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走水（四）

　　闻言，众人的眼睛里不禁浮出喜悦之色。

　　可下一秒，宋玄就沉声喝道：“小卓子是吧，来人，将他拖下去，打一百大板，扔出公主殿。”

　　顿时，犹如雷劈，那群人瞪大眼睛看着她，面容再次露出慌乱，连那不断向她磕头的侍女也愣愣的止住了身形，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公主……”常安惊疑不定的出声。

　　“怎么，公公有异议？”宋玄头也不回，冷然道。

　　时间仿佛再次静止一般，此刻，几乎在场的所有人的耳边，都在回荡她那一句话，那可是一百大板啊，说出来如此轻松，可这要真打下去，整条命就没了。

　　这边宋玄见迟迟没有人动手，如果说她刚刚是故意装出来的生气，这个时候心情就是真的不美丽了。

　　一个个看上去对她都尊敬有加，却不会真正听她的话，呵……

　　立刻，她上前一步，众人再次一惊，以为她要自己亲自动手，可下一秒她却毫无预料的反身，手迅速一伸，抽出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邱一的佩剑。

　　那边邱一就看着要走出去的女子突然转身，一个不防，竟让她成功抽出了剑去。

　　他反应过来，作势要抢夺，却被宋玄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她看着手里亮得可以照出人影的剑，满意的点点头，举步就向那冲她喊话的小卓子走去。

　　霎时，他身边的婢女急得再次磕头，“公主，求你饶过他一命，他已经知道错了啊公主。”

　　而宋玄恍若未闻，行至他身前，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她冷漠看着他，他则一副不畏死的神色与她对视，可他身下不自觉握紧的双手，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慌张。

　　顿时，宋玄将剑锋搁在他的脖颈上，众人呼吸一窒，而他身边那位侍女已经吓得开始垂泪。

　　只有小卓子还状若坚定的盯着她看，似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只听他轻轻道：“公主，奴才曾真心侍奉过公主殿。”

　　宋玄面不改色，“可是你现在跪在这里。”

　　他似是无言以对，垂下眼来，不答话。

　　“你既然此刻出现在这里，就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偌大的香樟下，此刻只飘荡着宋玄一个人的声音，字字掷地有声。

　　就在众人心如死灰，都以为下一秒，小卓子就会血溅当场之时，他们眼前那傲然的女子居然收回了剑，立刻，他们耳边传来她的声音，不复刚才的冷然，却透着一丝温柔和愧疚。

　　他们听见她轻轻道：“可就算如此，我也没有资格说你，因为，造成这一切的是我。”

　　灿烂的夕阳下，缓缓勾勒出一个面容清丽，却有着不输男儿意气风发的女子，小小的身形，面庞好似发着光，在风中微微勾起嘴角，露出释怀却又灿然的笑。

　　随后，他们就看见她挟起了其身前一缕如墨的青丝，右手抬起，剑锋抵上发丝，蹭的一声，发丝应声而断，如缕缕花瓣般，轻盈随风落下，掉在她的脚尖前。

　　“世人皆说，割发断情，可我今日之此举，却是要偿情补过。”

　　“从父皇驾崩，到再回到这里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刻会祸乱降临，而我是首当其冲，众矢之的，你们，一直侍奉在公主殿的侍从，也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对此，我很抱歉。”

　　“你们中间，有的人喊着要见我，抱怨要离开，甚至埋怨公主殿，我都无话可说，因为事实就是如此，事实就是，我没有能力及时保护好你们，没有给你们足够的安全，让你们在待了数年的公主殿，却找不到一点可以安身立命的感觉，对此，我除了自己，谁也不怨。”

　　“也许在你们眼里，我懦弱胆怯，任人揉捏，跟权倾朝野的恭康王殿下比起来，简直连蚂蚁都不如，很可笑对吗？但就是这样的我，也想尽全力保护公主殿，保护你们，就连在听闻淳锦郡主带人进来那刻，我脑子里第一个想法也是，想让你们尽快走远，不要靠近偏殿，是，我在害怕，害怕看到残忍的杀戮，更害怕你们流血。”

　　“从小到大，我就被关在这里，也许很不幸，你们也被迫选中侍奉在我左右，可对我来说，你们就是看着我长大的人啊，这里是家啊，人心非草木，我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你们任人欺辱，看着自己长大的地方就这样被毁去。”

　　“我知道你们也在害怕，害怕哪天就迎来杀身之祸，害怕宫外的亲人没了自己的依靠，从此颠沛流离受尽苦楚，这是人之常情，从头至尾，我也并没有要惩罚任何人的意思，但是此刻我站在这里，只想告诉你们，尔等不论身份，地位，皆是我公主殿之人，若有外人辱之，天涯海角，千山万水，都必叫他数倍偿还。”

　　“你们也许会怀疑我是否有能力实现自己的诺言，就连我自己经此一役，也十分怀疑，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站在我身后的是保护公主殿的暗卫，也许他们的援救会迟到，但从不缺席。”

　　“言尽于此，如果你们之中还有人想要离开，我不会阻拦，更不会心怀怨恨暗中报复，但其从今往后便与我公主殿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可若是留下来的，乾元在此向你们保证，你们若尽心尽力守着公主殿，我自会不遗余力的保护自己人，但若让我知晓你们中出了奸细，我也决不轻饶。”

　　因为，比离弃更难承受的，是背叛。

　　夕阳下，落日的余晖像孩童嬉戏的街道，带着香樟之气的风拂过每一个人的鼻尖，它更亲吻着眼前女子的面庞，不然，她怎么会如此夺目呢。

　　小卓子愣愣看着眼前的女子，如是想着。

　　终于说出了心底话，宋玄开心的笑了，虽然有卖可怜打亲情牌的嫌疑，但一大部分确是她的肺腑之言，也不知道如此现代化的语言他们听懂了没有。

　　在这等危急关头，她自然知道安定人心有多么重要，但是若是依着常安的话直接饶过他们，只怕他们会觉得自己真如所言好欺负，以后必定会闹出更大的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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