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切磋一二

沈宁穿过了颗颗棕榈树，方才回到自己的居所。芷萝园占地颇广，各峰峰主都带着弟子住了一个院子，沈宁的天慧峰只她一人，她便舍了院子，带着方知浔住在最外侧的两间厢房中。

        这最外侧的居所，却恰恰景色最佳，面朝广博东海。沈宁到时，正见方知浔立在岸前赏景，一袭水蓝衣衫被海风轻拂，很是惬意。

        一见到他，旁的事情都悄然散去了。

        沈宁踱步到他身侧，伸手遮住了额角，见海面被日光照射的波光粼粼，如上好的海蓝绸缎，璀璨生珠。前方岸边几个瀛洲岛的小弟子，正在挽着裤腿淌水玩，欢声笑语，让人不由自主漾开了笑颜。

        “阿浔在看什么？”她轻声问。

        “在看瀛洲岛的美景。”方知浔回身望她，此情此景，他好似也有所触动：“这里。”他用白玉骨扇轻轻一点前侧的海面：“你曾经对我描述过。”

        沈宁带了一点疑惑，心知他所说，定然是二人从前的事，也不由的好奇起来。

        “你说很美，有机会一定要来瞧一瞧。”

        他嘴角勾起，面颊在暖橘色阳光映照下显得温柔和煦。沈宁也不由得笑着应道：“所言非虚吧？”目光也随着他的一并投射在海面上。

        她有心想要从方知浔口中多知道点往昔有关的言语，正待细细询问，却不料他陡然收回骨扇，言辞也突然转了方向。

        方知浔忽然回身与她相对，正色道：“我听闻此番宗门大比，最有望夺得魁首之人，是这瀛洲岛的裴子初。”

        裴子初？

        不就是众人相聚扶余秘境入口之时，陈玄与李禹舟长老争锋之间曾提及的那位瀛洲岛新秀，岛主首徒么。

        沈宁遥遥一看远处那几个瀛洲岛小弟子，思绪也回转到宗门大比一事上来。心知定是他们在那看着各大宗门修士来来往往，口中称赞自家这位优秀的师兄，被方知浔听见了。

        但她入扶余秘境前，也曾听见周遭的师兄弟们谈及这位裴子初，况且能让李禹舟长老这样在意，料想应该是有真本事，也许真的是她此番大比的最大对手。

        方知浔见她面露思索，又轻飘飘的加了一句：“年岁与你相差不过几旬，但是近日来已突破瓶颈，入了元婴了。”

        沈宁闻言抬头，见阿浔双眸清澈，不似作伪，不由极是震惊。岛主林彦与她师尊耀渊算是同辈，这裴子初应是比她后入门，她往昔居于青玄宗内之时，还尚未听闻此号人物。竟想不到年纪轻轻已经到了元婴境，可见裴子初于修道一途的天资卓越，并不逊色于师兄谢泽。

        她停留金丹后期已有数日，有羊脂玉如意在手之后，修行引灵一事乃是事倍功半。现下体内灵气磅礴充裕，已远胜金丹，但不知为何，却迟迟未能突破。若是不能在大比开始之前突破瓶颈到达元婴境，只怕擂台之上相遇后，自己不是裴子初的对手。若是落败，又如何能够得到昆仑镜，一窥前尘往事。

        她攥着横霜的指节渐渐用力发白，方知浔知她心中所想，伸手从旁侧折了一根柳枝。半空中轻轻一拂，细长的柳叶便扑簌簌的落了，只剩下空荡荡一根枝条被他握在手中。

        他轻声道：“越境击败，也不是什么难事。金丹后期与元婴初期，相差不过寥寥。”

        他手执柳枝，遥指沈宁：“拔剑。”

        沈宁略微有些诧异，但阿浔所言正中她心中所想，能有他在此时喂招辅助切磋，已经是上佳的好事了。

        她面露笑颜：“那么阿浔，得罪了。”

        言罢“噌——”的一声拔剑出鞘，横霜寒芒锋利，沈宁面上笑意渐收，挺剑直刺，攻向方知浔。

        剑修一脉曾有言，修行到了高阶之后，并不依赖繁复剑招取胜，仅凭剑气便能伤人。

        但交战双方若是修为相近，或是对手境界强于己方，还是得依靠自身的应变及剑招的灵巧，方有一线生机。

        横霜直刺方知浔手中握着的柳条，按常理说长剑锋利吹毛断发，柳枝应被一切两段。但方知浔不知是否注入了些许灵气，柳枝坚硬似铁，如一柄棕色的长剑，两相接触发出刺耳的格挡声，使横霜方向偏移了寸许，错开了准头。

        二人距离已经相近，沈宁当即横剑回转，剑锋凛冽，眼见就要割到方知浔的袍袖，将上头银线精绣的那支君子兰斩断。

        他却不慌不忙，执柳枝的右手向下越过沈宁长剑，翻飞的袍袖恰如其分，避开了横霜的剑刃。翻转手腕一拧，已经将沈宁执剑的右手牢牢锁在臂弯之中，柳枝借势一抽，此时却轻飘飘的，只在她的手背上抽出一道细细的红痕，略微有些痛意。

        沈宁双眉微蹙，右手当机立断松开了横霜，纤腰下荡，左手已经轻松接住了下落的长剑，挥臂上移，横霜携带凌厉风势，仍是要割方知浔的袍袖。

        此番机灵应变极是恰当，方知浔锁住她的右手，自身也相当于被锁在她的身侧，沈宁面上露了一点笑颜，挥剑却不留余力。

        方知浔见此横霜来势汹汹，亦以左手接过柳枝格挡，沈宁长剑被他柳条上横生的枝节所阻，不得再寸进一步。

        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输定？

        她立刻舍了柳条，整个人躬下身去，长剑横扫，去攻方知浔的下盘。此时右手仍被他锁在臂弯中，弯下身时只觉右侧肩胛处有些过度拉伸的刺痛，但她不管不顾，横霜寒芒大涨，剑气凛冽，扫向方知浔双腿之处。

        方知浔只得舍了她的右手，向后跃起，避开了她的攻势。沈宁这才能直起身来，稍微活动一下自己的右手腕。

        此番交手不过数招，连一炷香的时间都还没到便已经止息了。虽然未能赢得方知浔一招半式，但最后还能在他手中脱身而出，沈宁多少有些自得，不免问他：“阿浔，如何？”

        他却摇了摇头：“尚可罢了，但你要想想，方才对手若不是我，你的右手被人这样锁住，还保不保得住？”

        沈宁瞥见了右手背上那道细细的红痕，又想起方才右手动弹不得的样子，心中一阵后怕：“阿浔你说的对，还是我学艺不精。”

        她又轻声道：“但若是换了旁人，我也绝不会同他近身交战的。”

        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在修行上胜过阿浔呢？她放在心中细细的想着，抬眼望去，面前的方知浔好似也轻松的一笑。

        “你啊你。”他随手将柳枝抛弃在树丛中，轻轻点了一点沈宁的额头，如暖玉相触，遍体生温，“便是上次你与庞姬相斗，拔剑直刺她魔息之时，不也是近身交战？”

        沈宁闻言想起上回极北娄城的小院之中，庞姬凝聚魔气将自己裹在魔息后头，她在赤练之上回转腾挪，挺剑刺入黑雾之中，确实有些鲁莽。当时若不是周身屏障相护，可能已经受了庞姬一掌。

        思及此处，又想起刚才许泱泱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又有一股子闷气。但她见此时阿浔正立在眼前，心思哪里敢偏移，一心一意都灌注在他面上了，那些闷气刚刚出现便消散了。

        “阿浔说的对。”她认真点头：“上回确实是太过鲁莽了，今后不会了，我会非常小心的。”

        许是她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爱，方知浔笑意渐深，此时暖风轻拂，沈宁光滑的下颌线下一片洁白玉色，隐没在淡紫色的衣襟后头。只听得他问道：“你舍了那冼心链，不怕今后遇到险事没有防护？”

        阿浔这都知道？沈宁略微瞪大了眼睛，但转念一想，以他那深不可测的修行，也许自己身上带了什么法器，他都是一清二楚。怪不得自己刚刚才摘了冼心链给许泱泱，他这会就知道了。

        “这有什么。”她向上提了提手中紧握的横霜：“只要我的矛够强，就不需要盾。”

        她这一点点略微盲目的自信，让方知浔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但见面前的少女微露了些赧意，方才收敛了些许面上的表情。沈宁头上那支如意嵌珠流苏因着她方才的动作，还在随风摆动，如姝丽景致映在方知浔的眼中。

        以沈宁目前的修行境界，在修道一途之中也不过是中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此言若是被旁的师长们听见，也许就会斥责她不知天高地厚，但对于方知浔而言，却是大大的可爱了。

        而他就是要把这份独一无二牢牢护住，让她永远保持这种自信娇憨，不必经历世俗磨难，被迫成长。

        若是能够永远伏在他的怀中

        方知浔伸手将她发鬓间这只流苏轻轻正了正，珍珠长链垂挂下来，正落在少女粉色的耳旁，更显鲜艳多姿。

        “这流苏很美，最是衬你。”

        少女的耳廓因着他的言语，渐渐烧红起来，沈宁声如蚊呐，应了一声。也许阿浔不会知道，她就是因为他曾经着眼过，才一直戴着不曾换下。

        沈宁抿嘴笑了：“阿浔放心，这大比魁首，定然是我。待到那时”

        待到那时，她手持昆仑镜，以身入梦，前尘往事便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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