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寸芜口中的过往（3）

“后来啊，我的阿疏不是在养伤就是在受伤，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养花养草，种树种菜。
  那位掌门人倒是常常去看看她，有时候还会问我阿疏喜欢什么，我一一回答，希望他能让阿疏过得开心点。
  彻底夺走阿疏笑容的，是两个没能生下来的孩子。
  我们半神极难生育，孩子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天赐的礼物，每个孩子都是弥足珍贵的存在。
  便是再怎么恨，短短的一年妊娠总该等得起的啊！
  可那家伙丝毫不顾及这些，将我的阿疏两度折磨至流产……她明明……那么期待……肚子里的孩子。
  我想冲去替阿疏质问游念卿，阿疏却将我拦下，说游念卿残暴武断，她不能把我牵连进来。
  掌门人常常趁着游念卿不在时看她陪伴她，我感到欣慰的同时又害怕，如果游念卿那家伙知道了会不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辱我的阿疏。
  后来……阿疏突然抱着一个小小的男婴递给我。
  她哭着跪下求我，把我吓一跳，我怎么拉她她都不肯起，说希望我能帮她照顾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她从时光中偷来的。
  我忙追问怎么回事，阿疏告诉我，这个孩子是她与掌门人的，但她太怕这个孩子会像前两个未出世的孩子一样，所以她尝试去碰触了位面的禁忌，从时光洪流中保住了这个孩子。
  我问她打算后面怎么办，如果被游念卿发现，搞不好他们母子都会被杀死。
  就像特霖那样。
  阿疏摇着头，她将孩子交给我，顺便告诉了我如何到达现在这个位面。
  我带着折岱第一次离开了半神界。
  折岱这孩子……从小体质就孱弱的不行，但是很乖，不闹人，说吃药就吃药，说不乱跑就不乱跑。
  许是小时候生病太多了，他发育格外迟缓，你别看他骨龄魂龄只有二百来岁，其实我在这个位面中已经抚养他数千年了……
  在他长到二三十岁的时候，我突然接到阿疏的传信，她说半神界现在出了事情，要我照看好折岱。
  我放心不下她，便仔细叮嘱了折岱好好看家，我去去就来。
  等我回到半神界，记忆中安静祥和的半神界已经到处是断壁残垣，空空荡荡的。
  一位半大的半神瞧见我，上前对我问了声好。
  他说，大家都去下界支援了，结界里只剩他们这些不足千岁的孩子。
  我问他发生了什么……”
  寸芜说着，深深看向波澜不惊的顾仪安，话语中跨越数年的震惊仍未散。
  “那个孩子说，不知道为什么，神女景嫣荣归高天的第二天，结界便被人从内部破坏了。他说当时雪下得很大，大家都在扫雪赏雪，突然轰隆轰隆的，大家的房子都塌了。
  他们聚在一起看，赫然发现结界已经破开大洞，几位擅长阵法结界的半神前去修补，看见的是混沌弥漫、战火四起的下界。
  听到这些话，我不敢犹豫第一时间也前往下界……
  我遇到了在必经之路上等我的阿疏，阿疏告诉我，游念卿疯了。
  他破坏位面屏障放入混沌，唤醒兽域里沉睡数十万年的邪神，击杀魔尊，将其位置交给了嗜血杀戮的魔族七皇子，现在魔族和邪神一并攻入大陆，大片混沌爆发人间一片炼狱。
  半神界已经全员出动，现在与拦路的游念卿鏖战殒灵林。
  我想与阿疏一道去阻止游念卿，阿疏却让我回去，她说折岱一定还在家里等我。
  从结果上来看……我确实应该回来……”
  “因为你要成为留下的最后的半神，让天道记住这一世的存在，对吗？”顾仪安接上寸芜未尽的话语，“如果你留下来和他们一起与位面共存亡，半神界便再没有后手。”
  寸芜听见她的话面露诧异，“什么意思？”
  顾仪安略一皱眉，凝视寸芜半晌，忽地自嘲笑了笑，“无事，是我想多了。”
  这位半神，撒谎撒的并不高明甚至是拙劣，看来她还需要观察一下再下定论。
  “啊？哦……嗯。”寸芜长叹一声陷入沉默。
  苍老的容颜不足以阻挡她脸庞上的情绪，那隐隐约约的慌乱让顾仪安发笑。
  撒个谎而已，竟然能如此坐立不安？
  屋外的蝉鸣远远飘来，她对着神情恍惚的寸芜开口道：“我还有一些细节想向前辈讨教，不知道前辈是否……”
  “你问吧。”寸芜故作感慨应着，话语中有几分被欺骗的不可置信，不知是真是假：“当年，阿疏说她有筹码可以让游念卿自食恶果，后来我才知道，她说的筹码，是你。”
  对她的话，顾仪安不可置否，比出手指一一道来：
  “第一，可以再细说一下您记忆中的特霖与重岁吗？包括样貌脾气以及在游念卿进入半神界之前，他们具体做过什么事？
  第二，特霖与清疏，身上有没有什么共同的特质？
  第三，掌门人和清疏的关系我也想了解一番。
  第四，您认识景嫣吗？”
  顾仪安问道。

  藏于幽深的乌瞳之下的，是真相大白前的了然。
  她好像明白了，帝玉珏说的仇深似海到底是谁对谁的仇。
  寸芜惊讶于她的问题，踌躇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容貌的话，重岁和清疏都是一头雪发，我隐约记得小时候有不认识的半神过来夸清疏，说她跟重岁生的一模一样。
  特霖倒是平平无奇说不上有什么特点。
  ……我与他接触委实不多，如果不是阿疏给我看那两个录影晶石，我会一直觉得他是个不苟言笑，正直的半神。
  不过我能感受到，他其实很疼爱阿疏，很为阿疏骄傲。
  重岁非常飒爽，但对我们小孩子格外温柔、认真。
  她喜欢阿疏，也喜欢我。小时候阿疏随口说了想要什么东西，重岁就会奔波好几天为她讨来……唔，但是具体是什么我有点记不得了。反正当时阿疏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有关重岁的，再多也不记得了，她牺牲的时候我和阿疏还不到四十岁。
  特霖我知道他是资历最老的一批半神，小时候我和阿疏还没有搬出去住，每天都能看见很多年轻的半神来找他讨教。
  他收过几次徒弟，定时定点为他们上课，我和阿疏就去旁听。明明都是一样的内容，阿疏听一次就能听懂，我却两眼一抹黑。
  因为阿疏聪慧，特霖常常拿阿疏给他的学生们作比较，说他们如果有阿疏一半的悟性就好了。
  除开教学生这件事之外，特霖还与其他几名年长的半神一起负责与下界交涉。
  哦对！当时有个传闻……说，特霖他自视甚高，常常不给下界君王好脸色看。阿疏听见这个传闻，跑去与人掰扯。因为不了了之的太快，后续也没有类似的传言传出，所以是真是假我不好说。
  后来我和阿疏千岁成年，就一起搬出去住了，与特霖的交流也只剩下他前来过问我们的学习修为……额……应该说，他常常去过问阿疏的学习修为，如果我在的话再顺便为我瞧瞧。
  阿疏和特霖确实有些地方很像，他们都很聪明，也很自豪自己的聪明。
  别的地方，我就不太清楚他们像不像了……
  倒是你问的掌门人，我可以说蛮多的。阿疏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总是拉我一起蹲在路上，等他来到半神界后第一时间上前送去她的礼物。
  特霖是负责与外界交涉的，所以掌门人何时来阿疏都能问出来。
  早先掌门人对她一直不理不睬，但我想他可能是不善于表达自己。因为在特霖死后，游念卿虐待阿疏的那些年里，他对阿疏格外关心。
  他会送阿疏疗伤药和安神药，会在游念卿施以暴行的时候制止，还会倾听阿疏的心声……
  啊，这些有的是我自己看见的，有些是阿疏说的。
  我有时候放心不下会偷偷去看阿疏，常常能撞见掌门人带着东西与阿疏说话，阿疏会言笑晏晏地看着他。
  哎！当初要是……他们俩人能在一起，该多好……
  至于景嫣……我……不认识。”
  顾仪安忽然开口打断道：“那您告诉折岱的他的父母，究竟是清疏与游念卿，还是清疏与帝玉珏？”
  “那自然是阿疏与游念卿……我再怎么不管世事，也是知道神使不能孕育孩子的，虽然天道并不禁止神使亲近半神群体……”寸芜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带着吃惊看向顾仪安，“神使……究竟是不被允许生子，还是不能生子？”
  回应她的是顾仪安带着凉意的浅笑。
  寸芜愣在原地。
  “她应当还会回来吧？”顾仪安意有所指问道。
  如果……如果折岱与帝玉珏毫无关联，那他会是谁的孩子？
  有能力让她血脉溯源失效的……
  清疏所说的“从时光中偷来”是她想得那个意思吗？还是说……这只是一个骗寸芜这等喽啰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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