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我的小太阳

（顾仪安视角）
  我出生时的名字叫顾璃嫣，璃取自初代血神女的璃璃，嫣则是彼时屋外姹紫嫣红开遍故取名嫣。
  从小，只会有一个人叫我顾璃嫣。
  那是居住在我的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在他人口中一声声神女大人里，唯有她告诉我，我叫顾璃嫣不叫神女大人。
  她像是慈祥的母亲又像是活泼的姐姐，是那时孤立无援的我，存在这世间唯一的精神依靠。
  干净又明亮。
  恍若一个小太阳，照耀我的内心世界。
  那年帝都，游子卿的容颜刺穿我的心房，她拿过主动权代我靠近，我欣喜能搭上话之余，并未注意到，她已经暗示我，她的使命是与游子卿斗到仅剩一人。
  她说有时她会不受控制，我说我知道。
  自以为是的知道。
  因为年纪太小，因为不放在心上，因为觉得未来很长。
  遥遥落在天边的未来，远不及近在咫尺的爱慕。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张让我魂牵梦绕的面庞，面庞的主人也欣然接纳了我的试探。
  温和偏宠之余，时不时会有阴狠的锋芒展露出来。
  我又爱又怕，手足无措地向她求助，她出面挡在我前头，让我心安的同时也叫我察觉到一件事情。
  游子卿似乎……知道她的存在。
  我告诉她我喜欢游子卿，其实是想让她远离游子卿。
  当时的我，脑子里的念头小气到让人可笑。
  我害怕被游子卿瞧出端倪，也害怕被别人看出来，她的存在。
  ……
  他对年幼的我有求必应，话不多但都是包容喜爱的夸奖，不过几年便让我沦陷。
  游子卿对我说话总是温声细语，带着些哄小孩子的语调在，便是教我东西也板不起脸。但对于她，他是认真以待的。
  所以我认为，在游子卿眼中，他更喜欢她。
  现在想来，我又懦弱又自负的本性，在那时就有了端倪。
  ……
  游子卿为我取了化名叫仪安，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张口的瞬间似乎变了词，说仪态端方安乐顺遂。
  话音刚落，她便在身体里告诉我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我问她该是什么意思。
  她说应该是怡然自得、安乐顺遂。
  我惊讶于她对于游子卿的了解，她却说，因为语句前后矛盾了。如果是仪态端方是重点，那安应该代指安若泰山。如果安乐顺遂是重点，那仪该是怡然自得。
  然后她似乎觉得这么一本正经不好，就岔开话题。
  我顺势将顾璃嫣的名字给她。
  她……或者说我，在那个玩笑地决定名字的时候，从未想过在未来，契合命数的姓名会是怎样摆脱不能的魔咒。
  ……
  游子卿待我极好，将宠爱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与他浪迹天涯的二十年曾是我同顾璃嫣最快乐的日子。
  我喜欢着游子卿，她爱着戴慕晴。
  是逃亡，却能与心上人守望相助。
  而后局势骤变，游子卿被迫离开我，戴慕晴也背负家族使命告辞顾璃嫣，我们独自面对四面八方的追杀逃至放逐。
  在那里，是等候多时带着算计而来的游若楠。
  我掌握放逐之力后，与顾璃嫣规划着未来，只要我的渊红修炼至极便可以尝试制造一副躯壳给她容身。
  顾璃嫣却说还需要命格，于是我们便想着从放逐出去后，先给她造一个命格，再然后做出一副躯壳。
  我想了不少荒唐的建议，都被她找出漏洞一一否决。
  最后只得幻想着离开放逐后的美好规划。
  天真到不真实的幻象。
  ……
  而我们为我们的天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从我离开放逐的那一刻开始，来自九重天的追杀接踵而至，我再无时间修炼亦无时间抽身准备分开的事宜。
  最后我逃无可逃被九重天的人带回去，而她也被天道控制得更加丧心病狂。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总是说着天道让她说的话。
  趁她唯一一次清醒的时候，我让她离开我。
  顾璃嫣不愿意，她说还没有到山穷水尽怎么能放弃，还说，游子卿那么疼我肯定会来救我。
  我不好打断她的幻想。
  她不知道，我从未追上游子卿的步伐，也从未得到等价的回应。
  隔着迷雾的高楼，远看过去富丽堂皇灯火如昼，走近瞧去，金石架于稻草之上，明亮源自灰烬之前。
  ……
  等啊等，在我支撑不住九重天的折磨彻底昏迷的时候，游子卿终于是来救我了……
  那会儿，我虚弱得都以为自己再也醒不来。
  顾璃嫣将她的力量给予我，把我从死线上拽回，而后陷入了很久的沉睡。
  恢复意识的我并不相信眼前的帝玉珏。
  或者说……第一世的我，唯一能相信的，是她。
  帝玉珏察觉到我的警惕后，似笑非笑递给我一颗味道奇怪的糖，告诉我别担心，她/他会没事。
  然后就像我记得的那样，游子卿杀上九重天败倒在游书旭的千军万马下。

  我冲出生死门，在她的帮助下融合血脉之力，世界重启。
  尚不清楚游子卿底牌之多的我，天真地认为游子卿已经死了，便想着能否通过渊红术法配合天梦灵内的残魂气息将游子卿复活。
  我和顾璃嫣制定出一套大胆且简单的计划。
  先创造一个命格，捏造出一具躯体，供顾璃嫣离开我的身体后落脚，然后我乘着血神女命格结算的功夫，复活游子卿、金蝉脱壳摆脱命数。
  这份计划定的仓促，细节也都是一点点完善的。
  好在渊红的地下书库确实逆天，我查到了我所需的全部资料。
  一切如愿进行。
  顺利到异常，我与她皆未意识到真相。
  ……
  当我假死来到永恒之塔上的世界之外，我看见顾璃嫣背负的命数从不是天道所为！那是个人为创造的命数，被层层枷锁束缚，寻常逃脱天命的法子根本不起作用。
  我慌忙向她传音，结果石沉大海。
  觉察不妙，我第一时间闯入永恒之塔，企图从史书中找寻蛛丝马迹，不给我有所动作，天道之上的神明抱走我。
  那个时候我隐约猜到，或许……我和她都活在别人布好的棋局之中。
  从天道往下看，被荒死石包裹的世界是那样小，石头的外面是骇人听闻的混沌。
  在混沌与荒死石之间是一座用人的灵魂构筑起的薄膜，而薄膜的起点，在渊红宗。
  天上天下那么大，我的顾璃嫣不知所踪。
  很快，游子卿屠尽天下让天道判定重启，在被丢入轮回之前，我的灵魂听见顾璃嫣绝望的求救：“顾仪安，救救我……清疏在控制我……”
  束缚我的神力随着神明的逝去变得薄弱，我拼尽全力以为自己可以挣脱桎梏前去接住她，却在即将靠近的时候，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回，硬塞进因果重塑的轮回。
  我向力量的尽头望去。
  ——那是真正的游子卿。
  记起最初的一世、不在局中局里的游子卿。
  用着冷漠的神态把我丢回他和清疏博弈的棋盘、将我的顾璃嫣判定为弃子，命我忘记。
  ……
  由他操控的蛊毒吞噬了所有关于她的记忆。
  浓厚的情感被分发到戴慕晴、游若楠，还有他身上，让我有了错觉。
  认为自己同戴慕晴是极为要好的朋友，感激着游若楠不冷不热的协助，依赖着从不回头看我一眼的他。
  渊红的护体被动兀自修复了记忆的空缺，配合刻板印象中有过凉薄之魂的曾经，就算哪里认知不太对，我也可以自我说服，自我找补。
  是啊，若不是帝玉珏教的歪招让我破开蛊毒的自我防御。等我二百岁承接新的命格时，这蛊毒就会自动化为基底，连同其中的记忆一并吞噬。
  如此一来……只要再用天下大势逼戴慕晴成神，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人记得顾璃嫣。
  记得在漫漫长夜里唯一照耀我的小太阳……
  包括……
  我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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