

        张开昀面子薄，平时就是老好人的形象。他吼了两嗓子，治标不治本，都没什么人理他。

        洛伦嘉侧着头问她：“你报名什么项目？”

        穆周反问：“运动会拿到名次，对期末评奖学金有没有什么好处？”

        “有的。”洛伦嘉缓声说，他之前从不关注奖学金的事情，但上次在医院发觉穆周竟然那么在意奖学金，假期里问了顾峥亦一嘴。

        顾峥亦还当他转性了，啧啧称奇地调侃他，“怎么，小嘉，你这学期要崛起了？”

        洛伦嘉打落他的手，睨他一眼，“看我不像么？”

        “确实不像。”顾峥亦躺在床上，嘴上刺着洛伦嘉，不禁想起他这位大表弟小时候的样子。

        洛伦嘉小时候聪慧拔尖，六七岁的时候从d国谈家接回来，已经超前会了很多东西。回海市后极受洛施国的宠爱，那时候风光无两，还上过电视台当儿童主持。他机灵得像小大人，又很乖巧，远比后来的洛伦树灵动多了。

        “我记得你初中的时候还一直名列前茅，怎么忽然中考就不学了？”

        洛伦嘉没好气地说：“顾大主任，我现在在以一个海伊学生的身份像您请教学校政/策，认真点好么。”

        顾峥亦边笑边给他讲了一遍。

        是以，现在穆周问起洛伦嘉的时候，洛伦嘉能清晰地讲出来。

        “期末奖学金百分之八十按照考试成绩排，还有百分之十五是体育分，包括体育课成绩和运动会名次。运动会得一块金牌加2分，银牌1分，铜牌05分。”

        穆周“唔”了声，运动会是个可以弯道超车的地方。

        “所以，你准备报什么？”

        “我想报名跑步，八百米和四百米都可以。”

        洛伦嘉有些惊讶，“跑步？”

        他还以为穆周不善于跑步呢。毕竟刚开学不久，穆周跑着步把脚崴了，一瘸一拐离开的初印象太强烈。

        而且，八百米绝对是运动会上最不受待见的项目了，平时一到测八百，同学们都叫苦连天。

        穆周揉了揉写单词到发酸的手，点点头。

        她其实不会什么运动项目，技巧性太强的都不会，爆发力也不行。但胜在她有晚上夜跑的习惯，耐力久而久之练起来了。

        夜跑的时候，调整呼吸、保持节奏能带给穆周心灵平静，可以让她完全释放压力。最重要的是，她说：“长跑可以增加心率，有助于保持记忆力。”

        洛伦嘉：“……”

        穆周说完，又埋下头去默写单词。

        耳畔飘来毫无情绪的声音，“你不问问我参加什么？”

        穆周随口重复：“那你参加什么？”

        洛伦嘉觉得无趣极了，他扭过头，不想说话。

        穆周“咦”了声，蹙起柳眉，用红笔划掉自己的错误拼写。

        洛伦嘉没等到她追问，绷着薄唇注视她，长指敲了敲她的桌子。

        “嗯嗯？”穆周方看着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洛伦嘉呼出一口浊气，扯出一个极大的笑容，云淡风轻地撤回手。

        “没事。”

        他笑得瘆人，举起手，“我手贱。”

        穆周：“？？？”他是不是发烧了，这么反常！？

        后来穆周还是知道了洛伦嘉的报名项目，他报了跳高和一百米。不仅如此，去年他还创造了跳高运动在校史上的最高记录。

        填报名表的时候，平时没什么来往的体育委员竟然两眼含泪看她，“穆周同学，你可真是太棒了！咱班有你，八百米总算没有开天窗。”

        穆周受宠若惊，果然见表格女生八百米处只有她一人的名字。

        体育委员安慰她：“你有这份心就很支持班级活动了，不用勉强自己，能不能拿名次都是好的。”

        穆周顺着点头。不，她一定要拿到名次！

        体育委员展露出营业意浓重的笑，拉着穆周说：“你要不要再报名一项团体比赛呀。”

        “都有什么团体比赛。”穆周小心发问，团体比赛不像个人项目一样朴素，名字起得花里胡哨，她根本不知道背后是什么运动。

        “蜈蚣麻花呢，就是多人接力跳长绳；团结一家人，呃……是每个班三组人，两个两个把腿绑在一起接力；还有一个滚铁环。”

        体育委员两眼发光地看着穆周，大有一种她不参加就走不了的意思。

        穆周沉默良久，“我不会跳长绳，也不会滚铁环……”

        话音未落，被体育委员打断，“那就团结一家人吧，谢谢你穆周同学。我们都会感谢你为班级的付出。”

        穆周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填在了团结一家人边，生生将下一句话咽回去。

        其实她想说，她不仅不会长绳和铁环，也不想参加团结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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