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第265章

湘闲将目光再次转向门边，沉默半晌后，忽然叹一口气，“他许是还记着那事……心里有怨。”

        轻焉歪着头看他，好奇地问：“那事？”

        湘闲回眸看她，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如实告诉妹妹，毕竟她已是祖母属意的当家人，大大小小的事，迟早是要知道的，包括马奔与阮家那桩陈年旧事。

        耳房里，轻焉坐不住，撑着凭几站起来，惊问：“他与大姐曾经相爱？”

        湘闲点一点头，“可他那时身无长物，又无前程，父亲怕大姐跟他受苦，便不许他与大姐来往，又狠心将大姐远嫁……”

        轻焉缓缓坐下去，又问：“所以大姐并非心甘情愿嫁去丰康府的？”

        大姐出嫁时，她虽不算太小，但还很不懂事，只知两家成亲是喜事，只顾自己一日玩闹欢喜，从未想过大姐的心情。

        那时，大姐蒙着红盖头，她想看一看大姐的脸，婆子抓住她的手，不许她掀，说那红盖头是新郎官才能掀的，她忍住了。

        这些年来，总以为大姐过得不错，毕竟那些从丰康府送来的信里，大姐报来的都是喜讯，多是她那姐夫升迁的消息，大姐嫁的人有出息，父亲很是高兴，母亲偶尔担忧大姐信中写自己的笔墨太少，父亲也总劝她不必担忧，毕竟，一个女人嫁给个有出息的男人，一定不会比嫁给个窝囊废差，再不济也是衣食无忧的……

        她曾吃过一次大亏，知晓衣食无忧并非幸福，她当初爱着萧衍，即便委曲求全，也心甘情愿忍下来，直到最后得知真相之前，她一直都活在虚幻的幸福里，虚幻的幸福好歹也是幸福，可若是大姐的心不在丰康府，这些年来，到底过的怎样的日子？

        湘闲想一想，安慰道：“阮家好好在这儿，大姐若是过得不好，何必瞒着？你也不必多心，当初，与李家商量婚事时，大姐并未反对，应当也是同意的。”

        “既然大姐同意，那马奔为何记恨至今？此中是否另有隐情？”轻焉追问。

        “父亲确实曾看轻他，让人前去‘劝告’，不料，马奔生性急躁好斗，将那去的人打得重伤，又好巧不巧被武侯撞见，进了武侯铺，很是吃过些苦头，他以为一切都是父亲的安排，自然心里有怨。”湘闲道。

        “那么他今日来，所为何事？又同父亲都说了什么？父亲看来很是不好！”轻焉道。

        “他与父亲谈过话？”湘闲诧异道，“我以为他来，是因我的那封信。”

        “信？”轻焉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湘闲点一点头，解释道：“我看他不像个坏人，便想引荐他入圣安会。”

        轻焉嘟着嘴道：“他还不是坏人？他可太坏了！那时在逍遥坊里，他要砍三叔的手呢，后来，在董家村也要伤岂之哥哥，他不但是个坏人，还是个很坏很坏的人，万幸大姐没与他在一起，我才不要这样一个人做姐夫呢！”

        “他虽说要砍三叔的手，终究是没砍，因他恐吓一番，三叔许久不曾去逍遥坊放纵，算是一件好事，至于他在董家村企图伤害岂之……定然也非平白无故的，可是你们有何冒犯之举？”

        轻焉看向别处，有些心虚地说：“反正他就是坏人！他来之后，父亲便那副样子，啊！我说给父亲沏茶，还没去呢！”

        说着，她便匆匆要去，就在这时，耳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大爷与温岂之一同进来。

        温岂之在后将门合上，才走到轻焉身边，握住她的手，朝她递去个安抚的眼神。轻焉心里慌乱稍减，仍微微皱着眉，忧心地看着父亲。

        大爷撑着凭几缓缓坐下，低着头沉默许久，才道：“湘闲，你去查一查，那马奔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马奔说的什么话？

        湘闲不知，看向轻焉，轻焉也不知，一脸茫然。温岂之走到一旁，朝他招一招手，等他走近，才凑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湘闲听着，脸色骤然剧变，他匆匆折回大爷身边，道：“父亲！三妹不是那样的人！”

        大爷仍旧低着头，“我也不信你三妹会是那样的人，所以……所以你去查一查，到底怎样一回事，查清楚再说……”

        轻焉眼珠子一刻不歇，看看大爷，看看湘闲，又看看温岂之，她急，他三人都已心知肚明，只有她还蒙在鼓里，怎能不急？

        “那马奔到底说的什么话？”她问。

        湘闲看她一眼，摇一摇头，叹一口气转身而去。大爷愁得捶头，也不肯说，轻焉只好将视线落在温岂之身上，“你说。”

        温岂之握住她的手，看一眼大爷，道：“你先回正房陪着祖母，今日祖母寿辰，大喜的日子，莫让别的事搅和了。”

        轻焉恍然惊醒一般，连连点头，放下心中好奇，匆匆赶回正房去。

        阮老夫人将她招呼到跟前，拉住她的手，一面笑着，一面假意怨她一去许久，轻焉回握住祖母的手，歪头赖在她怀里，撒娇地说：“阿元知错，祖母别怨。”说着，她拿一个橘子在手里，又道：“阿元给祖母剥个橘子……”说话间，橘子皮已被剥下，露出金黄的果肉，轻焉扒下一瓣喂到阮老夫人嘴边，“祖母吃了橘子，便原谅阿元吧。”

        阮老夫人吃下橘子，点一点她的鼻头，爱怜道：“小滑头。”

        屋里一众女眷纷纷笑倒，有阮府自家的女人，也有阮老夫人娘家的亲戚，都笑轻焉虽已成亲，还是小女儿的模样。

        阮老夫人搂着轻焉，笑着，凝望着门前，眉眼间有些忧色，嘴角的笑也有一瞬凝滞，虽然，轻焉从外回来并未多言，她也已隐约觉得不对劲，只是碍于亲戚、客人都在，不好显露出来，一旁有人与她说话，她立马又慈眉善目笑起来。

        阮慕琉仍在角落，时不时张望着门边，她在等，等大爷回来在这好时机开口替她求情，她等了许久，大爷都未回来，又见轻焉一直被人捧着，与阮老夫人分外亲昵……她等得越来越急躁，越来越不满，也越来越不安……

        大爷终究没有回来，说是在前院帮着二爷招呼客人，旁人并未多想，阮老夫人也没纠结。轻焉知晓马奔说的事与阮慕琉有关，虽不知是何事，但也时不时留意着、防备着，直到小奶娃哭闹不休，阮慕琉不耐烦，匆匆告辞而去，她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正午，入席。

        阮府又来两个不速之客，两人举止粗鄙，言语污秽，睁着两双冒着精光的鼠眼，堵在阮府大门前，东看看，西看看。

        “快去通知你家老太太，又有亲戚来给她贺寿！”

        “亲戚？你俩算哪门子亲戚？我家老夫人可没你俩这种穷亲戚？你两个要饭的，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今日我家老夫人寿辰，给你俩一人一口吃的，已是大善，你俩莫要在门前妨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将你俩送去官府！”

        “官府？去了官府，咱们也是你阮家的亲戚！你家正儿八经的三小姐，身上流的可是咱们董家的血！”

        “你放屁！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温岂之得知消息出来，见着董大牛夫妇二人，脸色瞬间沉下去。董大牛对温岂之多有忌惮，扯住撒泼的媳妇，斜着眼睛打量他。

        “二姑爷，这俩人讨口的，尽说怪话！”门房向温岂之告状，气愤地斜眼瞪着董家夫妇二人。

        温岂之瞥一眼街边凑着看热闹的人与来来往往的客人，取下腰间的钱袋子，抛到董大牛手上，“今日，家里老人家过寿，谁若不给面子，本将军也不客气，你二人来讨钱，拿着喜钱快走，否则……”

        董大牛捧着喜钱，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走！走走走！咱们立马便走！”

        董大牛的媳妇似乎还有话说，刚一张嘴，便被董大牛拉住，硬是给拽着走了。董大牛一手拽着媳妇，一手提着钱袋子，一面退后，一面点头哈腰，向温岂之示好，他是吃过温岂之苦头的，又已清楚温岂之的身份，求财归求财，他还不想把命也搭上。

        温岂之眯缝着眼看着他二人离去，眼中涌动着暗藏危险的波涛，一旁来客与他寒暄，他才收回视线，随意敷衍两句，折回府中。不多时，温全便从小角门而出，一脸严肃地寻着董家夫妇二人离去时的方向追去。

        董大牛蹲在角落，迫不及待地翻看着钱袋，一脸贪婪的表情。他旁边的农妇眼里冒着精光，似乎不满他的墨迹，一把将钱袋夺过去，伸出舌头添湿手指，数着那卷着的银票，又捡一块小金锭，凑上嘴去咬一口。

        “咱们运气好，难得进城一趟，袷巧遇着那阮老太婆做寿，真该咱们发财！哈哈哈哈……”董大牛笑道，“等这些钱用完，咱们再来！”

        “来一次，还来二次，你二人不觉麻烦？”一道声音发问。

        “麻烦？有钱，不拿白拿！怎会麻烦？”董大牛得意地说。

        一声讽刺的笑飘过，阴影笼罩在董家夫妇二人头上。二人一愣，缓缓抬起头……

        只听一声惨叫，片刻后，角落里便空空如也，董家夫妇二人已不在原处。

        阮府，正堂前宽阔的庭院中，已搭起一座戏台子。

        点戏的折子递到阮老夫人手里。

        “老祖宗，点戏。”白氏笑道。

        阮老夫人将小辈里的小娃叫到跟前，问他们想看什么戏。几个小娃娃你要看这个，我要看那个，谁也不肯让谁。无可奈何，还是得阮老夫人做主，她称自己年纪大，看不清折子上的字，轻焉便一出一出将戏命念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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