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杀机

我缓缓站起来，树林里刮起了风，白色的衣袖鼓起来挡住我的视野。
  “瑶瑶，你与神君大人说了什么？他这是……走了？没有将我们抓回去以叛宗论处？”母亲攥着自己的衣袖，施施然走过来，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
  我抬头凝视着她的脸，却是不答她的问题：“母亲生我时，是什么样的感受？”
  我记得在戴雪竹腹中时的感觉，那时我刚重生，正在忙着稳固自己的灵魂神识，加上身子还是胎儿，所以对周围的变化不是很清楚。
  而如今游书旭来的这一出，让我隐隐觉得，这一世有些东西会不一样了。
  戴雪竹闻言顿了顿，墨绿的眸子里写着疑惑，她犹豫一下似乎有点难为情。
  “怎么了？莫不是我出生时有什么不妥？”我装作没看出来她的迟疑。
  母亲顿时臊红了脸，她看了一眼父亲，父亲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也凑了过来。
  我很坚持的又问了一遍。
  终于，母亲妥协了，她道：“没什么特殊的感受吧，当初生你时的痛苦你爸爸帮我抵消了不少。我第一次生产也不晓得平常人生孩子是个怎么感受……”
  就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异样吗？
  我思索着，就听见父亲道：“瑶瑶想知道什么？若是说异样，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不是在你出生的时候。”
  不是在出生的时候？
  我疑惑着，看向父亲，只见他绷着脸，一字一句的说：“寻常人怀孕当时都不会有察觉，等到一两个月时才会有反应，就算是身法修炼极好渊红最快也只能在一周后发现。”他顿了顿，暗红的眸子里有那么一丝锐利，“而你，在怀孕当天便被小竹感受到了。”
  被他这么一说，母亲也反应过来，她习惯性的如以前一样俯下身子摸着我的后脑勺，说道：“对，当时我就记得好像灵魂上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合二为一了。不过感觉太过于轻微我便没有在意，直到后来发觉怀了你。”
  说着说着，她悠然停住，那表情似乎在说，和我说这个话题很奇怪。
  但只是这一段，便足以让我有了一个明确的情报：我的出生，至少今世的出生是灵魂附着，而不是灵魂产生。
  可也说明不了什么，本就是第三世，我既是被除名的反叛者，以这种姿态降生也是说得过去的。
  “瑶瑶是发现什么了吗？”父亲问道。
  从父亲的语调中，我发觉他似乎已经调整过来对我的心态。
  我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
  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操心这些事情，等我实力够了之后才有机会去调查这些往事的真相。
  天道与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在我身上被天道势力极力掩埋的真相，又会是什么？
  不过显然，我的沉默让父亲误会了。
  “瑶瑶，不管发生什么，我和小竹都是你的父母，我们终归不会害你。很多事情你不必憋在心里，告诉我们，我们会给你出主意帮你分摊的。”
  言语里充满了父母对孩子的关心爱护。
  可我已经没有心去享受了。
  还是早点说开的好
  “父亲，母亲，有些东西，你们牵扯进来可能会丢了性命。”
  我没有危言耸听，前世的事情牵扯到天道命格，牵扯到整个世界的运行轨迹，他们二人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险，与自身实力不相符的知识，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灾难。
  就好像我前世的一个友人，生而知之，普天之下一切她皆可看透，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她没有修炼天赋，幼年时因为生而知之被辗转卖到各个权贵手里，谁都想从她嘴里撬出东西来。
  他们有的威逼利诱，有的下药强暴，为了从她嘴里套出一丢丢的情报来无所不用……
  抛开这些人灾不谈，她本身也是不快乐的，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便迷失我自己自我，宁愿在放逐之地浑浑噩噩，也不愿走进天道来看世界。
  父亲看我坚持，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牵起母亲的手，与母亲商量着下一站去哪儿。
  我望向走在前面的父母。他们二人一人着碧色长裙，一人穿浅紫大袖，携手同行的模样刺的我睁不开眼。
  举案齐眉，恩爱和睦。
  我抬腿跟上他们的步伐，脑海里想起第一世，母亲被人暗算至死后，父亲近乎癫狂的模样。
  那时候我还不懂，为什么母亲死了父亲要疯……最好的解决办法，难道不是韬光养晦变强后再将仇家手刃吗？
  将自己弄得信仰崩溃，灵力尽散，只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
  这些大道理在前世，我试探性地询问旁人，得到的是一句“人又不是器物，七情六欲在所难免，谁都没法像圣人一样。”
  只是那时候我凉薄之魂还在，得到解答也不能理解是为何。
  彼时任何情绪都不会影响我的决定，我以为旁人和我一样。
  走了约摸两三天，一路绵延的树影灌木尽数退去，绕过一个小坡眼前出现一个城镇，城镇上方罩着一个巨大的结界，瞧着应是做城墙用的。

  “在这里寻个客栈休息一下吧。”父亲对母亲说道。
  母亲抿唇一笑，欣然同意了。
  几天的赶路让他们都带了些狼狈，对于专注维系彼此之间的风花雪月的他们来说，这份狼狈格外煞风景。
  就在他们交流的一瞬间，我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杀意向我涌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二十七人！
  是谁？
  忽的，原本的蓝天碧树全都不见，周围的景色变成黑压压的模样，似是暴雨将至。
  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名白袍蒙面女子，她手里拿着根古朴的雕花权杖，身后三个仆从端着三个球状物体嘴里念念有词。
  而我周围的上空，飞着二十三人。
  是来杀我的！
  我立马划破手掌拔出血刃，俯身向前面的白袍女子刺去，本在暗处的十一他们似乎也在向飞着的人攻击。
  “你们是什么人？！”这一声质问是父亲发出的，原本浑浊的空气里又多了两抹灵力波动。
  我无心思考这些，眼前这女人灵力甚是雄厚。
  他们在结阵。
  毫无疑问，这个女人是阵眼。
  我的近身攻击似乎过不去也近不了她身边——还是个会点空间的阵法师。
  克制方法我熟络的很，偏偏现在的我实力尚不足以使用我前世习惯的那套进攻方式。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的眸子亮了亮，破解天赋无声的开启。
  只一眼我便瞧见了眼前的人是谁。
  九重天八执事之一的荷姬。
  我一个抬手，万千的血种子便在她周身密布瞬间炸开，她轻轻一跳立刻躲开，却多多少少被打断了结阵。
  ！
  噗嗤一声。
  一根长矛直直贯穿了我的肩胛骨，打断了我的追击。
  后面还有一个人？还能躲开我的杀意试探？
  我想也不想直接在长矛发出的方向炸出一串血花，随后将长矛直接拔出后立马止血，只听侧面一声嗤笑传来：“你这祸世的妖女，竟能让神君退步？可惜啊，就算神君不愿我们对你出手，为了这苍生太平我们也要在此将你诛灭！”
  让神君退步？
  什么意思？！
  罢了，与蠢货没什么好想的！
  便是对上游书旭我都有把握活着，只凭他们凭什么能杀得了我？
  两万年前乱世开端，神脉八执事战死五位，眼下剩下的三人全都来了。
  一抹治疗的力量注入我的伤口，我定睛一看是戴雪竹，她墨绿的眸子里流露出焦急和担忧，一边给我治疗一边问道：“瑶瑶！你没事吧？”
  面前的荷姬冷声道：“大圣女，您与顾铭枭私奔的事情我等管不着，只是今天这妖女还有那魔头余孽，必须死在这里！”
  她将将说完，就听长矛的主人八执事之一的灯彬紧接着道：“你们二人护着这个妖女，可知道前世她为了那点执念，将你们二人残忍杀害？弑父杀母这等事她做得出第一次就做得出第二次！”
  他们义正言辞恍如自己是审判天下一切不公的裁决者，殊不知自己只是九重天的一条指哪打哪的狗，除了将主子灌输的思想嚷嚷的到处是、东咬一口西咬一口外，什么都不是。
  顾铭枭闻言，只是紧锁着眉头，毫不犹豫的站在我前面，“你们要杀我女儿，还想让我袖手旁观？”
  父母一前一后的护着我，让我有那么点时间来看清楚场上的局势。
  我的破解天赋几乎开到了极限，却发现无伤反杀他们的机会渺茫……既然不能无伤，那受点伤也是无妨的，总归是有机会活下来的……
  八大执事，对我有那么些克制的执事官们已经死在了两万年的动荡里，眼前的这三位，想取我性命还弱了点
  他们何等神情何等原因，我并不关心。
  只要他们对我动了杀意，我便必不可能放过。
  “你们，莫要插手，原地等我。”我压低声音，身上好像找回了那个冰凉的染血的曾经。
  我没有错过父母二人的愣神，只是一瞬间，我便位移到了在侧边与十一缠斗的商介的身旁，荷姬毫不犹豫将阵法的控制力度转向，灯彬的注意力也转了过来
  一打多我最擅长了，不是吗？况且我现在还有帮手。
  同时将控制打向灯彬，将伤害打向荷姬，再将杀意转向商介。
  荷姬反应过来的刹那，我用灵力强破了她的控制，如鬼魅般将血刃架在了灯彬的脖子上，狠刺了下去，血刃上带着我的血，一并进入灯彬的体内，在他的静脉里层层爆炸。
  可惜我灵力太低杀不死。
  反应过来的灯彬直接给了我一个他的招牌大拳头。
  这带着他灵力加持的拳头断了我几根肋骨，还有灵力透过伤口渗入我的脏腑，如刀般划过我的躯体。
  而我也顺势用着层层灵力变换招式，一击断了他的手臂。
  游子卿总说我胆大妄为，不踏踏实实修炼灵力，反而不切实际想着越级之战，越级也就算了，不仅越级还完全不顾着保全自己，反而奢求击杀重创对方。

  唠叨归唠叨，最终他还是教了我许多个适用于越级战斗的招式。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其中暗藏的灵力较量，却是我修习打磨多年的成果。
  我憋着嘴里的铁锈味，迸发出一股杀意，灯彬顺势防御，我却将杀意扑向了商介，商介本就在与十一十四纠缠，就算一直盯着我也不可避免吃了我这一下直指神识的技能。
  他晃了晃神，被十一找准机会一击插入心口。
  荷姬眼瞧着不妙欲将阵法变阵，浑然不知一个漆黑的大门在她的背后升起。
  我用尽全身灵力，将渊红魂身二法调动极致才将荷姬控住，将她拖入漆黑的生死门里。
  她在接触门的瞬间挣脱，我也因为强行越级控制而血流不止。
  可是既然接触了生死门，生死门又岂会放过这鲜活的肥料？生死门伸出一双黑色的手，将荷姬一点点的拖拽着。
  灯彬见状，没有去救荷姬，而是把目光转向灵力耗尽的我，他抬手时杀意充斥的几乎爆开来。
  我似乎笑了笑，闭上眼睛，将接下来的战斗交给自己的杀意本能。
  我的眼前渐渐充满猩红，身上的疼痛在消失。
  渊红身魂二法，叠加放逐杀意，血脉相融的强度远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四脉相融逾越等级的鸿沟，理论上来说，现在的我可以与一名破命十觉之上的尊者硬碰硬。
  我的思绪渐渐沉沦在杀意里，他们对我释放的杀意成了我力量的来源，游子卿教于我的搏斗技巧配合着渊红宗身法让我如鬼魅般穿梭在战场里。
  领域技能——放逐杀意技，明杀阵：幽曳之花。
  朵朵白花盛开在这丛林中，明艳而优雅。花蕊摆动着，散发出阵阵暗香。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
  眼前的灯彬满身伤痕的倒了下去，一大口鲜血充斥口腔中，我哇得吐出来，逐渐恢复清明的神智伴随着身体上渐渐苏醒的疼痛。
  痛彻心扉。
  荷姬已经被拖入生死门，商介被十一十四联手斩杀，灯彬，则死在了我最大的底牌之下。
  我支撑自己站起来，上去将灯彬的丹田爆破。继而仔仔细细排查了领域内所有的亡魂，将这些亡魂一一摧毁。
  他教过我，斩草要除根。
  “瑶……瑶瑶？”我听见母亲颤抖的声音在我后面响起，“你……要不要紧？”
  轻颤的话语里是那样害怕，如同尚未沾惹世间纷扰的白纸，偏又被情感驱使，没有逃窜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保护自己。
  “我没事，等我将这些人抹除，我就给自己疗伤。”我淡淡道。
  肋骨断了四根，肩胛骨贯穿，腹部脾脏们破裂，伤口上还有骨头碎末和灵力固化后的残渣。
  这是在内的，我的体表还有数不尽的裂口。
  所幸，我是个渊红。
  不然这回复起来可不容易。
  认认真真盘查完我领域之内没有漏网之鱼，我松了一口气，就地坐下，先将体内的杂质剔除出来，再修复内脏的伤，随后慢慢将断裂的肋骨合上……
  期间我能感觉到十一他们守在我身边，戴雪竹在后面辅助我治疗，顾铭枭似乎在外围设置了结界，些许的灵力波动微微刺激着我的感官。
  勉强将内伤恢复了七七八八，外面的伤口已经在结痂了，出来时本还是早晨，对战完三执事再这么一恢复又是晚上了。
  我睁开眼睛后，瞧见的便是父母关切的眼神，他们似乎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眼下，却不是说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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