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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莫得灵魂(上)


汤煲好的时候,晚餐也做好了。管半笙三人吃的pasta还能撑一会,带上汤就去医院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方才钟谷找他同学问了,其实还是能探望病人的,只是要经过家属的同意。

        三人找到了周老师的儿子说明了情况,看在王轩的面子上,儿子点头答应了。王轩叫来的同学们也陆续来齐了,加上王轩,总共有八人,再加上管半笙与钟谷,这都有十个人了,这下就不好办了,毕竟周老师还在icu,肯定没法儿大家一起进去。

        “周老师还没醒吗?”管半笙抱着保温桶问道,她是这么打算的。要是周老师没醒,她第一个进去,然后大家轮流探望。

        儿子摇了摇头:“下午我女儿来了,老爷子还是没醒,只怕是……”

        管半笙了然,转身对王轩说道:“你组织一下你的同学,把该拿出来的都拿出来,我第一个进去,要是周老师醒了,我就出来,你们一个个进去。”

        王轩对管半笙那是相当的信任,无论她说什么,王轩都觉得是对的,所以他无条件听从管半笙的安排。至于其他人,跟管半笙也不熟,还以为管半笙是周老师的什么人,也没说话。

        便由管半笙第一个进去。

        管半笙抱着保温桶,径直走到周老师的病床边。

        周老师还是那个样子,紧闭着双眼毫无生气。管半笙拧开保温桶,拿着自带的勺子开始搅和她的特制冬瓜排骨汤。

        汤是好汤,清澈见底,上面还浮着一层晶莹剔透的葱花,淡淡的几滴清油,管半笙刻意没有加油,甚至还刮了些油出去。

        管半笙搅拌着汤,让汤的香气散发出来。

        水碧虽说下肚才有治病的作用,但这香味却也有勾魂的功效。看着汤的热气逐渐散发,周老师缓缓地睁开了眼。

        “醒了?喝口汤吧,喝了病就好了。”管半笙将病床摇了起来,又舀了一勺汤,送到周老师嘴边。周老师的瞳孔微微放大,管半笙看得懂,这是回光返照,此时只要喝下汤,这条命就算是救回来了。

        管半笙将汤勺往前伸了伸,周老师却摇了摇头,管半笙劝道:“学生们都指望着你快点好起来呢,你就喝了吧。”

        周老师看了管半笙一眼,轻声道:“手……”他的声音沙哑而微弱,管半笙只好放下汤勺,将手伸到周老师面前。

        周老师示意她把手往下放,放到自己手边,管半笙照做。只见周老师颤抖着伸出手指,慢慢的在管半笙手上写着字。

        他一边写,管半笙一边在心里默念:

        莫寻神阙,遗忘丛浅。

        最后一个字写完,管半笙已经全然僵在了原地。

        周老师怎么会知道她师父?难道她在周老师家里闻到的檀香味是她师父留下的?她就这么和师父错过了?

        管半笙死死盯住周老师,脑海中千句话万句话要问,最终还是提炼出了三条最简明扼要的:

        “你认识我师父?”

        周老师点头。

        “这句话是他要你告诉我的?”

        周老师摇头。

        “他在哪,你能不能告诉我?”

        周老师摇头。

        “好,我明白了,但是我是不会放弃的,就算是把整个城市翻过来,我也会把他找出来。”

        管半笙匆忙抱起保温桶走了出去,王轩见她出来了,急忙问道:“周老师醒了吗?”

        管半笙点了点头:“你们挨个进去吧,怕是时间不多了。”

        王轩等人急忙去找护士了,钟谷见管半笙脸色极差,低头问道:“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因为周老师不愿意喝你的汤?”

        在钟谷的认知中,管半笙一般都是因为这个理由而闷闷不乐,管半笙却没听进去,她的大脑还在高速运转中,并且是属于cpu不够,只能处理一个指令,其他的指令不能兼容。

        如果说周老师方才的话是真心的,那么他一定是通过师父才知道自己寻师之事,按照她师父飘忽不定的行踪,也只能是师父去找的周老师。既然是师父主动出现的,他一定会抹掉自己的脚印,那么去周老师家翻箱倒柜也是找不出东西的了。

        可就算如此,她也想去一趟,就这一点线索,她不想放弃。

        管半笙厘清了思路,拔腿就跑,却被钟谷一把拽了回来:“你要去哪?天都黑了你乱跑?”

        管半笙道:“我有急事,一会儿就回来啊。”钟谷却不松手:“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这怎么能行呢,她可是去抄家的,要是钟谷跟着她就不好动手了。管半笙被逼无奈,只好祭出最后法宝:“跟我那个不能说的秘密有关,你就让我自己去吧,求求了。”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钟谷就来气,更不愿意放管半笙走了。

        “不能跟我说,能跟叶一提说吗?”

        管半笙歪头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那你给叶一提打电话,叫他陪你去。”

        管半笙虽然知道钟谷这是担心她,但是这个关头却挺让人闹心的,她掏出手机打电话,一边拨号一边走远,钟谷双手环抱在身前,愠怒地看着她,心想这到底是是什么秘密,非得躲开他才能说。

        没曾想管半笙又小跑了回来,仰着头看着钟谷道:“手机借我一下呗,我手机……欠费了。”

        拿了钟谷的手机,管半笙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才拨通了叶一提的手机。

        “喂,契夫啊,你放心,今天虽然不是艾达回来顶班,但是咱们陈朵朵已经扛下来了,我也费老大劲帮她了,你就放心吧!”

        “喂!老娘又不是钟谷!”

        “喔!半笙啊,你跟契夫在一块儿啊,那就行,艾达找你一天了,手机也打不通,她——还有我都担心坏了!”

        叶一提依旧是中气十足,可管半笙却着急问他周老师的事。

        “叶一提,你认识周晓祥吗?”

        周晓祥是周老师的本名,方才管半笙在病床上看见了。

        “周晓祥?没印象啊,干啥的啊?”

        “一个退休校长,六七十了吧。”

        电话那头的叶一提掐指算了算,让管半笙等等他。待他走到一个无人处,他才问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周小象吧?”

        管半笙一脸迷惑:“谁?”

        “就周小象啊,61年那会儿还在咱家住过两天的。”

        “住过两天?我怎么没印象?”

        叶一提哈哈一笑,当然没印象了,当时您老人家可昏迷着呢。

        一九六一年,丛浅还没有离开管半笙和叶一提,但管半笙已经进入到了寻死觅活的阶段,每天想着法儿作践自己。那天叶一提一个没看住,管半笙就又跑出去,她找了棵树爬了上去,爬到树顶来了个信仰之跃。管半笙以为只要自己大头朝下,摔个开瓢就绝对救不了了,可偏偏树下经过了一大一小两个人,管半笙直接砸到了大人身上。

        头嘛,没开瓢,但是也肿了好大一个包,管半笙和大人都晕了过去,身边的小孩一直没走,守在他俩身旁,直到丛浅和叶一提赶来。

        这小孩就是当年的周晓祥,才五六岁,走在路上被人贩子抱走了,人贩子带着他赶路的时候正好被管半笙砸个正着。

        后来周晓祥在家里住了两天,丛浅给他找到了家,送了回去。只是管半笙是在周晓祥被送走之后才醒来的,丛浅和叶一提不说,她自然不知道。

        管半笙听完了之后说了自己的怀疑,叶一提道:“师姐,抄家也是没有用的,咱们师父比猴还精,怎么可能留下线索呢。要我说啊,可能是师父看在他当年守着你的份上,跟他还有联系,说不定还帮了什么忙,他呢,也记得报恩,师父要他通知你,他就只是通知,其他的或许是真的不知道。”

        管半笙也猜到了这一层,只是线索就这么断了,着实是不甘心。

        “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哪怕是鼓励我去找呢,万一找到了什么呢?”

        叶一提道:“哦我的老伙计,师父制造出来的唯一一个万一就是你,除了这个之外,哪有什么万一。硬要我安慰的话,你不如再问问小象,说不定还能问出什么呢?”

        管半笙正要回话,却听见病房内响起了哭声。王轩等人都被请了出来,医护人员进入病房做最后的抢救。

        管半笙看着病房外哭作一团的人,她的心都凉了:“没事了,已经问不到了。”

        周老师去了,她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她原本以为上天看她寻师过于艰难,赐给她周老师这一个相关人士作为线索,可最终不过是将她心中升起的希望之花狠狠的踩进泥土里。

        管半笙跌坐在地上,缩成一团,把头埋进手臂中。

        她很想哭。

        这段时间以来,她明确的感觉到师父就在自己身边,只是在这千头百绪之中,她却抓不住时机,甚至看着最重要的线索从手中溜走。

        她从未感觉到如此无力过。

        就这么缩着,每一秒都漫长。突然,她觉得自己摆脱了地心引力,腾空而起。

        抬头一看,是钟谷把她抱起来了。

        钟谷把她放在走廊的椅子上,自己在一旁坐下:“地上凉,想哭的话就在这哭吧。”

        管半笙的眼眶通红,她还是咬牙说道:“我哭起来太丑了,不想被人看见。”

        钟谷转头看向她,伸手将她拥入怀中:“那就这么哭吧。”

        管半笙先是一愣,继而想挣扎,可她的本能却依赖着这个温暖的怀抱。

        她哭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哭脏了我不负责洗啊。”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钟谷的嘴角不经意地向上扬了扬:“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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