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逃出升天

井下并不是垂直的，像有一个坡度，上面全是被水冲得圆润无比的台阶一样的突起，他们顺着急促的水流下去，在水中被甩得晕头转向，很难控制自己的身形，所幸最后他们都被冲到同一个地方。

        他们发现这里是一个地下蓄水池，四周有巨大的水柱从水池壁上的井道口冲下来，而高处还有不少干涸的井道，打量四周后，张起灵很快就爬上其中一个井道，他们一连串地上去往井道深处走。

        井道中有不少破碎的壁砖和巨石，一些树壤间还有大量发黑的蛇蜕，他们似乎往靠近地面的地方走，张起灵忽的又带他们向下，他走得又快又急，像是他们稍有怠慢，便会失去他的身影。

        他们在众多分岔的井道里跟着张起灵急行，走得吴邪脸色铁青才停了下来，他看着一路上一个比一个宽的井道和蓄水池，他们正在往地底深处。

        他们停下并不是已经到达目的地，也不是遇到什么情况，而是因为蓄水池的对面边缘出现一个满身是泥的纤瘦身影，她背着手立身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对他们微笑，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张起灵出其不意地打晕阿宁。

        阿宁软软的倒在张起灵身上，远处的她才绕过水池走到他们面前，吴邪本来就惊讶张起灵的举动，现在看清她的面目，忍不住大呼出声，“文锦阿姨？！”，他连忙追问，“你是文锦阿姨吗？”

        陈文锦笑吟吟地看着他，“你长这么大了，小邪。”

        陈文锦带他们钻进一处井道，那里有个洞穴，里面都是干燥的淤泥和尸骨，她把这处洞穴封上后才打了两个冷烟火，用水擦拭干净脸，露出一张白嫩美丽的脸蛋，完全不像吴三省那个岁数的人。

        陈文锦笑着说，“不好意思，你们的女领队身份不一般，有些事情，她不适合知道。”

        潘子深深地看着这个十分年轻的女人，琢磨了半天称呼，发现怎么叫都不对，只好说，“三爷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他也来了！”

        陈文锦只是微笑着，“我知道。”，她摆摆手，示意欲言又止的潘子和明显有话说的胖子，“我和小邪有些关于三省的话要说，你们先好好休息，这里目前很安全，鸡冠蛇晚上大部分都在地面上。”

        她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领袖的气质，连胖子这样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他们先趁机赶紧休息，也别多管人家的私事了。

        吴邪跟着陈文锦走向洞穴的另一头，低声私语着什么，胖子喝了点水，肩膀撞了撞潘子，“你们三爷这相好的到底几岁啊？怎么看着像十八岁的小姑娘。”

        潘子正烦着呢，懒得搭理他，张起灵已经靠着洞壁闭目养神，海棠正在阿宁身边照看着，胖子环顾四周，都没有人关心他的话，没趣地叹气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洞穴外传来一个低沉磁性的男人声音，他语气中还带着轻松的笑意，“里面有没有人在？”

        潘子警惕道，“是谁！”

        胖子疑惑着，“是三爷的人？还是鸡冠蛇又来了。”

        外面的男人回答，“潘子？你在里面啊，我是黑瞎子，三爷被蛇咬了，我正扶着呢。”，男人懒洋洋的像在唠家常。

        张起灵此时已经睁眼，过来正准备打开洞穴，胖子抓住他的手，“可能是蛇啊。”

        张起灵摇了摇头，他说蛇是不会和人对话的，说着撤掉屏障，外面果然是黑瞎子，吴三省正靠在他身上。

        陈文锦和吴邪停止了对话，也过来看发生了什么，吴邪多脸色一片僵冷，看见吴三省的状况时，脸上忍不住露出担忧，潘子更是直接扑了上去，从黑瞎子手里接过人。

        黑瞎子说所有人都被咬死了，连咬了好几人，最后一口才咬上吴三省，他已经第一时间给打了血清。

        吴三省脖子和胳膊上都有血孔，脸色发青，神智有点模糊，他看着吴邪说不出话，看到陈文锦时，两个人就这么看着，也不说话，吴三省忽然吃力地朝她伸出了手。

        文锦握了上去，轻声道：“小邪知道了，你不用瞒了，我们都不怪你。”

        吴三省动了动嘴巴，他的眼泪一下泉涌而出，看了看吴邪，看了看文锦，竭力想说话。

        文锦也有些动容，凑了下去，贴着他的嘴巴，听完后紧紧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了，你归队了，这不是你的错。”

        吴邪也握着吴三省的手，沉默了良久才唤出一句，“三叔。”，吴三省激动起来，动了一下，慢慢失去了知觉，又昏了过去。

        海棠看着吴邪，明白他是已经知道他的三叔其实是解连环了。

        黑瞎子钻到海棠身边，左瞧右看了一会儿，“白丫头，饿不饿？我把食物能收的都收起来了，里面还有一包糖。”，他拍拍肩上另一个沉甸甸的背包，食物都是从死人包里扒下的。

        海棠翘了翘嘴角，点了点头，黑瞎子嘿嘿一笑，“我这还有一盒青椒肉丝炒饭，防水防潮，还能吃！”

        胖子看他们熟络的样子，忍不住插嘴，“瞎子，你为啥总叫小鱼妹妹白丫头？”

        黑瞎子正给海棠递东西，听了胖子的话，玩味地反问道，“你不知道？”，他没想到胖子一口一个妹妹的叫，海棠更是没有拒绝他的靠近，就这样的情况，胖子居然连海棠的名字都不知道。

        胖子一脸懵，“知道什么？”

        黑瞎子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海棠，神神秘秘地笑了笑，“没什么。”

        他们整顿休息了一会，黑瞎子和张起灵先下去了，刚才在蓄水池底石板下发现的洞。

        等他们上来的时候，黑瞎子说下面别有洞天，完全不是人工开凿的，好像是一个溶洞，四周有很多的石门，好像是在开凿这里的蓄水系统时候被发现利用了起来。里面空气清新，好像没有蛇的踪迹。好像还能通到其他地方去。

        最后，潘子留在洞穴里照顾吴三省，随便看着阿宁，张起灵下手特别地重，她到现在都没醒。

        其他人都跟着张起灵下去，黑瞎子把吴三省的装备能搬的都搬了过来，这时候正派上用场，他传着装备，最后一个下来。

        下面是一个环形的巨大岩洞，用矿灯照了一圈，可以看到很多的石门，一直往前走，甬道很快就到底了，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溶洞，甬道的尽头有阶梯，顺着溶洞的内壁修葺，盘旋而下。

        胖子打了两发照明弹，照亮了这里，岩洞的四周如体育场的座位一样被人修成了一阶一阶的，每一阶上面全是黑色的一具具造型臃肿的雕像，密密麻麻，一圈又一圈，没有一处是空的。

        照明弹越落越低，底下有人工活动的痕迹，吴邪看到有一只石头的圆盘放在最下面，四周是好几十只造型奇特、大小不一的青铜器皿，一切都十分地简陋。看四壁山岩，再没有明显可以继续前进的地方，他们已经走到了路途的尽头。

        文锦说，“这里可能是王母国的圣地，西王母的皇族进行秘密活动的场所，他们可能在这里举行某些极度机密的仪式，或者进行某种宗教的修炼。”

        胖子道，“我操，他娘的这个圣地太破烂了，实在让人失望，这些王母族也是缺心眼，这些青铜器是什么，还有这些石雕，雕的是……我的天！小吴，你看这些石雕都是什么东西！”

        此时照明弹落到了地上，还在燃烧，但照明范围已经大幅减小。吴邪抬起矿灯去照着，仔细一看，几乎大叫了出来，原来这些围在洞穴壁上的“石雕”，根本不是石雕，而是成排的七星鲁王宫里那种会变成活尸的玉俑。

        陈文锦突然喃喃道：“天，这里是西王母的炼丹室，竟然真的存在。”

        她走到了最中心那巨大石磨一样的石磐边上。吴邪他们也靠过去，就看到那是一只石头的星盘，上面全是罗列棋布的小点，代表着天上的繁星，而每一小点上，都是由一颗墨绿色的丑陋小石头表示的。

        这时候四周燃烧着的照明弹逐个熄灭了，胖子又打了两个，抬头看了一下，忽然大呼小叫起来，原来他们头顶有个雕花的青铜球状器皿，比这里任何一只青铜器都要大三倍以上，和四周十几条铁链连在一起。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里没有出口。

        海棠叹了口气，她知道吴三省的伙计死光后，就没人乱动头顶的青铜器，更不会砸穿脚下的石盘找到继续的路。这样的结果，她认为其实对张起灵也不错，至少他不用再次经历遗忘。

        但当她亲眼看见陈文锦的时候，就知道结果是不会改变的，这个在无数谜团中存在到现在的女人，是如此地坚决果断，她绝不会放弃。

        果不其然，她很快就发现了石盘的秘密，胖子兴奋地掏出四根□□，开始寻找合适的放置点。

        吴邪一看大叫，“这玩意你从哪来的？”

        “上回我不是说过，没炸药我再也不下斗了。”胖子也大叫道，“老子的私藏！”

        石盘被炸出了一个口子，地动山摇的，他们躲得远远的也还是被波及，爬到底下只有半人高的夹层，所有人都猫着腰前进。

        他们都看到一边的岩石上，有人刻着什么东西，一看，是张起灵用的那种文字，却不像是记号，而是一句话。

        这一路上，吴邪也发现了，到底都留有张起灵的记号，痕迹却不是最近的，他早就来过这里。

        所有人全部都凑过来，胖子就喜道，“小哥，你看这个，是不是表示还有路下去。”

        张起灵猫腰过来看了一下，脸色就一变，他们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摇头，但是吴邪看他的表情，显然是看懂了。

        胖子在岩石挖出个设计机关管道，他们小心地躲开，等爬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一条宽阔的水道，水流平缓，而且并不深，看着是到腰部，水流清澈，能看到水道底部的石板。

        水道里全是一种没有壳的肉色小虫子，浑身透明，他们顺着这条水道往深处去寻找尽头。

        出了水道，他们抵达巨大的地下水洞，远处洞的深处大量从洞顶垂下来的巨型石柱插入湖中，犹如神庙的巨大廊柱，洞顶只有两三层楼高。

        这里有个巨大的蓄水湖，他们难以看见边际，很快黑瞎子就打了个呼哨，他们走过去，发现有一根石柱子上有着张起灵的记号，刻得端端正正。

        陈文锦让他们留在这里，她自己去探探，结果没有人要留下。

        胖子劝吴邪说，“小吴你就算了，你还有大好的年华，现在返着回去，也许还有条活路，你三叔不是说吗，这是一条不归路，这路由我陪着文锦大姐和小哥走一趟，来年还多一个人给我们上香。”

        吴邪骂道：“你少来这套，到了这份上，横竖都差不离，反正我是去定了。”

        他又拍拍胖子的肩膀，”到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家里的大奶二奶抢你那点压箱底的明器肯定要抢破头了，你还是留下合算。”

        胖子哼声道，“你胖爷我是出了名的亮马桥销金客，万花丛中过，不留一点红，钱袋里的银子不放过夜，睡过的女人无数，用过的钱也够本，少有人能活到胖爷我一半潇洒，这一次若是不走运，我也值了。”

        胖子说这话的时候，余光注意到有人直勾勾的看着他，一扭头又看见海棠移开目光，黑瞎子在旁边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抽搐似的还抖了一下身体。

        陈文锦这时拔出匕首甩了下头发，试了试刀锋说道：“好了，别贫了，既然都要去，那就抓紧时间吧。”

        淌水而行，张起灵走在最前面，黑瞎子殿后，吴邪觉得这两个人一个黑，一个白，一个冷面一个傻笑，简直好像黑白无常一样，让人无语。

        他们走过最后一根有记号的石柱，水里满是碎瓷片和尸骨，黑瞎子潜入水里，从里面挖出来了半块头骨，后脑勺已经没了，可以看到脑腔里面灰色的胶质，像蜂巢一样的组织，这应该就是那些尸鳖王的杰作。

        他们紧绷着走完最后一程，来到了一片完全由陶罐碎片堆积成的浅滩上。

        吴邪发现头顶上的洞顶岩石中，镶嵌者一块巨大的无法言语的物体。

        海棠跟在他们的后边，看着他们发现王座上的假西王母，看着陈文锦抽出绳子，张起灵帮她绑好，让她得以进去，最后陈文锦自己解开绳子消人大，张起灵也进去了。

        海棠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陈文锦再也不会出来，既使多年后的吴三省前来找她，也无法带她离开这里，陈文锦只能留在蛇沼永远的等待。

        她对陈文锦并没有多少感觉，更多的是由人渡己。

        海棠觉得如果她是陈文锦，她不知道自己等待到多年后，与爱人相见却无法相守，眼看着爱人离开，而自己孤伶伶的呆在陨玉里直到尸鳖丸失效，那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她想，那或许是一种绝望吧，或者是一种竭尽心力也无从呐喊的孤独，无边的孤独，还有恐惧。

        她突然想知道在里面是什么感受。

        海棠迈开脚步，她的身材只比娇小的陈文锦高挑一些，进去也没有张起灵那么勉强，她没走两步，一只强有力的手掌紧紧掣住她的胳膊，黑瞎子仍然笑着，可他说，“白丫头，这笔买卖可不划算。”

        胖子连忙过来，“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凑热闹了，小哥他们这都半天都没出来，你再消失可咋办啊。”

        他们又等了三天，吴邪什么也听不进去，黑瞎子平分了食物后，招呼着海棠离开，她只是摇摇头。

        黑瞎子这下不笑了，他望着海棠，又把自己那份再分出一半，海棠让他给解雨臣带了一句话，归期不定。

        其中的日子太过难熬，逃出来的过程太过凶险，他们整整在这个地方，与世隔绝地呆了将近二十天，等他们坐上回程的车，海棠肉眼可见地消瘦，胖子靠在车上，忽然唱起来歌：“攀登高峰望故乡，黄沙万里长。何处传来驼铃声，声声敲心坎。”

        胖子的声音沙哑又难听，海棠悄悄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随着车一晃一晃，没有人注意她的动作，胖子也只当她累了，让她靠着睡会。

        吴邪转头望着眼神呆滞的张起灵，听着胖子的歌声，只觉得一阵感慨与悲凉，一刹那，泪如泉涌，视线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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