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嫡庶

接近黄昏，周昭两人从皇宫之中出来。坐在马车之中，才有空闲回想死之前司马怜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可是，你把江山打下来了，我还怎么玩？”

        “只有你死了，大楚的江山，才会乱。”

        周昭垂着眸，手指紧紧绞在一起，越想越觉得心惊，司马怜要的，是天下大乱！

        自己把北边的江山收入囊中之后，大楚天下大定一半，大有一统天下的趋势，若这个时候自己死了，那军心涣散，刚平息的战火会以燎原之势重新席卷而来，大楚——危矣！

        想到这些的周昭身子猛然一颤，正巧马车颠簸一下，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朝前扑去，林氏眼疾手快地扶住。

        “小心些。”

        周昭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司马怜是想，把这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中，而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当这颗棋子出乎他的预料，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

        镇北侯府，尽数被他弃之敝履！

        周昭突然觉得胸口压了千斤重的石头，喘不过气，原来是自己，自己害得阖府上下全部遭殃！

        林氏见她面色苍白，额角渗着一层细密汗珠，瞳孔之中尽是惊恐，胸口上下起伏，呼吸困难，顿时慌了神。

        抓着她的手臂，动作紧促地拍打她的后背，“昭儿！昭儿，你这是怎么了？”

        “昭儿！”

        林氏边扶着周昭，边对外面的车夫吩咐：“快！去医馆！”

        “快！”

        面对林氏的催促，车夫立刻调转方向，加快了马车行进的速度。

        周昭缓了一会儿，手指紧紧抓住林氏的袖口，有气无力道：“母亲，不用去医馆，只是马车颠簸，胃里有些难受。”

        看着周昭的脸色渐渐恢复过来，林氏才呼出一口气，对着外面吩咐：“回府，走慢点！”

        说罢，还是不放心，“回府之后，我再找个女医为你看一看。”

        “是，母亲。”

        周昭的手指顺着她的衣衫向下滑落，改为握着她的手指，眼眸低垂，忍着不让眼泪滚落。这一世，她定要好好守护父亲和母亲。

        刚回到府中，周昭告别林氏前脚踏进院子，后脚周玥就跟了进来。

        周玥是自己的庶妹，生母是林氏的陪嫁丫鬟，因着自小养在林氏身边，和自己所享受的待遇也相差无几。

        周昭坐在屋内的雕花圆木凳上，捏着茶盏的手指微微用力，上一世凯旋归来之后，她递给自己一杯庆功茶，就是那杯茶，让她慢慢四肢无力、五感尽失，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

        其实她早该发觉，周玥自小养下嫡母身边，养成了心比天高的性子，事事都要与自己攀比，原是想着她是妹妹，能让就让着点……殊不知这人竟怨恨自己至此！

        “长姐！”

        清脆的女声越过窗棂传进来，周昭压下心中翻涌的恨意和恶心，转过头看向早已跑进来的周玥。

        周玥不过才十四，五官稚嫩、脸颊还带着点圆嘟嘟的婴儿肥，杏子眸永远挂着笑意，很讨喜。

        “长姐，你可算回来了，可要替玥儿做主！”

        周昭捏着茶盏递至唇边微抿一口，眼帘微垂，遮住了眸中的情绪，“什么事？”

        周玥自己移开凳子坐了上去，小嘴一撇，眼角的泪珠要落不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长姐！”

        “乾儿他欺负我！他拿了我的风筝！”

        周昭心底忍不住嗤笑，“是么？”

        上一世，自己对这妹妹多有偏爱，纵使乾儿才九岁，也是教导他要好好护着这个体弱多病的姐姐，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她私心都更偏向这个妹妹，倒是对自己的亲弟弟多有苛责。

        想起这些，周昭的心里泛起丝丝密密的对周乾的愧疚。

        见长姐不如平时一般，拉着自己手说要去找周乾说道，周玥顿了顿，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说话也抽抽搭搭的。

        “长姐，都是玥儿不好，玥儿身为乾儿的姐姐，是该让着点他的。”

        周昭见她这幅样子，心里的烦躁更胜一分，但面上依旧挂着笑，“那长姐便把乾儿喊过来替你教训教训。”

        “长姐……”周玥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周昭，没有反驳，也没有劝说。

        一直都是如此，处处针对周乾，挑拨姐弟二人的关系。

        不过一刻钟，周乾便到了周昭的芙蓉院，看着坐在桌边的二人，年纪尚小的周乾撇过脸冷哼一声，小手背在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周乾，周昭的心里不由泛起一股暖意，抬手冲他招了招，语气轻柔：“乾儿，过来。”

        周乾哼了一声，没有动。

        他知道，周玥过来打小报告，长姐定是又要训他。

        “乾儿。”

        周昭又唤了一声，他才不情不愿地走到她身前，低垂着头，一副要骂要打，悉听尊便的模样。

        “乾儿，你告诉长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昭的手落在他沾了灰的外袍之上轻轻拍打，掸去那些灰尘。

        周乾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不由抬头，一双晶亮的眼眸直直望着周昭，小嘴一撇，那泪珠瞬间溢满了眼眶。

        到底还是个孩子，受到委屈尽管自己强撑着，至亲之人的一点点柔情都能让他那道心理防线崩溃。

        周昭心中一痛，眼神更加怜惜，“乾儿，跟长姐说，是怎么一回事。”

        周乾仰着头不让泪珠滚落下来，抬手胡乱一抹，在脸上留下一道乌黑的印子，又可怜又可笑。

        “长姐，你相信乾儿说的话吗？”周乾的眸子里带了期盼，以往长姐在这种事情上都不会信他的。

        “会相信。”周昭冲他颔首，复拍了拍他毛绒绒的发顶，“说吧。”

        周乾这才松了口气，“是她从府中木匠哪里拿了我前几日早就定好样式的风筝，我去找她要，她不给，还说——还说，这府中，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坐在一旁抽泣的周玥，身子猛地一颤，连流泪都忘了，抬手指着周乾尖声道：“你胡言乱语！我何时说过那种话！”

        周乾冲她愤愤摆手，袖袍猎猎地响，“你是没这么说过，但你的意思就是这样！”

        “长姐！”周乾转过头看向周昭，“我还见她同她身边的婢女说若她是正室嫡出就好了！”

        “你——！”周玥气得脸登时就红了。

        房间的窗户开着，微风从外面溜进来，吹起了周昭衣袖的一角。

        周昭转过身，目光落在周玥身上，一双凤眸像是淬了冰一般，看的周玥不由心惊。

        “周玥，府中不计较嫡庶之分，并不代表没有。”

        这一句话更是把周玥打入了冰窖，周玥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昭知道，她最在意的便是嫡庶，自己这句话专戳她心窝子。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那风筝，就是物归原主。”

        “长姐！”周玥还想说什么，就见周昭摆了摆手，“退下吧，今日进宫身子乏累，我休息休息。”

        周乾对着周玥做了个鬼脸，幸灾乐祸地，“你快走吧，打扰我姐姐休息！”

        周玥瞪了他一眼，见周昭一手支着额头，都没看她一眼，一甩手就往外走，身后的丫鬟急急朝周昭行了礼，才小碎步跑上去跟着她。

        见周玥走了，周乾才奶声奶气地说：“谢谢长姐。”

        “谢我做什么，你做的没错。”周昭勾着唇一笑，柔着声音同他嘱咐：“以后有什么事，要和长姐说，不管是受了委屈还是其他的。”

        “知道了！”

        周乾待了一会儿便行礼退下了，走的时候还说要拿些他新得的小玩意儿同长姐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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