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意外

几乎她隐蔽身形，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凌乱的脚步声靠近，一道影子从她身旁不远处经过，余光都没给，直冲洞里。

        “诶，这儿有人了，你去别的地方。”

        桑汧听到艾伯伦不满地叫嚷。

        “没路了！怎么会没有路！”陌生的低吼带着颤抖与绝望，沉重又疲惫，仿佛整个人都要被压垮，让人心悸。

        “什么意思？”艾伯伦语气一转，“你被人追？！”

        他的尖叫激得桑汧耳朵一痛，暴躁的声音在矿洞中层层叠叠回荡：“被人追你不往外跑往里面跑？！你有病啊！”

        “我不想吗？！是我不想？！哈，反正都一样，拖一个垫背也行！”

        疯狂的笑声响彻整个矿洞，伴随着远方阴影传来的铁轮声，犹如索命咒语。

        桑汧心中一凝，探头细看，一个头发油腻、满身尘土的男人正站在艾伯伦面前，衣服上还隐隐透着血迹。

        艾伯伦也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车轮声，他表情一变，破口大骂：“艹！他们要什么你给他们不行！命重要还是石头重要！你自己跑不掉，还害我，活该没命！”

        “你以为他们只要石头？！不仅仅是石头，他们还要我死！”

        在即将赶来的追兵面前，两个互不相识的人爆发了剧烈争吵，听得桑汧两眼发黑，你们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才是重点，话说清楚行不行！

        不到一分钟，又有矿车在洞口停下，桑汧连忙缩到里面，数道脚步声掠过，陌生男脸色大变，艾伯伦也停止嘴炮，一抖，接着仿佛想起什么，忙四处扫视。

        桑汧悄悄比了个手势，艾伯伦迅速镇定，昂首对上从外面走进来的三人。

        “还有一个？”最先跨入的黄发青年看了一眼艾伯伦，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石屑，邪笑道，“这算不算买一赠一？”

        “我欠周家一大笔钱，几辈子都还不完。”艾伯伦不耐地说。

        话一出口，场面顿时寂静，黄毛沉默半晌，指着艾伯伦鼓啷啷的包：“那行，你现在把东西留下，可以滚了。”

        联邦既然讲究父债子偿，当然也有凶手接债的规定。

        如果艾伯伦自然死亡还好，要是被人杀死，周家必定会追查凶手，要求凶手为周家的损失承担债务，反正，在波茨星，平民性命无所谓，大家族的利益不能损失。

        桑汧刚刚知道这条律法的时候还曾想，如果艾伯伦死在她手上，执行官会不会为了让她还债疯狂寻找，却不想这条律法还能用在这里保命。

        那名被追的男人脸色一沉，大喊：“他们挖到了一条新矿脉！他们要独吞！我……”

        一声闷哼，重物跌倒在地，寂静在矿洞蔓延开来，桑汧心一沉，无声从暗处露出眼睛。

        背对他的三人呈围堵之势把艾伯伦拦在最里面，中间的黄毛踢了地上的物体一脚，桑汧微微眯眼，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声音。

        “真是，尽给我们找麻烦！”

        他抬头向艾伯伦，手上拿着什么：“不好意思，本来想放你一命的，现在你只能去死了。”

        “我、我……”艾伯伦吓得语无伦次，求救的目光看向黄毛身后，忽的，他露出喜色，对面黄毛警惕心一起，正准备回头，风声吹过，后脑勺一痛，失去意识软倒在地。

        “吓、吓死了我！”艾伯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几乎和三人同时趴下，腿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

        桑汧不管他，迅速把被自己打晕的三人全身上下搜了一遍，除了黄毛手中的那把枪，又搜到了几把刀和看不出用途的工具，通通塞到自己包里。

        艾伯伦找回胆子，爬过来，狠狠踢了黄毛一脚：“要我的命！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信徒！”

        说完他仰头冲桑汧露出讨好的笑容：“娘娘慈悲，我就知道娘娘一定会庇护我的。”

        桑汧嘴角一抽，没好气道：“有绳子吗？把这几个人捆起来，嘴也给堵上，还没死呢。”

        “有有有。”艾伯伦不住点头，麻利从包中掏出安全索。

        ……

        经过一番辛劳，三个人型大粽子被捆着塞到了矿洞最里面的角落，免得万一再有路过者，又引起风波。

        不过，让桑汧意外的是，中枪的男人也没有死。

        艾伯伦给她解释，黄毛用的应该是改装波纹枪，真正的杀伤性武器都是管制品，普通人没那么容易得到，改装武器已经算普通人最常见的凶器。

        波纹抢只击晕不要命，万一被发现，判刑也比激光枪轻，算是各大地下势力最喜欢的武器。

        对于这个想拉他死的男人，艾伯伦自然没有任何好感，发现还会喘气，直接照抄了另外三个人的待遇。

        桑汧并未阻止，从刚才那件事就能看出，这些人绝非善类，一个不好，她自己也会吃亏，要不是占了偷袭的便宜，谁知道是枪快还是她快，至少，波纹枪肯定比子弹快的。

        “先把他弄醒。”桑汧坐在四个粽子面前，指着那个被追杀的男人。

        “好咧。”

        艾伯伦积极走上前，一顿组合拳，换来幽幽转醒的俘虏。

        发现自己被捆着，又从余光看到三个昏死的追杀者，男人脸上大变，呜咽着挣扎，却因为口被封住，一句话都说不出。

        桑汧已经自动切换反派气场，在一地碎石中坐出了王座气势，染成灰色的瞳孔冰冷注视着对方：“我问，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我不喜欢废话。”

        不听就杀了你！潜台词传递过去，男人识时务的安静下来，眼中的血丝衬得表情狰狞。

        桑汧微点下颌：“你和他们三个是一伙？分赃不均起的矛盾？”

        摇头。

        “矿脉的消息你想卖给谁，周家？其他势力？”

        摇头，点头。

        “新矿离这里远吗？可以通过旧矿过去？”

        拼命点头。

        “他们没直接要你的命，你身上还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动作卡住，数息后，男人沉重的低下头。

        随着一个一个问题得到答案，桑汧慢慢拼凑出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被俘男——因为不知道名字，就暂且这么称呼吧，其实他才是真正发现新矿的人。

        第三主城的矿脉挖了一百多年，挖得蛛网遍布，有些矿道末节，数百米不见任何矿石，通常就会认为脱离矿脉范围而被舍弃。

        机缘巧合之下，被俘男在一条被舍弃的矿道中打了一个新的开口，发现了丰富的矿藏，他其实并不确定是否是新矿脉，但绝对可以换来后半生的富贵无忧。

        然而，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没人能完全不露马脚，数次拿波茨矿换钱的行为终究引起注意，大约十多天前，他遭遇尾随，幸运的是，矿脉地点没有泄露，只是人被捉住。

        那些人把他绑在矿洞中拷打逼问，直到今天，他找到机会逃了出来，然后因为不熟悉附近的路线闯入艾伯伦的矿洞。

        被俘男用眼神哀求桑汧，传递出他可以带他们去新矿脉的消息，艾伯伦也在旁边眼巴巴看过来，蠢得脑子里的水都要漫出。

        桑汧不言不语，掏出刚缴获的波纹枪给了被俘男一下，看着他昏过去。

        “大巫。”艾伯伦立刻摩拳擦掌，“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要发了。新矿脉，新矿脉啊！我们可以离开波茨星了！”

        他的声音拼命压低，但语气激动得音线都在颤抖。

        在波茨星最初的开发期，曾有无数个这样的幸运儿，从一贫如洗到身价万千，因此，才吸引无数人前来掘金，希望复制他们的奇迹。

        而且，那些人只是分享一个矿脉，他们却可以独占，哪怕矿脉再小，也够他们鸟枪换炮，甚至买一颗普通星球都够！

        桑汧冷冷瞥他一眼：“想太多。”

        “嗯？”艾伯伦一滞。

        桑汧踢了踢昏过去的被俘男：“他的话你也敢信，也不想想刚才他干了什么。”

        想起自己之前被拖下水，艾伯伦脑子总算清醒几分，跳脚骂道：“所以他在骗我们？！我要打死这个骗子！他竟然敢害我！”

        说是这么说，没有桑汧的允许，艾伯伦自然不敢动她的战利品，这样识时务的行为获得了桑汧的赞许，她喜欢有自知之明的蠢货。

        至于眼前这位……目光幽幽，桑汧轻声道：“他没有说谎，但也不可能说实话，他不会把位置告诉我们的。”

        从被俘男害艾伯伦时，桑汧便察觉出这是一个狠角色，他自己有情报在身，最多不过被抓，艾伯伦却是注定会被灭口，那些下手的人还要多背一笔债款。

        如果运气好，官方顺藤摸瓜查过来，他说不定就又会有机会脱身。

        不过，他只会继续逃跑，他的贪念不可能让他吐出这块肥肉。

        “他发现新矿，本来要是及时向官方卖掉这个消息，其实完全能获得一笔足够的赏金，未来高枕无忧，但他选择瞒下。”

        “关押十数天能逃出来，也许是用矿脉的消息买通看守，能够成功，说明他的目光和把握时机的能力不错。”

        “他用新矿的消息诱惑我，无非是想继续搞拖延玩这一套，只要不死，他自信自己迟早能逃掉，否则的话，这次逃亡的方向就应该是出口。”

        “不往外跑，证明他根本没想过把消息卖出去，所以他在撒谎，他想迷惑我们，以为能获得这份礼物，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可是，以他现在的状况，明知一交代就会失去利用价值，而且连相对靠谱的官方都不愿意给，会给我们？”

        “既然之前十多天他没说，之后他依旧不会开口。”

        桑汧分析完毕，下了最后结论，这样嗜钱如命的人，说是聪明，却不懂得放手，说是愚蠢，又能利用仅有的筹码保住性命，要想从他手上获得矿脉准确的情报，比杀了他都难。

        哪怕对方已经尽量掩饰，但无法言语修饰的情况下，单调的选择暴露太多马脚，她不给时间的重复逼问，也让对方根本无法编造出完美的谎言。

        这样抽丝剥茧下来，真相的获取并不难，难的是克制心中的贪欲。

        新矿的诱饵是阳谋，之前绑架他的那群人，不可能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思，可只要还想获得情报，就只能跟他干耗。

        现在，面对诱饵的变成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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