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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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是旧历十六,天上月亮滚圆,只是蛇园只有几扇窗,两边都是黑洞洞的,光线不够,再加上龇牙咧嘴的豹子墙绘,阴森森的绿苔藓和藤蔓,简直可以称作诡异了。
不但如此,蚊子还多,时阑左右开弓也打不完,脸上胳膊上都起了包。
肖义河带有打火机,他找到一种草,烧了烟熏蚊子,总算好过了些。
他又搬了几块破木板,“你们酒楼的人是不是找老板找疯了?”
顾凛:“不会找,我说过,敲门只能敲两声,没应就不要吵我。”
肖义河顿了下,看向时阑,笑问:“大兰,也没有人找你吗?”
时阑笑不出来,闷声回:“没有,我今天休息。”
“啧,你们怎么比我还惨,我不见了,至少还有人找我。”
“谁找你?你爹说,你死在外头他都不找。”
肖义河搓着脑袋无声发笑,“你信不信,这会儿就有人上我家找我去喝酒。”
时阑不想跟这个街溜子说话,今天虽然倒霉,但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要好好把握,经过这一遭,她和顾卫东也算是共患难。
“小舅舅,你要是累了,就躺木板上睡觉吧,我给你擦干净。”
肖义河又笑了,“你跟顾老板到底是什么亲戚,你这么伺候他,以后他家产不留给亲儿子,留给你吗?”
顾凛:“那我可不留。”
时阑:“我眼皮子没有那么浅,我们没有吃饭,躺下来能保留点能量。”
她才不要争别人家的家产,自己有家产,那才是本事。
肖义河:“你一个姑娘家,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你还是上那一头去睡吧。”
时阑顺着他的手,迅速一瞟,那黑洞洞仿佛能把人吞没,她头皮又是一紧,鸡皮疙瘩顺着胳膊腿儿翻涌而出。
这里以前可是蛇园,她怕蛇,总怀疑,这里头还藏着漏网之蛇。
“算了,这种时候,哪还能那么讲究,我就睡这里,你们两个睡我外面。”
肖义河乐了,“你睡我们两个男人旁边,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时阑硬着头皮,拉动一下嘴唇,“不怕,我不嫁人。”
相比嫁不出去,眼下,她更怕死,反正今晚她不打算闭眼睛的。
顾凛没让她擦木板,眼下也顾不上脏,侧身躺了下去,一双手枕在后脑,阖上了眼。
肖义河倾身朝时阑凑过去了些,故意压着嗓,说:“那时候修溪山公园,砍了很多树,村里缺柴火,树丫子都被我们村的人抢完,就这些板子堆在半山腰没人收,你知道为什么吗?”
时阑呆愣看着他,“为什么?”
他嘿嘿笑,“因为,这些板子都是棺材板,没人敢……”
伴随着一声惊呼,时阑如同被触了雷达,弹跳而起。
她受了惊吓,哪里顾得上其他,手下毫无章法,只管往肖义河肩背拍打。
“你胡说!我叫你胡说!”
顾凛:……
被锁在这里头,他内心并没有多大波动,反正在哪儿都睡不着,在哪儿都是打发时间,在这里听肖义河闲扯淡也挺好,就饿一两顿的事儿。
但这两个人打闹起来了,他有些头疼。
肖义河躲避不及,脖子被划了两道痕,火辣辣疼。
他才要发难,只见大兰惨白着一张脸,胸口上上下下起伏,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冒出了水光,还带着刀子,能把他这个罪魁祸首给弄死过去。
“啧,不至于吧,你胆儿怎么这么小,等你老了,也要死的。”
她眼泪流了下来,拿手指着他,“你再说!”
顾凛不得不坐起来,伸出一只手臂拦在中间,警告肖义河,“肖义河,你别说话,她还得打你。”
时阑抹眼泪,“把那个板子拿走,我今晚不睡了。”
顾凛定了下,“他唬你的,棺材板埋在地底下,早就坏了,哪里像这个板子那么结实。”
时阑垂下眼睫,带着哭腔道:“反正我不睡了,要睡你们睡吧。”
肖义河哭笑不得,“我就胡诌两句,看把你吓得,真不是棺材板,这是另外一道门的门板,拆下来以后一直放在这里。”
她吸吸鼻子,就是不搭理他。
两个男人接连躺下,经过刚才那一遭,没人说话了,空气安静下来,只闻窗外连绵不绝的蛙叫声。
时阑说到做到,蹲坐在角落一动未动。
过了好一会儿,肖义河先忍不住了,“亏得我爹还说,大兰多大气,跟个大小姐似的,这么娇气,当初我妈上山砍柴迷路,在洞里自己过了一夜,还和野猪打过架,她也没吓死。”
时阑在心里翻个白眼儿,你妈没吓死,不也死了。
肖义河逗她:“大兰,大兰!”
顾凛不得不又坐了起来,“有我们两个在这里,谁敢来,赶紧睡吧。”
她坐在窗口下,月光照着,影子就印在他脑袋边,跟一尊佛似的,实在闹心。
过了好一会儿,她低声说:“我害怕,这里头有蛇。”
“蛇园都搬了,哪来的蛇。”
“蛇挖洞生了小蛇,小蛇还留在这里呢。”
顾凛忍着气,两指捏捏额角,吁一口气,道:“反正我也睡不着,有蛇我来打,你睡吧。”
时阑这才慢腾腾躺下去了。
她往窗外看,圆月凉如水,挂在薄云之后。
唉,这是什么人生际遇。
她一个现代文明大都市女孩,竟然跟两个男人睡在这破蛇洞里。
两个男人又开始扯闲话。
“上一回去你们酒楼,还是机械厂厂长那小舅子请的,想叫我们帮他转手废弃钢材,点了一箱北冰洋……”
“机械厂厂长叫什么?”
“你不知道?董大民啊,这人以前是电焊工,人挺老实,就是他小舅子,老是想刮他姐夫油水,还真是被他挂到一点。”
顾凛翻个身,“下次叫他出来,我请客。”
“得嘞,以前大都在老五家喝,老五二十九了,以后就是五保户的命,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时阑撑不住,慢慢迷瞪过去。
睁开眼睛,窗外已经亮了,她动一下身子,腰肢,背脊,处处酸痛。
好歹熬过一夜,她心里轻松,今天是周六,总会有小孩上这里来玩儿。
往窗边一扒拉,朝霞正好,看着今天会是一个大晴天,她的心情更舒畅了。
一回头,两个大男人呼呼大睡。
顾卫东睡得……还挺香?
时阑轻手轻脚跨过那块板子,凑过去,从头到脚看他。
眼睫毛根根分明,一动不动,胸口有节奏,缓缓起伏,搁在腰际的手自然收拢。
这一下她确定了,他是真的睡得很香。
说好的失眠呢?
难道顾卫东是晚上睡不着,临近早晨才睡着的?
难得他睡这么香,时阑不想打搅他睡觉,便扒着窗看有没有人来。
一直等到两个男人醒来,也没有见有小孩过来。
“小舅舅,昨晚上睡着了吗?”
顾凛手拉后颈,往后仰头,做了一个拉伸的动作,“睡着了。”
时阑追问:“睡得好吗?”
“睡得好。”
“没有失眠?”
“没有。”
顾凛自己也觉得惊奇,他极少有睡得这么好的时候,一睁眼就天亮了,难道是昨晚上和肖义河说话,大脑放松,才睡得那么好?
肖义河:“有人来了!”
时阑往窗外一看,果然有三个小男孩,拿着弹弓跑过来。
肖义河把他们几个喊过来,叫他们去公园管理处,跟看门大爷说一声,有人被锁在里头了。
很快,一个老头过来给开了门,把他们给放出去了。
时阑拍拍裤子上的灰,一边走,一边拿手把头发往上梳。
肖义河:“大兰,其实,昨晚上你睡的板子真的是棺材板。”
时阑早已经阴转晴,自顾自笑了起来,“没事儿,见棺发财,证明我要发财了,你快恭喜我吧。”
肖义河忍不住乐了,“昨晚上哭得死去活来的是谁,难道不是你?”
时阑瞪他一眼,“谁哭得死去活来,我哭了吗,你有证据吗?”
“我和你小舅舅都瞧见了,你抓泥巴活眼泪,再加上鼻涕,都能捏馄饨了。”
时阑又气又笑,伸手作势要打他,“肖义河,你是不是有病啊!”
肖义河一边笑一边躲,跟在身后的顾凛也忍不住跟着提嘴。
临近酒楼,时阑远远看着,大榕树下站着一个人。
这个时候,酒楼还没开门,谁那么一大早就来了?
那人一转过身,她心口跳了一下。
蔡修平?
难不成是来找她的?
蔡修平也看见了她,已经身后的两个男人。
顾卫东,还有一个,南州有名的街溜子。
他朝他们走过去,看着时阑,脸色不算太好,“大兰,你上哪儿去了?”
昨天晚上他来找她,一直等到十点,也没见她回来,他又上赵家,把赵菊荣叫出来,赵菊荣说大兰根本就没有回过家。
他心急如焚,一大早就过来了,御兴酒楼没开门,他又等到了现在,谁料到,大兰竟然跟着两个大男人一起回来了。
大兰真的变了,以前的大兰不会夜不归宿,也不会这么跟男人打打闹闹。
时阑并不想见到他,一大早的等在这里,跟抓奸似的,她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有义务跟他报备她的行程么?
她到底还是客气回他,“修平哥,我跟我们老板去办事,你来这么早,有什么事儿吗?”
蔡修平:“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时阑不动,“有事儿你说吧,我可不跟你过去,前段儿你妈来买点心,我在宿舍午休呢,她还特意叫人把我叫下来,说要送我点心吃,我下来,她又不给了,说你谈了一个对象,要留着回去给她吃,我都生气了,好端端的,耍我玩儿呢!”
蔡修平哪里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没想到他妈竟然跑到御兴酒楼来找大兰,怨不得大兰不愿意见他,活过一世,他太了解他妈的秉性了。
他语气放缓了些许,“你不要听她的话,我的事情她做不了主,我没有对象。”
“我们才回来,正饿着呢,我要先去吃早饭了。”
时阑不给他机会,扭头就问顾凛,“小舅舅,我去做早饭,你要吃什么?”
顾凛不动声色,“什么都行,蔡经理,一起吃?”
蔡修平:“我吃过了,顾老板慢用,顾老板要是得空,咱们上和悦饭店喝两杯。”
“没问题,过两天我有空。”
时阑兀自走进后厨,动手做起早饭来,大家都很饿,熬粥来不及,冰柜里有剩下的卤肉,切了跟红米肠一起蒸,正好吴伯才磨了米糊,正好拿来做三份鸡肉汤粉,应付一下。
等早饭的功夫,肖义河问:“蔡经理在追大兰?”
顾凛:“我不清楚。”
“你不是她舅舅吗,不该关心一下?”
“我不是她舅舅。”
“不是舅舅,那你跟她是什么亲戚?”
顾凛看着他,“不是舅舅,也不是亲戚。”
肖义河顿了下,“那她为什么要叫你小舅舅?”
“我不知道。”
肖义河半张着嘴看他。
顾凛不以为然的神色,“可能是跟我外甥一起叫的。”
时阑那一声声的“小舅舅”是从何而来,他是真不知道,反正他变成顾卫东之后,有些叫他“小舅”,有些叫他“卫东”,有些叫“卫东哥”,他并没有继承到他爷爷的记忆,谁叫他,他答应便是了。
肖义河:“大兰喜欢你?”
顾凛倏忽扭头,定了定神,忽地一笑,“没有的事。”
“怎么没有,她不喜欢你,能对你那样亲热?小舅舅小舅舅地叫,又要给你拍屁股,又要给你擦床,你看看她怎么对那姓蔡的,再看看她怎么对我。”
顾凛略微舔一下嘴,“那也没有。”
他知道时阑为什么这么对他,因为顾卫东是财神爷,是财富密码,她精得很,知道拆散顾卫东和易美清,拆不散也要叫他晚些结婚,归根到底,她不希望顾凛存在在这世上。
就在这时,时阑端着卤肉和红米肠出来了。
她特地放到顾凛跟前,对他说:“快点儿吃吧,都饿坏了,还有鸡肉汤粉,我去和吴伯端出来。”
肖义河:“大兰,我能吃吗?”
“吃呗。”
“你不发话,我只当你是顾卫东的专职丫鬟,只伺候他这么一个万恶资本家呢。”
时阑斜着他,“你爱吃不吃,不要在我们酒楼乱说话,你才是资本家。”
顾凛拿起筷子,开口说:“蔡经理请吃饭,一起去吧。”
这个“一起去吧”没有主语,时阑搞不清楚他问的是谁,只垂着眼皮子,听不见一般,转身往后厨去。
肖义河:“去就去,反正在哪儿都是喝,蔡经理的酒我可没有机会喝过。”
吃过早饭,时阑回到宿舍,拿了干净衣物,上洗澡间洗头洗澡,总算冲掉了一身灰土。
她正在水槽边搓衣服,突然听见邓芳青尖利的声音,隐约还说到大兰。
时阑停下手里的活儿,竖起耳朵听。
“她当真一整夜没回来?”
“可不是一整夜没回,那个蔡经理来找她,一直等到半夜,我估摸着,等不到她,就找卫东哥去了,卫东哥顾忌着他的面子,当然得出去找,今早才找回来了!”
“她干啥去了?”
邓芳青哼一嗓子,“跟平沙村那街溜子晃荡去了,醉醺醺回来,还知道去冲澡。”
“怪不得我看见那肖义河送她回来了,蔡经理跟咱老板都在!”
“丢脸!”
时阑牙根发痒,本来从那蛇园死里逃生回来,她心情挺好,偏偏叫她听见这些编排她的话,可真是够晦气的。
她们三个人,她一个人,吵不过也打不过,只有干憋屈的份。
一定要想个法子,搬离和邓芳青一起住的宿舍。
晚饭十分,周雪同过来了,那天她听大兰说,要去参加朋友的生日,便把一条樱花粉裙子过来给她穿。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大兰,一声大过一声,跟催命一般。
“大兰!大兰!”
时阑只好小跑起来,才进酒楼前厅,她就觉出不对劲来。
服务员们几个看她,几个交头接耳挤眼色,一副有热闹看的样子。
马双梅:“大兰,上班时间,你怎么老是往外跑咧,侯老头一劲儿找人,都找不到你。”
时阑牵唇,“我朋友来买点心,叫我出去给她参考参考。”
这马双梅真行,哪哪都有她。
“那有啥好参考,窗口又不是没有人。”
“顾客是上帝,她既然来消费,叫我出去我自然要出的。”
马双梅:“……就你能说,快找侯老头去!”
这侯老头就是厨师长了,掌管整个后厨,以前顾卫东每天都进后厨,最近一个两月,他身子不舒坦,极少进来了,整个后厨几乎都是侯老头一个人说了算。
侯老头长着一张方脸,因为常年呆在后厨,油水过大,发腮严重,两坨肉垂掉,脖子几乎看不见了。
这老头没有别的毛病,就是嘴碎,爱念叨。
“候叔,您找我?”
没有脖子的人声音出来快,声线粗,“大兰,前厅说,你掉了一根头发在腐皮虾枣上?”
时阑头皮一紧,“不会吧,我每一次摆盘,都仔细检查了,怎么会有头发?”
侯老头:“百密一疏,谁都有出岔子的时候,你眼睛也不是头发探测器,当初孟余享说招个女的做蒸锅,我就说不行,女人在外头端盘子也好,洗菜刷碗也好,就是不要进后厨,不好,你们偏不听,顾客把头发吃嘴里再□□,你说好不好看?他们会不会觉得咱们卫生没搞好?”
时阑:“……”
后厨本该戴厨师帽,现在却没有这个意识,她才来,人微言轻的,暂且不能张口让后厨备上厨师帽。
还没查清楚呢,吧唧一张嘴就定了她的罪,难道就女人掉头发,男人不会掉?
厨师长不先照镜子瞧瞧,他都快秃顶了,再则,端盘子的也是女人,为什么不说她们掉的,非得说是她?
“还有人说,你在后厨做口红?”
时阑一时语塞。
侯老头两腮下的肉抖了抖,“你们年轻姑娘爱漂亮,我知道,但这里是酒楼后厨,你咋拿那些玩意儿上这儿来做呢?”
时阑试图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单独做,玫瑰花瓣我放在烤鸭炉子旁烘一个晚上就干透了,蒸的时候也没有影响……”
侯老头:“酒楼后厨是什么地儿,做买卖的地儿,不是你家那半米炤台。”
到底是自己理亏,时阑垂下眼,积极认错:“候叔,我下次不会了。”
“这一回要扣三块钱,这是咱酒楼的规矩,还有,以后下班,不要再进后厨,后厨少了东西,不管拿不拿,咱说不清楚。”
“……知道了。”
下班后的那一顿宵夜,顾卫东难得出现,跟着上桌一起吃。
侯老头一边吧唧嘴,一边讲念他的经。
“谁偷偷配了钥匙的,赶紧扔了,谁也不比你笨蛋,别为了给嘴上点油,弄进大牢里去。”
“女同志把头发给盘好,别弄个披头散发的,不齐整,不卫生,顾客看了也难受。”
时阑垂个脑袋,她总觉得,侯老头仿佛在指着她脑门说话。
邓芳青笑说:“候叔,掉头发不是要扣钱么?”
侯老头:“掉一根扣三块钱,你们自己数数,自个工资能掉多少根。”
时阑:……
她长到这个年纪,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被当成孙子训的一天,还有因为被扣三块钱而郁郁寡欢的一天。
真是憋屈!
马双梅:“还有在后厨炼丹,做口红的呢,那不得开除了啊!”
越看着扣她脑袋上的锅越来越大,时阑咬咬牙,咽下嘴里那一口饭,站了起来,“候叔,我要申诉!”
侯老头:“……申什么诉?”
“女同志那么多,盘子也不是只经过我一个人的手,按道理,我是第一个经手的,就算我发现不了,端菜的服务员也能发现,你为什么肯定是我掉的头发呢?”
侯老头顿了下,“她们说看长短,像是你的。”
时阑声量突然大了,“怎么叫像,你看看女同志们,我的头发是最好的,我根本就没有掉头发的毛病,要我说,谁的碎发多,谁掉发毛病才大!”
马双梅和三两个头发不咋好的,各自凌乱。
“我不认这个账,我要求,把那根头发拿过来,一个个比对,看看到底是谁的?”
有人说:“头发早丢了,哪里找得到。”
“以后我们后厨都戴上厨师帽,这样既干净卫生,又不会叫无辜的人含冤。今天要是扣我三块钱,我就上劳动局伸冤!”
邓芳青:“哎哟,可真能耐!”
时阑并不给她眼神,举起一只手,“小舅舅,我举报邓芳青,我看见她端菜的时候抓头发!”
邓芳青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说清楚!”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挠头还放到鼻子边闻。”
“我今天不干了!”
她环视一圈,“是哪一位看见我掉头发到虾枣了,请站起来告诉我,邓芳青不想干了,我还想干呢。”
邓芳青气得够呛,刚才声讨石兰的人那么多,这会儿却没有一个站起来为她说一句话。
顾凛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瞅着侯老头,“候叔,以后吃饭的时候,不要说掉头发的那些话,倒胃口。”
“……”
“别的话也少说,寝不言食不语。”
“行。”
顾凛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目光悠悠扫过几桌人,“这么能耐,不想干就别干了。”
时阑垂下眼,她赌她能赢,邓芳青不过是一个端盘子的,换一个人也能端,她工作尽心尽力,还好吃好喝伺候顾卫东,顾卫东不是傻子,轻易不会换掉她。
“谁掉的头发,没办法查,这事儿就这么过了,明天叫孟余享起订厨师帽,大兰夜里进厨房,是为了给我熬玉灵膏,偷花生米和猪尾巴的不是她,我看,她也没有那么馋。”
时阑眼睫轻轻一掀,正与他目光对上。
只见他嘴角一个细微得快寻不着的勾动,“口红也是我叫她做的。”
马双梅伸着脖子,“卫东,你要口红做什么,我又没瞧见你涂过红嘴唇!”
几个女的纷纷偷笑。
顾凛:“我拿回去送给我大姐,孟余享他妈,她喜欢用。”
“你姐那样老了,涂什么口红。”
顾凛一个气声,“你不涂,我看你才老。”
底下男男女女都绷不住笑了起来。
马双梅:“……”
时阑挪开眼,跟着拉动唇角。
她赌赢了,顾卫东在为她出头,只是,那句“她也没有那么馋”怪别扭的,她听着像是说反话。
顾卫东懒散不爱管事,边界感强,不喜欢乱搞男女关系,他这么为她出头,有可能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当然,如果她争气,说不定能就势翻身,成为顾卫东的得力助手,想找她麻烦的人就不敢轻易放肆了。
呼啦一声响,邓芳青推开木凳子,气呼呼说:“今天我就算不干了,也要问卫东哥一声,以前你说过,未婚女同志不得无故不回宿舍,昨夜大兰跟那些街溜子流氓出去,一夜没有回来,难道不该罚她么?”
时阑心里失笑,这是什么破烂规定,顾卫东不过是酒楼老板,凭什么干涩员工的行动自由。
“我跟哪个街溜子出去了?”
“就是平沙村那个肖义河,谁不知道你破烂桃花多!”
时阑笑了笑,“你不知道么,我不单单跟他出去,还有小舅舅一起呢,我们是去办酒楼的事儿,这你也要管?”
邓芳青冷冷一哼,“你跟大家伙说清楚,什么大事,需要你一个管蒸炉的人连夜去办?”
“你不过是一个三季人,我就算跟你说,你未必能听得懂。”
“三什么……”
“你看,这你就听不懂了吧,三季人就是只见过三个季节的人,就像蚱蜢,它只见过三季,所以,当有人告诉它还有第四季的时候,它根本不信。”时阑歪着脑袋,目光睥睨,“并不是夜里没回来就是去做什么男盗女娼的事情,与其天天诋毁别人,你不如把头上的头皮屑洗干净!”
邓芳青再气得半死,也实在说不过她,只后转头看顾卫东,泫然欲泣,“卫东哥,你听,什么男盗女娼,我是不是不能在这里干了?”
顾凛目光疏离淡漠,“这里不是衙门,我也不是包青天,我不断案子,你既然说不干,那就不干了。”
邓芳青噎了下,拿手指着时阑,“那她呢!”
时阑耸肩,“我说了,我还干呢。”
一道冷光朝她扫射而来。
“你也别干了,上甘露寺当姑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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