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汴京烟花醉玉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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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倍显凄凉,展昭仗剑对月,叹道:“展昭自幼书剑飘零,对襄阳王甚是敬重,未想那李元昊竟下此毒手!”月下三人怅然相望,无语凝噎,只是默默的填平了那二十三个尸坑。
楚家是武学世家,楚飞霜自幼跟随父兄闯荡江湖,刀光剑影,这等横尸的场面早已是司空见惯,张紫筠的脸色却难看之极,身子不住的颤抖,比之寒塘的惊魂之夜,这一夜,张紫筠更加难熬,紧紧贴在展昭身前,不敢离开半步,楚飞霜漠然的坐在地上,一夜无语,到三更天才在张紫筠怀里沉沉睡去。
展昭抚了抚张紫筠脖颈上的刀口,在伊人额上轻轻一吻,蓦地望见楚飞霜手中紧握的画影剑,心下暗道:“当日开封府内,白玉堂所言,他并非不爱飞霜,只是江湖飘零,怕给不了楚姑娘幸福……其实我亦理解白玉堂,虽然我现在任职开封府,但也曾经书剑飘零,自然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自知身在江湖,给不了任何人幸福……若是我仍身在江湖……只怕我也会和白玉堂一样……谁也不敢娶呢。”抬头却见天边一抹红霞,天已发白,轻轻推醒二女道:“两个丫头,我们该上路了。”
三人来到庄前,楚飞霜一下跪倒在地,叩了三首道:“飞霜去了……若玉堂执意不要我……那飞霜出家为尼……从此青灯古佛……为笑傲庄上下超渡。”张紫筠心下一酸,扶起楚飞霜道:“妹妹,我们走吧。”
三人一路北上,雇车回到东京,便向开封府走去。
楚飞霜道:“这就是汴京么?好漂亮,可比襄阳好玩多了!”倒把笑傲庄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
忽见晚晴楼前,几个大汉正在殴打一白衣老者,几个大汉显然是晚晴楼的打手,奇怪的是晚晴楼的姑娘们却在一旁拉架。
张紫筠奇道:“这老爷子一把岁数了也逛青楼?”
楚飞霜道:“挨打的话肯定是玩了姑娘不给钱,要不就是惹事了,可奇怪的是这些姑娘怎么反倒帮着他?”
却见展昭已冲到晚晴楼前,喝到:“开封府展昭在此,你们怎么可以当街殴打老人,还有王法吗?”
一个大汉道:“他玩了姑娘不给钱,那还有王法吗?”
一个红衣艳妆女子娇嗔道:“我们不要钱!”说罢倚在展昭身上,摸了摸展昭的脸道:“展大人,幸亏你来了。”展昭一惊,连忙退了两步道:“姑娘请自重!”
那白衣老者缓缓站起身来,却见他一身白衣,显是书生打扮,只是白衣上遍是补丁,寒酸之极,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神色中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风流。
白衣老者望了望展昭道:“展大人可是高中一甲,当朝四品啊!”言语中却分明透着一股讽刺的意味。
楚飞霜冷冷道:“看你这模样,一定是读了一辈子书也没考取半个功名的,所以嫉妒展大哥。”
那红衣女子道:“你这丫头懂什么,哼,七哥的文采才不会比展大人差呢。”
白衣老者哼了一声道:“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不做官又如何,我诗词双绝,问鼎一方,不在朝又如何。”
张紫筠喃喃道:“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是柳永的诗句。”
白衣老者一惊,望了望张紫筠道:“美人儿,你居然识得我?”
展昭惊道:“阁下当真是白衣卿相柳永吗?阁下的填词,展昭十分欣赏。”
张紫筠自幼工诗词,汉赋唐诗宋词元曲自不在话下,对柳永的诗词也是颇为赞赏,只是见那柳永生性乖张,又不把展昭放在眼里,不由怒起,没好气道:“哼,白衣卿相又如何,一生醉死青楼,晚年竟潦倒至此地步还不忘青楼寻欢,温香软榻,岂不辱没了文人的脸面?难怪你下葬时连墓碑钱都是这些青楼女子为你出的。”
柳永淡淡道:“姑娘家说话怎么如此刻薄,可惜了这张脸蛋了,萍水相逢初次见面就这样咒我?”
张紫筠秀眉一扬道:“我没有咒你,那是你既定的宿命,反正你也活不了几年了,等你到了黄泉路上,再回头看看你的墓碑钱是不是青楼女子为你出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能凑够棺材钱吗。”
展昭拉过张紫筠道:“紫筠,你这么说太过分了。”
张紫筠挣开展昭朗声道:“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杨柳岸晓风残月,动悲秋情绪,当时宋玉应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相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番话却完全是柳永的诗词所串联,倒是柳永一生的写照。
柳永眼中闪过一丝钦佩的神色道:“这些都是我的诗句,姑娘竟能信口说出,还连接如此流畅,实属难得……懂我柳七者……绝非刻薄人……柳七收回刚才的话。”
张紫筠道:“柳屯田一生放浪,秦楼楚馆,青楼薄幸,一个彻彻底底的浪子,然而你死之日汴京满城的青楼女子都赶来为你下葬,群妓合金葬之,那是何等的辉煌,都说青楼女子无情,你柳七却能有此待遇,众名姬春风吊柳七,纵观千古,仅此一人而已。”
柳永自嘲道:“我奉旨填词柳三变,到头来真的连棺材钱都没有吗?……不过若果真如姑娘所言,满城青楼缟素,那柳永死无葬身之地也无憾了。”
张紫筠淡淡一笑道:“七十古来稀,柳七公子能活过花甲也不错了,还有好十年光景可活呢,柳七公子一生放荡,自不会在意生死之事,在下出言唐突,但决没有咒公子之意。”
柳永微微一笑:“姑娘能懂我柳七的词,便是知己,又何来诅咒之说,姑娘能知天命,看出我柳七卒年罢了,无妨无妨,不知姑娘可否赏脸,去晚晴楼喝上一杯?”
张紫筠道:“能和才子词人,白衣卿相对饮,自是人生快事,只是在下不胜酒力,可否以茶代酒?”
柳永笑道:“无妨无妨。”说罢向红衣女子道:“落梅,你去楼上准备几个酒菜。”那红衣女子嫣然一笑道:“好的,七哥。”
大汉道:“落梅姑娘,他没钱喝花酒的!”
落梅瞪了大汉一眼道:“汴京哪家姑娘敢收七哥的酒钱,你们几个新来的,当真活腻味了,哼!”说罢便向晚晴楼走去。
张紫筠拉过展昭和楚飞霜道:“我们上去喝一杯吧,这柳永虽然生性放浪,但他的才情在下真的很欣赏。”
展昭道:“白衣卿相填的词自是绝妙,展某也一向欣赏……只是上这晚晴楼对饮怕是不好吧?”
柳永笑道:“柳七的词多出于烟花之地,展大人喝上两杯,再睡上几次风流觉,填上几首词又有何难?”
展昭面上一红道:“前辈说笑了。”
柳永道:“奉旨填词柳三变,千古一人而已,可惜皇上不识才情,否则展大人一甲第三,柳某定然魁甲登高第。”
张紫筠呵呵一笑道:“还不是你那句“相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惹恼了皇上,才让你填词去。况且当朝皇上可真谓是明君了,若是换了其他皇帝,你这句可是反诗了,不诛你九族都是万幸了……还让你填词去?”
柳永叹道:“当朝圣上确是明君,国泰民安……唯一的错事就是没有钦点我的状元……没让我魁甲登高第!”
展昭笑着摇了摇头道:“前辈才情冠绝当代,虽没蟾宫折桂,但词已问鼎本朝,也算无冕的状元郎了。”
柳永叹道:“展大人年少高中,又生性豁达,文词出众,一甲当之无愧。”这一番话已无半分讽刺之意。
四人上得晚晴楼,便临窗而坐,白衣卿相,青衫南侠,当真是相映成辉。
柳永向斟酒的姑娘道:“咏晴呢,让她过来。我前几日又填了一词,让咏晴姑娘弹唱,今就请展大人指点一二。”展昭淡淡一笑道:“不敢。”
那斟酒的女子道:“七爷,咏晴姑娘正在房里伺候白公子呢。”
张紫筠眉上一紧道:“白公子?”
柳永自饮一杯道:“这个白泽琰又来和我抢女人。”看来这白公子定是白玉堂了。
楚飞霜手一颤,筷子“啪”的掉在地上,眼中泪光盈盈,满是凄楚之色,张紫筠握了握她的手道:“别想太多。”起身向那女子道:“不知那咏晴姑娘的房间在哪?”
柳永一把将张紫筠按下道:“丫头,你不是要去打扰人家云雨的好事吧,不妨不妨,我们先喝。”
楚飞霜面色惨白,神色黯然道:“嗯,前辈,我敬你一杯。”说罢将展昭面前的酒杯夺过一饮而尽,展昭惊道:“飞霜,你疯了,你有孕在身,怎么能饮酒呢?”
张紫筠再也按耐不住,起身向那女子道:“咏晴姑娘的房前在哪?!”
女子颤声道:“楼上第二间便是。”
张紫筠冷冷道:“我去请咏晴姑娘弹唱一曲。”说罢拿过楚飞霜的画影剑道:“我只见过白玉堂用扇,不知他的剑法如何呢,柳七公子,你请我们品词,我们便请你品剑吧!”说着便提着画影剑向楼上走去。
张紫筠来到咏晴房前,便听见房中一阵**之声,不禁面上一红,咬了咬牙,一下将门推开,却见一对男女赫然便在床上承欢,那男子正是白玉堂,张紫筠羞的满面红霞,道:“你……们……继续……”说罢便将画影剑掷在地上,将门关上走下楼去。
白玉堂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万料不到张紫筠竟会出现在晚晴楼,还撞见自己云雨之事,一时兴趣全无,连忙披上衣衫,拾起地上的画影剑道:“这是我留给飞霜的信物,难道是飞霜让张丫头还我的?可张丫头怎会在晚晴楼呢?”心下一横道:“管不了那许多,跟上去看看再说。”说罢也跟了出去。追上张紫筠道:“张丫头,什么情况?”
张紫筠漠然不语,一张脸却已红的几欲滴出血来,展昭等人见了张紫筠的表情,已猜到三分。
柳永又自饮一杯道:“丫头,瞧你这神情,怕是看到了姑娘家不该看的事吧,叫你不要去打扰人家云雨之事的。”展昭不悦道:“前辈,您喝酒便是。”说罢起身牵过张紫筠道:“你没事吧?脸怎么红成这样。”张紫筠漠然不语,脸却越发红的厉害,展昭伏在伊人耳边轻声道:“要是要你洞房,那你的小脸还不变成猪肝色啊。”张紫筠忿忿望了展昭一眼道:“你!!”展昭淡淡一笑,柔声道:“好了,别生气了。”
柳永望了望白玉堂道:“柳七老矣,泽琰兄倒快成了在下的继任呢。”白玉堂沉默不语,眼睛却死死的落在楚飞霜身上,半晌才道:“飞霜……”随即又道:“猫儿,我让你跟她说我死了,你怎么反而把她带到汴京了?”
展昭握了握手中的湛泸剑道:“要说你自己说,展某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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