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别离（七）

　　依旧无言，若不是看着前面被浅浅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她都要以为一个不留神他就走了，如来时那般。

　　如果说刚才他不答话宋玄感到的是心慌，几次下来，现在反而有点镇定下来，甚至居然庆幸他不答话。

　　思及此，她佯装毫不在意的轻快道：“夫子，一切都是玄儿的不好，把本来就糟糕的局面弄得更加狼藉，夫子在朝廷那边斡旋一定十分辛苦吧，但是玄儿觉得还是有必要……就稍微为自己解释一下的，其实遇到昨天那样的事情玄儿也是始料未及，还有那淳华郡主落水，我真的毫不知情，一转身就看见她掉进水里了……”

　　宋玄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小，她看着不远处分然不动的身影，动动嘴巴，突然就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她只觉全身上下陡然升起深深的无力感，连带着言语都变得苍白起来。

　　他……是不相信吗……不然，怎么会毫无反应呢……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宋玄想要再次扬起笑容，这次却失败了。

　　诶……原来一个人说话这么难的呀……她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呢……

　　宋玄抬手扇扇自己的脸，突然感觉自己有点热怎么回事啊……不甚在意，继续说道：

　　“只是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不管怎么说，她是在玄儿的殿中落了水，夫子不用担心，到时候找到机会玄儿一定会亲自登门道谢的，玄儿不会再向以前那般娇蛮任性~事事只想着自己，更不会不好意思拉下脸来，只是……夫子，你能不能别对玄儿这般，招来这些事并非我本意……”

　　说着，她尝试上前一步，而这次卫谦居然没有躲开，霎时她心下一喜。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请夫子相信玄儿，我一定不会再逃避了，但玄儿真的离不开夫子啊……”

　　宋玄眼睛渐渐不自主的瞪大，因为她快要抓到他的衣袖了。

　　可下一秒，卫谦就跟有所察觉似的立刻躲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再次和她拉开了距离，脸上神情淡漠，眼底甚至闪过一丝嫌恶，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宋玄怔怔的看着他，嘴里不由自主的吐出刚才未说完的话：“若要解决这一切的话……”

　　她已经无法再掩饰了，他眼底那分明的嫌恶让她从刚才到现在的强颜欢笑，顷刻间如大厦般轰然崩塌。

　　嫌恶……

　　对她吗？

　　为什么呢……

　　宋玄抿紧嘴巴，想牵起嘴角却发现牵不起来，有些艰难说道：“夫子和玄儿不过只分开了几天，怎吗变得如此身份呢……”

　　闻言，面前人好看的双眸似乎显露了什么情绪，但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她以为那是幻觉。

　　终于，就在宋玄以为卫谦要就此一言不发的离去后，他开口了，第一句话是——

　　“公主，今日我便要离开这里了。”

　　第二句是——

　　“还望今后公主能好好照顾自己。”

　　第三句是——

　　“卫谦从来都是粗浅之人，天高云淡，师心自是，派我来教导公主的先皇，想必早已对我失望，辜负嘱托卫谦本该以死谢罪，但求公主看在卫谦忠心侍奉十一年的份上，就此放我离去，此日恩情我定当铭记在心。”

　　宋玄眨眨眼睛，脑子转了半天似也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道：“夫子，你在说些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卫谦微微俯身，神色淡漠至极，“还求公主放我离去，莫要再痴缠了。”

　　突然，一阵凉风袭来，连带着一片青绿色的竹叶飘到了宋玄眼前，悠悠的旋转了几圈便悄然落下。

　　她愣愣看着，想要抬手接住，可竹叶在堪堪擦过她掌心的那一瞬间，再次被突来的风吹走，偏离的原先她预想的轨道，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宋玄面露一丝自嘲，了无生趣的收回了手，看向不远处的他，轻轻道：“那玄儿是否再询问一句，夫子为何突然要离去呢？”

　　卫谦摇摇头：“如若公主答应放我离去，卫谦再告知也不可。”

　　闻言，她眨眨眼睛，“连夫子也要更玄儿讲条件吗？”

　　宋玄直直的看着他，似想要在他身上寻找哪怕一丝破绽，证明眼前这个没有丝毫温和贴心可言，甚至就如陌生人一般的人不是卫谦。

　　更不是她的夫子。

　　可是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如此完美，除了那份对她的温柔和耐心不再，似乎什么都没变。

　　还是那双眼眸，弯弯长长，此刻看着她却不带半分情意，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曾经朝夕相处的人，而是满怀冰冷恨意的敌人。

　　霎时，宋玄感觉周身仿佛有无形的压力般，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登时，她快速的转过身避开他的视线，深呼一口气，稳住自己心里快要碎裂的东西。

　　可是没用……

　　一点用都没有……

　　心里还是像有什么要撕裂了一般疼。

　　宋玄猛然躬下身，手紧紧拽着胸口处的衣襟，用力之大几乎让她的指尖血色全无。

　　好痛……

　　该死，是又突发心疾了吗……

　　她死死的咬紧嘴唇，白齿几近要刺进柔嫩的肉里去，弯着的腰直接没办法一下站起来。

　　可就算如此，疼痛也未减去半分，心上还是有万千倒刺在狠狠地倾轧着，又如数不尽的螨虫在撕咬，爬进爬出，直到把她的整个心室都啃食殆尽才罢休。

　　半晌，宋玄维持着这个弯腰俯身的动作没有动静，而这个姿势维持的越久，她就越来越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寒冷与极致的痛苦。

　　她多么希望此时此刻，就在她的眼前能出现那个身影，哪怕不扶着她，说一句话或者几个字也好。

　　可是没有。

　　哪怕她穷尽耳力，可是却连细微的上前察看的脚步声也没听到。

　　渐渐的，不知过了多久，宋玄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突的越跳越快，几乎没有像以前那两次一样过了一会儿便出现好转的迹象，几乎让宋玄以为下一秒她就会猝死。

　　突然，她慢慢的撑着自己，近乎自虐般直直的挺起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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