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痴儿

南境如今只出不进，若无督军府特别派司强行入关者一律击杀；北地那位少帅虽下令容许难民通关，盘查却甚为森严；丁世元赶到边境，趁湘军暗中撤退忙乱之际乔装混进了南奔北往的边境难民队伍中，但也无法潜入北地，只好逗留在两地关口间守株待兔。

        “姑娘，到哪儿去啊？”

        等客的司机按响喇叭，将车停靠到茶棚边上，落下的车窗里探出一只夹烟的手拍了拍车门。

        “天津城？”

        人头攒动的浪潮里，各色阶层鱼龙混杂，沈从念拢紧短袄拎起包赶路，司机开着那辆溅满雪泥的黑壳汽车不急不慢追了上来。

        “刚好送完客要赶回天津城，姑娘，价钱好商量嘛。”

        这小镇离天津城不远，四通八达，往北跑货走客的商人小贩络绎不绝，沈从念转身便被乌泱泱的人群堵住，进退两难。

        “姑娘，还是坐车吧，快些，喇叭一按准没人敢挡路。”

        沈从念脸色疲惫不堪，回眸见车身上印着租车公司的名字，司机车内也挂着工牌，索性上了车。

        “掉头。”她落下脖间的围巾，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送我去边境军营。”

        那司机猛地熄了火，“您说的哪儿？”扔了烟头，不可置信问道。

        “南边境秦军军营。”她皱起眉头，“我本来打算去赶火车的，既然先生非要拉我这一程，就快些出发吧。”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愿，明日一早便能赶到军营。

        “我......”那司机被自个儿噎住，回头只见那女人露出一张军府派司，不容商量道：“我这要紧事，可耽搁不起。”

        “要么赶紧出发，要么您就自个儿回天津城到军府走一趟吧。”

        司机看一眼那派司上的大帅府三个大字两眼直冒金星，本以为揽了位金主，没想到却和大帅府有关系。

        匆忙掉了头，司机警醒问道：“敢问，姑娘是秦家什么人啊？”窥着镜中那女人异常的脸色，莫不要惹上什么案子吧？

        “我是去军营找我丈夫，先生不必多虑，只管赶路便是。”她语气不带一丝温度，冷冰冰地刺退了司机探看的目光，“提醒您一句，要是明早到不了军营，那头派人来接应的士兵，怕是得让先生吃些苦头了。”

        司机不由抓紧了方向盘噤声赶路，再不敢多嘴。

        沈从念糊弄完司机之后，惴惴不安地闭上眼睛稍作休养......满脑子都是晋山鲜血淋漓的模样，惶急睁眼后痛苦地攥紧双手，思念成疾——秦晋山，你若敢死，我便追你到阴曹地府也要缠着你。沈从念挪过目光凝向窗外，夜色飞驰而过，她握紧腰间藏好的枪，强打起精神。

        南边境，秦军军营。

        蔡铮接到秦啸川的命令之后即刻组建了暗卫队，负责夜间搜寻山崖之下的密林溪谷。

        “这几夜，战线那头可有异动？”蔡铮扶额问道。

        “侦察兵日夜轮流勘察，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参谋官面色凝重，又道：“蔡将军是不是也觉得，实在安静得有些反常？”

        蔡铮点头，“那位楚家大少爷前后已同我交过两次手，依我对这人的了解，没道理咱们接连放水输他两场，他反倒谨慎起来了。”

        “属下也觉得十分蹊跷。”参谋官大胆猜想道：“会不会，那边的人也在暗中找三少......”

        蔡铮粗喘了一口气，哼道：“楚家那位草包岂能同三少比，且少帅也发了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些日子咱们的人来来回回已将三少失踪的地方前前后后搜了五遍，却连件军装料子都没挂见一块儿......哼，就算楚家发现三少的死讯有蹊跷，三少向来机警，也断不会让自己被他们发现。”

        见蔡铮这般笃定坚信，参谋官也心有戚戚：“老天有眼，一定会保佑三少平安归来。”

        一旁的侍从官也宽慰道：“将军又等了一夜暗卫的消息，还是赶紧休息一会儿，再有一刻天就该亮了。”

        蔡铮却摇摇头，“得立马派人潜入湘军军营涉险调查一番，不然我不放心。”

        参谋官应声：“好，这件事便交给属下安排。”

        蔡铮欲往军帐里走，却猛地掉头停下。

        “不，这件事我会差人去办，你得去专门等一个人。”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参谋官不解，“等谁？”

        蔡铮也猜不透，只记得秦啸川的吩咐。

        “或许是冯老的人，或者是叶家的人，如果是叶家的人，就不必客气了——”

        “给老子即刻扣下！”

        参谋官领命之后便退居后营，天蒙蒙亮时，瞭望台上的士兵终于报来消息：营地六百米之外探到一辆正行驶而来的黑色汽车，挂着天津车牌。

        后营顿时来了干劲，一番严密部署之后，参谋官领着士兵在营外一百米处将车拦下，赶了一夜的司机登时吓蒙。

        “下车，检查！”

        沈从念强撑一夜双目充血四肢发沉，待醒神看清窗外的秦军之后，紧绷在脑中那根弦终于断掉。

        “张参谋长——”

        沈从念认得那人，他是跟在晋山身边的参谋官。

        “晋山呢？”她强笑问道，连他的参谋官都还在，他又怎么可能会死。

        张参谋望着憔悴不已的沈从念不由大吃一惊：“三少夫人？！”

        士兵纷纷收了枪，待打发走司机，张参谋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蔡将军一个都没猜准，也没交代，万一来的人是三少夫人，他该怎么办？他虽脑瓜子机灵，旋即便想明白此事应是少帅故意未对蔡将军交代清楚，为了保护三少夫人......可是三少的事，到底能不能告诉她呢？

        “夫人这边请。”

        算了，还是先将人给蔡将军带去吧。

        沈从念小跑跟着，颤声不停追问：“晋山呢？他在哪个营帐，还不快带我去见他！”

        张参谋又不能不应声，只好硬着头皮敷衍道：“三少......眼下没在营地，大概去了别处吧。”

        “我就知道......他不会死的。”沈从念喜极而泣，“他受伤了所以在别处养伤吗？伤得很重吗？能不能麻烦你们，将我送到晋山身边，我会洗衣做饭，我会熬汤换药，我什么都会，让我去照顾他吧！”

        张参谋心头苦笑一声，要是能将她送到三少身边，谁又不愿呢？

        “咳咳，属下拿不了主意，三少夫人还是亲自同蔡将军交涉吧。”

        终于将人送至主军帐，他心头缓了一口气，眉头却再难舒展。

        “——蔡将军，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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