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十日

百木寨之战有五胜，一是胜于谋划得当，前有青石坡一带的经营，后有风不破的诱敌。

        二是胜于将卒同心，战阵中各尽其责，无一人脱逃苟生。

        三是胜于地利之便。

        四是胜于……

        五是胜于……

        百木寨之败，一是败于……

        五胜五败，自家胜仗的根由也只能琢磨出三处，偏生还要五胜。

        败处……

        从何说起，百木寨明明就是个大胜的结果，损了十七个将卒，却成就了万余人没有成就的功业，还得了赤巴拜、那里颜两个添头，哪里有败处。

        看着自家拿不出手的一笔丑字，更被一番强人所难的苦恼拖累，龙承烈撇了手中的毛笔，顺手抓过趴在书案上小睡的小豹子吃不饱，抱了，仰靠到椅子上，小黄脸上一副几近欲哭的愁苦。

        十日了，杜怀意指明要的百木坡五胜五败，龙承烈却只想到了这些。

        便就愈发思念风不破在身边的日子。

        风叔在就好了，撇给他，十胜十败也想的出来。

        可惜，风不破被借走了，说是借，龙承烈可不知道归还的时候。

        凭着杜老爷子对风叔的看重，这一借，十有八九就是有借无还了。

        听说过借钱的，也见过借粮的，却没有见过借人的。

        当日里真该问问，自家锋中多了这许多女子，他杜老爷子有没有借走的想法。

        占了百木寨的第二日起，右锋便成了分润的对象。

        早间起来，杜季成传了前一夜就该传下的军令，要龙承烈回转庆州大营，休整，并完成杜怀意给他下的军令。

        至于杜怀意杜老爷子给他一个小小锋将下的军令是什么，杜季成一脸的神秘，无论是拿出了亲近模样，还是在战马群中任选一匹的诱惑，都没有套弄出来。

        这就是一连串分润的开端。

        离了右锋，独自回转庆州大营，虽然就此离开了将要应对斡图达鲁夺占百木坡的战事，少了许多危险，但是也意味着可能就此与右锋分离。

        这可是龙承烈不肯的，一番好说歹说，揪了锋将官阶的把柄，又让他选走了百里复两匹好马中的一匹，方才落了杜季成的应承。

        右锋全体回转庆州。

        这便是好事了，全锋回转庆州，就有了离开前营的把握，至少龙承烈磨碎了嘴皮子，也要让杜怀意可了自家的心意，否则仅是伤了齐如玉那一宗，姐夫舅子一起出马，右锋在前营就没好日子过。

        不是被逼得逃散了，就是继续接着卖命送死的活计，直到右锋死绝了那一日。

        自然还有造反的一条道路可选，但是受了千年的忠心汉家正统思想熏染，这条道路，兵们想走，龙承烈也不肯。

        还没等满了心意的笑意爬上面孔，倒霉事就开始了。

        先是杜季成唤来了风不破，索了风叔身上的信物看了之后，就将令箭递了过来，还附了一块军牌。

        征调风不破从军，挂六品上阶的游击将军职衔，出任百木寨主将，直至另有任用。

        这下，龙承烈想带走风不破也没了借口。

        接着就是战马。

        亲兵营在赶奔百木寨时，一路狂奔，期间倒毙战马三匹，折损战马二十五匹，这些缺额都着落到了右锋身上，不顾着龙承烈的暴跳，右锋将兵的吼叫，女子们的悲戚面孔，亲兵营嬉笑着牵走了四十匹。

        多余的，杜季成说了，是孙婿给爷爷的礼物。

        有亲兵营的兵还想牵走小白龙，只把龙承烈恼得，夺了一根枪杆，便就将那大胡子亲兵揍得抱头鼠窜。

        可是跑远了，脸上依旧还是挂了戏耍的笑意。

        直到此际，右锋将卒才坐实了龙承烈的身份，自家的锋将不但将有着勇威县子的爵位，还是自家掌军使的孙婿。

        可惜孙婿就是孙子，多了女婿二字，也没逃了孙子命运。

        虽然丢了四十匹马，偌大一笔财货，但是想着能就此离了前营，离了大蛤蟆的欺压，或者还会直归掌军使统辖，从此多了许多活命机会，右锋将卒们还是开心的居多。

        离了百木寨，就纷纷劝着龙承烈想开些，还说着没了四十匹马，但是给大家找了活路，终归是右锋赚了。

        没想要走到老爷坡，右锋一众上在坡下的路边埋锅造饭的时候，麻烦就接踵而来。

        先是大蛤蟆王世德寻了上来，肚子里塞满了给齐如玉报仇的思谋，却给龙承烈安了带领右锋劫掠女子、临阵脱逃的一干罪状。

        一脸的正气，直比前宋的包拯还像足了青天模样。

        一声呼叫，就指派着自家的亲兵队，直接把龙承烈绑了。

        哪里有带着五百八十三匹鞍鞯齐整的战马逃命的，逃命途中还有心思煮着马肉，嬉闹玩耍的。

        哪里有被抢掠进军营的女子，会回护着劫夺自家的军士，还口口声声说那是自家汉子的。

        虽然右锋上下，还有那些女子寻遍了理由，可是王世德不管这些，拿着没见到军令的借口，数落过龙承烈的罪状，径直要当场行了军律，直接斩杀了。

        见了大蛤蟆，不管是不是日后的上官，面对着此际还挂了直属上司名头的肥货，百里复、褚天光几个心中缺了厮斗的底气，只是一味求肯。

        但是莫续里、沙木合一班骑队却发了野人性子。

        右锋属于哪支人马统辖，莫续里、沙木合等人不管，也不愿管，只要在右锋，只要统领他们的是龙承烈这个性子好知情意的锋将，他们就是大赵的军马，否则，他们宁可落草为寇，做了马匪流贼，也不会跟软蛋怂鸡混在一起。

        他们眼中只有右锋。

        他们只能由龙锋将统领。

        如此，莫续里一串吼叫，涅巴就现了巨灵本色，两只大脚，一双熊掌，一顿挥舞，只是十几息间，围住了龙承烈的十几个亲兵就被打翻了。

        之后，穿披了重甲的莫续里等也驱马冲入了战团，鞭子抽打，枪杆狠砸，折了四五根长枪之后，总算把右锋与王世德的亲兵队隔开了。

        两厢对峙之际，杜怀意的主队到了。

        第一将和第二将的兵马，都在死命向着百木寨奔行，三五百号骑兵，只是十几息的工夫就跑得没了踪影，连看向对峙双方的兴致都没有。

        紧随而来的步卒们，一个个也都是死命狂奔架势，正是午时，却是连埋锅造饭的时间都短少，一个个大步奔跑中，掏了冰凉大饼，做了这般惶急模样的填补。

        一副急如星火的样貌，如不是才从百木寨出来半日，又知道有风不破坐镇，断不会丢得这般容易，龙承烈还以为是斡图达鲁人又占据了百木寨，这些兵正赶着去往夺回。

        杜怀意倒是没有太多言语，眯起了一双三角眼，一语不发，就散尽了王世德的凶气。

        逼走了大蛤蟆，顺手一挥，就把路上刚刚派好了队、伍的右锋骑队征调了。

        转回身，招来就近的将佐，喊过跑动的兵卒，一声呼喝，那些军卒就喜笑颜开，将那些战马，除了右锋胯下的，抢掠得一干二净。

        驮着马肉的战马也被抢走了三匹。

        那些兵们歪歪扭扭骑着战马跑远了，自家兵们谋划了一日一夜的卖马大计也随之一点点脱离了右锋。

        龙承烈欲哭无泪的时节，杜怀意在他肩膀上拍了数下，却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表露了对带着右锋夺下百木寨的欣赏。

        总之，这就是此间唯一的亲热表示。

        去往庆州，找你仲成叔，我回来之前，你想好百木寨一战的胜败根由，至少是五胜五败。

        三两言语，便是五百多匹战马、近万银子换得的亲近，右锋还饶上了整整一个骑队。

        不，还剩了一个。

        老爷子看不上断了手臂的莫续里，撵出来了。

        伤了肩膀的拔拜也没放过，跟着不情不愿的骑队被扯进了刚刚变成骑兵的步卒中。

        沙木合一众被塞入大队前，回望右锋时的绝望眼神，直比被大了肚子撵出家门的小妾还要凄切。

        “真是你婆娘的爷爷么，冤家对头也不过如此，好多的银子就这么没了……你家娘子现在何处，回头哥哥们寻她晦气，你可莫要拦着……”

        当日里不仅龙承烈耷拉了脑袋，正跟自家新配娘子吹嘘的右锋将卒，被断了发财梦想，也都成了戳破的猪尿脬。

        杜怀意走得没了踪影，褚天光方才后知后觉的发出了一腔火气，拖了龙承烈，欲要寻了杜十二娘的所在，找了她的麻烦。

        只可惜，知道了十二娘的结果之后，这一腔火气壮起的熊胆也碎成了渣末。

        是烘焙之后，又被细细碾过的那种。

        少了发财的路数，却添了吃饭人头的麻烦。

        过了绿安，冯光蔡带着中锋的十几个人，还有金雕锋火铳队的三十几个追撵上来。

        问过之后才知道，冯光蔡因为得罪了齐如玉，不敢在前营待下去了，便与抱着同样心思的金雕锋火铳队队正寇大海一起，求了百木寨新任主将风不破，打着护卫右锋伤患和解救女子的名头，离了前营的管辖。

        日后如何是管不了了，大不了，豁出去一条腿子，砸碎了自家的腿骨，做了放归之人，就此离了军营，反正现下可是要远了那头吃人蛤蟆。

        解说了之后，冯光蔡一脸的唏嘘。

        “不过你爷爷很是仗义，路上撞见了，说，完了护卫任务，就驻留在庆州，与你们一起等候后续军令……”

        “还给派了在绿安大营搜罗的十五辆马车，让我等带了，说是给右锋眷属乘坐，之后那些马车也没说如何发落，估摸着也不会索要回去，兄弟，你这又是一笔小财……”

        “杜老爷子对你真的没的挑剔，真真的尽到了爷爷本份……”

        “一万两银子买来的，还有一队骑兵……”

        当日里，龙承烈没精打采的说完，冯光蔡就傻了眼睛。

        那时，龙承烈还没想到，那纷乱的一日，仅仅只是开始。

        而这十日，他的身上麻烦不断，还成了右锋的笑柄。

        “小烈儿，你那些娘子让我问问，何时与她们圆房啊……”

        正烦躁着，屋外，又传来百里复的调笑。

        【作者题外话】：百木寨之战至此结束，虽然还有余音，但却是寥寥。

        妻说这一仗打的太久了，几近二十万字的光景，但是这里解说一下我的思想，这是龙承烈独当一面的第一战，其中多是学习和旁观，主导的只有驱马射人和擒拿赤巴拜的两处，这一仗，是龙承烈学习的过程，也是日后征战的基础，更是为人和情感的奠定，如此，便就多了些。

        不多说了，码字，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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