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失望

国事军中，传递消息都有专门的信使，便如此番前来王家宅院递送军报文书，因为内里有升官的任命讯息，可以讨了赏钱，更是军中小吏们最爱接受的活计。

        看到杜季成被任命做了勇烈翼的司马参军事，知道又是一个新造的官职，倒没有什么意外，只是任命文书由本人持了递送过来，百里复便生了与规不合的困惑。

        “别提那个异种……”

        “异种……”

        房中诸人一片的讶异颜色。

        杜季成笑了，却是比哭还难看的样貌，

        “东安侯家十几二十几号的庶子，叫赵秉成，有名的游手好闲浪荡子，倒是习练了一身拳脚武艺，三五个壮汉拿不住的……”

        “东安侯……天家的，还是赵相国的……”

        龙承烈一愣，出言问道。

        大赵以姓为国号，这赵秉成既然是姓赵，便有两个出身出处，一个是开国皇祖一系，一个是相国赵凡一系，两者都传了血脉苗裔，只是这东安侯声名不显，也不知是哪家的根苗。

        “祖上是太祖一脉，是庶子出身，但是沾了皇家血脉，也就成了勋贵身份……”

        寥寥解说了赵秉成的出身来源，杜季成便就接着分说了将那货唤作异种的缘由

        “赵秉成是庶子出身，身前仅是嫡子，就排了十几个哥哥，再加上庶子，更是三十号以外，原本就没有承继爵位的希望，分到名下的家财只有十几亩田地……”

        “说起来这赵秉成也是个有雄心的，原本想着依仗了自家的那身武艺，在军中混个出身，就拿了自家的田地做了贡献，通过他那个当侯爷的哥哥，到方纯向身边谋了差事……”，

        “早先的时候，倒是很想到战阵中厮杀一番，可是这几年的败仗，丧了心志，这几日闻听了庆州决战的消息，更是破了胆子，总想寻了机会离了军中……”

        “也是巧了，老爷子接了军报文书，发火踹了帐中的案几，伤了他的脚面，就寻到了理由，探看郎中的疗伤银子也不要了，给掌军结结实实磕了十几个响头，由伴当陪着离了庆州……”

        “杜爷爷发火了为何……”

        顾着与众人叙话，军报文书中只拣选了载有勇烈翼消息的一段文字看了，连自家任职也是一众议论时候才知晓的确实，龙承烈对一干任命讯息知之寥寥。

        “没看到么……”

        “大蛤蟆升官了，充任总督行辕中军标将虞侯，那个齐如玉也升了，擢为中军标将前营副统制，讨了你小烈儿的便宜，一个二个的都得了好处……”

        “老爷因为这个消息生了恼怒么……”

        问过之后才觉得自家问的蠢笨。

        爷爷在世时候，论说起杜怀意的性情时，曾经言说过，杜爷爷的脾气中颇有些护短的性子，而且护得有些不管不顾。

        杜老爷子关护自家，能感受到。

        从杜怀意那日探望的表现看来，虽然平素未曾交流沟通，但是对自家事情知晓的不少。

        便如对百里复，一个九品中阶的锋佐，同等身份的，仅是勇烈军中，就足有百五之数，若是加上比之高阶的，更是几近三百，杜怀意虽是第一次见面，却能张口唤出了姓名，而且礼敬有加，特别是一番照看龙承烈的言语，虽是求肯，但也是必然知晓了两个亲近的缘故。

        如此，在自家身边安了眼线也好，平素里留心关注也罢，龙承烈知道，他的大小事情，都是瞒不过杜怀意的。

        虽然百木寨一阵侥幸胜了，但是对将自家派去了青石坡的王世德，还有在百木寨打伤了自己的齐如玉，杜怀意不但是听闻了消息，而且当是存了日后报复的心思。

        想要替自家孙儿出气，收拾了险些坏了自家孙儿性命的贼厮鸟，却因为自家孙儿打生打死的功绩，使得欲要整治的对头得了逃脱掌控的理由，如此乱麻一般的因果，不用理清，也能理解老爷子恼怒的原因。

        令龙承烈看重的是那赵秉成的表现。

        既然是军中递送文书的，就不会是什么高阶军将，了不得也就是七八品的品阶。

        而且东安侯既然是太祖的血脉，定然不会有什么传家的武学，只是靠着一份根苗出身，才在勋贵中占了位置，如此，也就是个养尊处优的懒散性子。

        家中没有武学的根基，也未如自家这般，从军以后偶尔会得到杜怀意这样的当世名将指点，战阵见识只怕是个白丁一般的人物。

        即便是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还被功名意愿冲了头脑的，却能从一片闲言碎语的议论中，生了绝望心思，宁可认了伤痛，也要借机离了军营，这就说明，不但是杜怀意一班老将，便是寻常军士、低阶军将，也没有看好庆州一战的结果。

        如此，便让龙承烈对庆州一战的前景，看得更是黯淡。

        “那个大蛤蟆本就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日后自会跟杜爷爷说了，没得因之生了烦恼，日后不招惹我便罢，招惹了，断不会如现今这般让他轻松逃过。”

        一跃爬了三品，让龙承烈的心中生了许多勇壮之气，一将虞侯的品阶也不过五品上阶，即便是总督行辕标将，阶级高些，也断不会高过自家一品。

        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但是不相隶属，总还有许多转圜的处置，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如旧日一般，任由予夺的受着委屈。

        “确是因为没了整治王世德和齐如玉的机会而恼火，但是更重要的是因为方纯向用了那头大蛤蟆……”

        “你却不晓得，知道你受了伤害，又险些被挨了火铳，我只将齐大赖子整治了两番，连腿脚都没断了一条，老爷子可是恼火的紧，险些将我收拾了一顿鞭子……”

        “你以为我如何来的勇烈翼，给你做护卫来了，老爷子说了，你若活着，我死了百十个来回，也不会让我生了遗憾，但是你若是伤了一根汗毛，我却须发俱全，那么，即便我回去，我也会因为活了而后悔……”

        虽是口中是一番生无可恋的苦恼，但是杜季成言说这段语词之际，却是有些轻松模样，

        只可惜，这份轻松并没有持续很久，

        “你道那王世德如何做了总督行辕标将的虞侯……”

        “一剂龙虎散……”

        “退来庆州之后，王世德不是送了方纯向两个女子么，也不知如何沟通了消息，大蛤蟆知道方纯向这些时日在床上做不成男人，便就找人配了这副龙虎散，如此，得了那标将虞侯的职位……”

        “至于齐如玉做了标将前营副统制，更是笑话一般，方纯向家乡有斗牛的习俗，原本是两牛拼斗的，结果，王世德让齐大赖子做了一头牛，持了刀剑与蛮牛对阵……”

        “齐如玉耍了无赖手段，与牛对阵时使了滚地刀法，砍了牛蹄子，如此，在方纯向那里得了智勇过人的夸赞……”

        “据说，标将前营已经开始习练地滚刀法，准备日后在庆州决战时，与斡图达鲁人骑军对阵时使用……”

        “这不是胡闹么……”

        龙承烈一拍桌子。

        斡图达鲁人的战法中虽有冲阵之术，但那是在赵军军阵散乱之际。

        面对着赵军战阵，多数时候还是以骑射为主。

        即便是赵军结阵严密，斡人骑射无法奏效，发起了冲阵攻击，那也是千万马军一起冲来，前赴后继，源源不断。

        那时，莫说标将前营，至多五百军卒，就是标将全部的三千之数，尽皆施展了滚地刀法，对阵的可不是仅仅是战马，还有马上的骑兵，只怕未到马前，便做了斡人长枪铁弓下的屈死鬼。

        “胡不胡闹，咱们说得出，但是不作数，人家说的作数的，可是将这一番胡闹当做了降魔杵……”

        “算了不提这些糟心事了，有几桩事情，杜掌军让我与你们分说一番……”

        “火药搞了不少……”

        “打的名头是由勇烈翼协助各军训练炮手，边明才已经带去了乌南八千斤，此后，根据掌军与方大脑袋的议定，但凡是由吉州方向送来的火药，都存在乌南的转运库中……”

        “按照你的索求，杜掌军已经安排人在庆州及周边诸县搜罗制作爆竹以及药发傀儡的匠人，集结齐整了，便就递送到乌南县中……”

        “我不明白，烈少爷你要这爆竹匠人做什么使用，又上不得战阵，还不如那些街头无赖……”

        杜怀意如此有求必应，自然是对庆州之战失望已极的原因，但是时下毕竟临近新年，思谋了一下，龙承烈出口阻断了杜季成的言语，

        “新元过后再行集结吧……”

        “虽说现下是战乱的年月，但是富门高户还会买些爆竹和药发傀儡做了新元的喜庆，那些匠人虽然未必是匠籍，但该都是一些苦出身，趁着新元，让他们得了一些银钱，日后他们家中也能好过些……”

        “若是能够，让他们把眷属也都带着，去往乌南，一来不至于家宅分离，二来也是个照应，日后在乌南，我也有拿捏他们的把柄……”

        “这个好说，我回头带了人马去往乌南路上，经过庆州时知会了杜掌军就是……”

        杜季成点点头，接着说道，

        “战马原本是给你们一百匹的，掌军回去算计了一下，又添了三十匹，连同我们这一百七十名入到勇烈翼的，日后就是乌南勇烈翼的骑营……”

        “杜掌军说，勇烈翼骑营额定之数最多在二百名，其余马匹，由你烈少爷掌控，一旦城破，那些战马就是咱们逃命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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