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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不一样的他


游子卿说完便想作别,我下意识拉住他的手腕,指尖触碰上去,炙热的触感让我恍惚。
  “因为再也承担不起坠落的因果,所以绝不能让自己陷入两难吗?”
  我问着。
  他眉宇间布上回忆之色,深呼吸后缓缓闭上眼眸,如皎皎明月坠入尘世间。呼出一口浊气嘴角微微扬起,似是嘲弄似是妥协。
  其实问题的答案我是知道的。
  正如同游子卿过去教给我的那般。
  他早已习惯高高在上,运筹布局下任何疏忽带来的后果都是致命的。所以,当他进入两难抉择之际,无论怎么选都是一副死局。
  “是。”
  游子卿的目光避开我,遥遥落在天际。
  顺着望去,蓝天白云依旧,午后的阳光打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上,与我记忆中的渊红并无二致。
  他的话语有哀伤有决绝,自方才起便不见片刻松闲,眼下九重天已灭,顾璃嫣已死,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他如此悲观?
  我所不了解的真相还有多少?
  “游子卿……”我拉住他的手用着力,见他不搭理我便强势地将他的面向转回来,不管不顾般张开双臂抱住眼前的这个人。
  好陌生,现在的游子卿……
  他似乎察觉出我的情绪有异,先是面色一顿,眉头簇起后又忙不迭伸出手来将我搂起,嘴上温温柔柔地哄着。
  收紧的臂膀昭显他的紧张无措。
  “游子卿,再回答我一些问题吧。”我撒娇道:“好吗?”
  搂着我的他低低嗯了一声。
  我抬起头,从那双如星河灿烂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动人心魄。
  脑子尚且在斟酌用词,嘴巴已经脱口而出:“你是如何做得到,去当一个……那么冷静清晰的人?你的理智,你的无坚不摧究竟来自哪里?”
  修炼一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不为情绪动摇神识,在他这里便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
  “我可不是什么冷静理智的人。”游子卿纠正我,“冷静与理智是手段,是代价最低回报最大的手段。”
  说着,他轻笑一声,似乎记起深埋的往事:“当冲动与疯狂带来泱泱恶果,无论如何努力都于事无补的时候,再偏执张狂的人也会冷静下来思考问题。”
  在游子卿说话的刹那间,不知怎的,我的眼前似乎一闪而过一抹鲜红浑浊的画面,耳畔似有孩童哭声,不等她细看那是什么便消失不见。
  我怔怔地看着神色复杂的游子卿,后知后觉到那是巨大的情绪凝结出的画面,其中蕴含的情感竟然可以将画面声音也一并透过契约传递而来。
  怎样波涛汹涌的情绪才可以如此?
  我沉默半晌,神使鬼差道:“你……真的喜欢我吗?”
  所谓蛊毒,是因为我的原生命格承载着顾璃嫣的命数,命格无法与命数脱钩,如果不将这份命格缠食去,我还是会因为命数而死。
  所谓隐瞒与不信任,皆是因为顾璃嫣在高天之上潜移默化地控制我。
  可是……
  苏静说我被天道带走当天,游子卿处死几十个所谓的掌眼人。
  能逃过我神识、灵力波动的探查,还能历经三世不叫我察觉到围绕在我左右,只怕是这些眼早已不是正常生灵而是特制的蛊眼。
  还有之前戴慕晴说的如果为真……
  如此方方面面无处不在的监视,可能存在的读心窥探,真的能叫爱吗?
  游子卿却答非所问:“你是我浑浑噩噩的长夜里,昭示着夜尽天明的晨曦微光。”
  熟悉的面庞上有着让我心神为之荡漾的深情,深情之外是意味深长像是无法诉之于口。
  我下意识捂上胸口,里面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有什么东西,被我疏忽了吗?
  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可不是我想要的,捉摸不定他是怎么个意思,我却也不太敢开口追问。
  在我进入三世镜的这些年里,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我不知晓的变化。
  因为,以往的他会在这种问题上第一时间给予我肯定与理由,而不是用这么似是而非的话含糊其辞。
  他说理性对他不过手段,那如果有一天,理性对他来说不再是最优选,他是不是会亮起锋利屠刀?就如同那时候我在天道之外看见的,天下再无一活口。
  游子卿啊,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定定神,问起下一个问题:“两万年前,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重重极刑下,能够完好无损的生还,哪怕放在顶尖渊红身上也是个奇迹。我不得不去考虑,游子卿他是否……
  “本源不灭,生灵长存。”他答道。
  本源?
  灵魂本源??
  我的脑海里浮现一本半指厚的深红书籍,上面用烫金大字写着《灵魂本源详解》。那是我年幼时进入渊红藏书阁看见的书,彼时只粗略翻弄几页便弃之不理。
  “什么意思?”我追问道。
  照理来说,身死魂灭的刹那,灵魂本源也会一并消亡。
  游子卿摇摇头却并不愿意再多做解释,只是浅浅道:“字面意思,只要灵魂本源在,身死魂灭后亦能复生。她能控制你出生与否也是因为你的灵魂本源在世界覆灭重启的时候,被她把握在手上,当成了要挟我的筹码。”

  “等等,这么说下来,所谓重启……”我失声道。
  游子卿肯定了我的想法:“是,当上一轮因果报偿结束后,天道会自动保存后续每一位生灵的灵魂本源,本源不灭生灵长存。
  只需要神牺牲自己贡献出足以养育这些生灵的力量,世界便可以重启。当一轮因果报偿尘埃落定,天道会将保存的生灵本源化为创造新神的养料,如此周而复始。”
  所以世界重启只会从玄历十二年重启,因为这一年是上一轮因果的结束。
  话音落下,我感觉到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说你想篡夺天道,那你想要的是从本源层面控制天下吗?”
  这句话似乎让他吃惊不小,不解与哑然停顿了数秒才化为平静。点滴杀意崩在他稀碎的动作间,微小却猛烈。
  接着游子卿缓缓摇摇头,道:“不是。”
  杀意不是对我来得,会是对谁?
  我思考着,游子卿忽然又补充道:“不过也幸好,她保存了你的灵魂本源。你我皆是不受天道庇佑之人,能讨来三世属实不易。”
  他话语中的庆幸是那样明显,可我总觉得这是他的运筹帷幄,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潜意识中我竟然完全不相信,顾璃嫣会对我出手……
  还有……游子卿这若有若无的疏离。
  等,等一下!
  我突然反应过来,因果因果,素来是有因才能有果,上一轮的因果报偿结束,游书旭与他的神王属下们是最后的胜者,那这一轮因果,所谓的因在哪里?
  我问他:“上一轮的因果报偿,是什么样的?”
  听了我的问题,他似笑非笑地反问我:“史书里不是写了吗?”
  史书?史书中写无道皇朝迷信人祭,大肆屠戮平民百姓。可事实上许多残忍的刑罚各种禁术邪术都是在无道皇朝被下令禁止的!
  我很难不认为,史书撒了谎。
  瞧见我的模样,游子卿笑了笑,藏蓝的眼眸里隐有杀意肆意:“天道将因果结点放在了玄历十二年,可并不意味着,上一代的因果在玄历十二年迎来终结。”
  !
  “上一代的因果终结是帝云兮的曾外祖父为儿女打下一片太平的江山。在前朝历九十六万七千七百八十二年,而不是玄历十二年。”
  ?!
  “而后帝云兮的外祖父因病去世,梧稻皇朝的皇位便交给了帝云兮的母皇,也就是梧稻最后一代帝后的手上。因果的开始,是父女二人如出一辙地对元素道灵师的仁慈,自上而下的善意仁慈,滋生出了浸染道德的恶念。”
  “……”
  游子卿继续道:“在元素道日益高涨的野心期盼下,天道如愿赐下一人,幼时精通元素道八脉属性运用,后更是打破了修炼至破命十觉最快的记录。元素道的灵师们皆奉他为首,看不透元素道野心的梧稻皇室,引狼入室。”
  他是在说……游书旭?
  “本来一切的因果该在玄历十二年终结,可这位天命之人做了个无比愚蠢的事情,他认为自己来路不正,做贼心虚似的将天道命数篡改。这一举措让天上天下牺牲了百余位半神,万亿生灵。”
  “……”
  “因果报偿也因此被打断,虽然玄历十二年依旧被天道烙成因果的结点,可终究改变不了因果报偿尚未完成的事实。
  未完成的报偿叠加着新的因果,层层负重下就算是天道也难以支撑,所以天道的行事一次比一次粗暴,甚至不惜直接动用位面本源力量对因果的敌人进行打击。”
  怎会……如此?
  我看着游子卿,“因果的……敌人?”
  “我”
  “……因为你欠下的累累血债无以偿还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游子卿与我四目相对,我看不透他的神色:“世界积重难返,所有牵扯其中的‘命数外’都是因果的敌人。”
  我听不懂。
  思索着,他的话不轻不重落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说是如此说,只是我真的问了也不能从他这儿听到想要的答案,事情发展的太过于顺利,顺利到有些不自然。
  至少我目前寻不到一条合适的逻辑,说得通顾璃嫣的行径。
  还有……我对顾璃嫣的不舍与不甘。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我试探道。
  “嗯……”游子卿指尖微动,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几息后才应道:“没有,保护好自己。”
  我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没有?”
  他回以肯定的眼神,语重心长地解释道:“顾璃嫣已死,你与天道的关联便不复存在。接下来的因果,是我与他们的因果。还有人未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莫要卷进来成为牺牲品。”
  与他们的因果?
  还有人未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谁?游书旭和帝云兮?
  还是说他在说自己?
  或者……是游若楠?
  “游若楠去了哪里?”我询问道,“我上次在放逐出入口遇袭,她找过来帮了我一把。”

  虽然我已经不需要她的帮助,但……
  游子卿的话语听不出半点喜怒:“被我废了。”
  ?!
  我愣在原地。
  废了……?游若楠没有灵力,她是生而知之的灵术师,这如何……再者,她不是在帮助游子卿吗?为什么游子卿要废了她?
  “怎么这样子看着我?”他放柔语气俯下身与我平视,那双如星河灿烂的眉眼中不见半点残忍,出口的话却如同嗜血的疯子:“别怕,我不会让任何能威胁你的人活着。”
  “威胁?”
  她一个灵力都没有灵术师,谈何威胁?
  游子卿了然地笑笑,揉揉我的头,道:“好了,我该走了。你自己保重。”
  他转身便要走,我心中一慌,忙拽住他的手。
  弥漫在猜忌之外的情感,是我苦苦逃避的爱恋,如一汪深海让我坠落,触手可及的光辉淹没在无声的温柔中,自下而上的黑暗将我一口一口吞噬,再发不出声响。
  时至今日,我已然分不清这份爱意,是渊红花苞茶的契约还是自我心中生长的枝丫。
  “再陪陪我,好不好。”我低声说着,话语模糊的微不可闻。
  游子卿不动声色地拒绝我,“你带苏静来此,总不至于是来和我谈笑的,晾着朋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去吧。”
  他将手轻抚在我的手背,将我向苏静那里推去,不等我再说什么,立马撕开一座空气裂隙的豁口,头都不回地匆匆离开。
  那背影与其说像是被急事所困,倒不如说是在逃避。
  他在逃避什么?
  很不一样……三世镜前,和三世镜之后的游子卿。
  明明各种行为习惯上昭示着他还是他,可不知道为什么,我靠近他试探他得到的反馈竟然陌生的像另外一个人。
  是发生了预期之外的事情?
  或者是他经历了什么惹得他性情大变?
  不……都不像。
  那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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