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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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没谈过恋爱，但我想谈恋爱可能也就那样吧。

        有人会趁你不注意偷偷亲你，或是在你研究菜谱时挠你的痒。

        睡觉前总要哄小孩似的给对方留下一个吻，然后吻着吻着觉也睡不好了。

        于是在家肆意放纵更为胆大明目。

        有时是客厅，有时是卧室，有时是卫生间……

        偶尔我和林琰上街时会混在人潮中牵手，在深夜霓虹灯下的角落偷偷接吻，和兄弟朋友出去玩，会心照不宣走在人群最末，肩膀挨得极近极近。

        李正是最先发现我们关系的人。

        那是林琰高考结束后的某天，为了庆祝他毕业，耗子他们策划了一场毕业礼。

        大抵是吃吃喝喝，玩乐一番，一群人迈着微醺的步伐走出饭点，随后晃进一家ktv，兴致盎然想要高歌一曲。

        前台的小姐姐正无聊地站在柜台后打哈欠，看见一群头顶各色鸡毛，气质非凡，就差没把“我不是好人”几个字印脸上的人飘进店里时吓了一跳，哈欠打了一半又收回，颤巍巍举手差点报警。

        许是在饭点喝酒还未尽兴，一群人在包厢里又点了酒，一边对着话筒吼嗓子，看谁吼得大声，一边把酒往嘴里送。

        那天十多个人在包厢里挤成一团，彩灯旋转，酒气与欢笑混杂，糅合着并不讨人厌的气息。

        林琰作为这场派对的主人，被他们拽上去唱了好几首歌。

        起初他并不想离开我。

        我说：“去呗，好不容易考完试，放松一下，高高兴兴玩一玩。”

        “就是就是！”一旁有人起哄，“学霸快来唱一首！”

        “唱一首！”

        那小孩脸上是明显的不悦，嘟囔着嘴，我含笑，趁人不注意勾了下他的小指，在灯光晦暗不清的时分。

        “我就在后面看着你。”

        林琰不情不愿的被他们拽了上去。

        小孩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场面，一开始有些无措。

        他第一次来ktv，很多东西都不会用，在我身边待习惯了，也没胆子去和一群社牛人士放声歌唱。

        不过后来倒是好了不少。

        耗子和老布一左一右夹着他，他右手持话筒，左手不知所措地攥紧衣袖，直到后来才慢慢放松，嘴角渐渐扬起。

        他站在斑驳陆离的灯火下，头发剪短了，就如我的十八岁一样，露出干净的眉眼。

        脸上那一笑明眸皓齿，一瞬间仿佛看到了真真切切的十八岁少年。

        不是带着血污，在枪声中裹挟满身阴鸷的人。

        我坐在人群后的沙发上，没在阴影里，他站在被人簇拥的光下，四周是欢声笑语。

        那时李正同我一样坐在沙发上，只不过我坐在最右端，他坐在最左端。

        他目光涣散地望着前方，手里把玩着那个暗红色的打火机。

        在喧嚣与寂静中，他蓦地开口。

        “你们在一起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我点头：“嗯，在一起了。”

        他笑了一下，说：“挺好的。”

        挺好的。

        一如往常，除了这句话外他什么都没问。

        &

        林琰填写的所有志愿都在本市，我想不明白，便问他为什么那么执着留在这个城市。

        “不到外面去看看？”我问。

        “我想和你近一点。”林琰说。

        “就这么不想离开我。”

        “嗯。”小孩认认真真应着。

        我笑了笑，心中有些无奈地叹口气。

        这粘人程度是咋回事啊，小鸟都知道不能一直被母亲庇护在羽翼下，迟早是要自己展翅高飞的。

        “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办。”我说，“大学军训还得住宿，你可不能动不动就想家哭鼻子，不跟室友打好关系可不行。”

        “不会的。”林琰笑了笑，“我从学校偷溜出来。”

        “被人抓到了怎么办？还想不想好好上学了？”

        “会好好上的。”他说，估摸自己也知道此行为不正当，语气低软，像是在撒娇。

        我忍不住伸手轻挠他的下巴，就像在……撸猫。

        “那你之后去上大学，我在你学校对面开个小书店。”

        “一楼卖书、卖花、卖文具和饮品，二楼给你这个夜不归寝的坏学生留间房。”

        “这样你想家了，从学校出来，即便家离得远，也不用着急回家。一出校就能看见我在书店等你。”

        “真的？”林琰眼睛亮亮的。他扒拉下我的手，捧在手心里摸索，“二楼做我们的小窝。”

        “好。”

        “还想养几只猫。”

        “行。”

        “别骗我。”

        “不骗你。”

        那小孩笑得特别开心。

        他低头亲吻我的手背，像是喃喃自语，亦或是什么都没说。

        “我们是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后来林琰第一志愿进了，报考专业是血液学，入取通知书在七月底送达，收到的那一天他兴高采烈。

        我也高兴。那天我们去小超市进货，途径卖西瓜的老大爷时又抱了俩西瓜，和一群朋友们聚在天台喝冰啤。

        老布说，我们这里终于出了一个大学生。

        那天冰啤喝了一罐又一罐，可能是太高兴了，老布本来话就多，一高兴话更多，她告诉我们她要结婚了。

        我们都很吃惊。

        耗子不胜杯杓，一马当先开启八卦模式：“霍！你居然偷偷背着我们谈恋爱！老实交代是谁？”

        老布嘿嘿一笑，手里啤酒晃悠，大抵也是喝多了：“一个很可爱的小男生。我买了戒指，打算向他求婚。”

        “姐！你真牛逼！”

        不知谁吹了声口哨，吼了一句，大家跟着一块儿喊，说要喝老布的喜酒。

        “没问题！准备好你们的份子钱，到时候大家都要来哈！”这个纹花臂的女人灿然笑说，很幸福的模样。

        算是双喜临门，大家那一聚又是很晚很晚。

        其实老布说出那话的时候，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背后另一层含义——老布打算走了。

        &

        中国有牛郎织女，那必然少不了七夕节。

        以往单身的日子，我对什么情人节、七夕节这样的节日并不敏感，甚至不知道它们即将来临。

        等到那一天过了，翻翻上了灰的日历才想起，哦，原来还有这节日。

        那什么时候到呢？

        咦？这节日已经过了啊。

        但是今年不一样。

        因为我有对象了！

        可是送礼是个很让人挖空心思的事。

        我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到送林琰什么好，于是去问自称是“恋爱专家”，实际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的耗子。

        耗子看着我，眼神非常不对劲。

        “你谈恋爱了！”

        我：“…”

        “你居然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现在说了嘛。”

        耗子：“我生气了！”

        我：“…”

        耗子：“哼！”

        我：“……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好想法？”

        耗子八卦，想知道我对象是谁。

        我装作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耗子瞪大眼睛瞅着我。

        然后这个据说只有小学文凭，并且数学从未及格过的人脑子转得飞快：“你他妈不会是和林琰谈吧？！”

        我：“…你小学数学真的不及格吗？”

        耗子：“我去！老牛吃嫩草！”

        我：“呸！你才老牛吃嫩草！你他妈是不是语文也没及格过？！”

        耗子很委屈：“我想吃嫩草也吃不到啊……”

        我：“…”

        耗子的重点跟别人从来没有站在统一战线上过，我一点儿也不吃惊他没说什么两个男的怎么在一起这样的疑问话，因为我深谙他的重点不在这里。

        他得意洋洋，双手叉腰道：“我就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你俩不对劲！不愧是我！新一代福尔摩斯就是我钱浩深！”

        我：“…”

        “跑题了，咱能不能回到重点上？”

        鲜花、情书、巧克力……耗子说，这种大众化的礼物早就没什么新颖。

        “不过重点并不在于送什么礼物。”耗子一派深沉的模样，“重点在于你的真心。”

        “不管你送什么，哪怕是学着小女生在网上买几块钱一包的塑料珍珠，做条五彩斑斓的手链也好，林琰都会高兴。”

        耗子的话多少还是有点用处，于是我寻思……

        当然没有学着小女生去网上买几块钱一包的塑料珍珠做手链！

        不过大众化的情书倒是写了一封。

        我读书时，曾见过班上个别同学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写情书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那几年写情书好像是很流行时尚的事。

        我没写过情书，也没收到过。磕磕绊绊废了好多张纸，期间还要注意不能被某个粘人的小崽子发现。

        耗子说，要时刻保持神秘感，因为是惊喜。

        我思忖这惊喜咋搞得那么费劲。

        于是那情书写了好多天，才写得稍微满意了点。

        等终于写完，礼物准备好，七夕节也差不多将至。

        我把惊喜藏在枕头下，等着那一天送他。

        &

        估摸我上辈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以至于这辈子想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时总被绊跟头，总觉得自己跟哪个节都无缘。

        七夕节前一天，我被人绑架了。

        大概是凌晨一两点的光景，我收工回家，怕有人等急了便抄小路走，走的是从前捡到林琰的那条巷子。

        小巷子十几年了也没按个监控，路灯也没有，黑漆漆一片，但不用眼看也知道里头堆积着不少垃圾，空气中泛着阵阵恶臭。

        那天我负伤了，伤口简单处理过，好在没有明亮的光打在身上，黑衬衣看不出上面斑斑血迹。

        我走在静默的小巷中，脚步迅疾，只想快点回家。

        但我没能回去。

        这小巷真的太安静了。我想，以往都会有不少流浪汉卷着旧报纸横躺在垃圾堆旁奏响鼾声，而此刻只有月光婆娑，静得连蚊蝇声都没有。

        我觉得不对劲。

        脚步不禁加快几分。

        身后一阵轻风而过，我蓦地转头，下意识拔出后腰的枪。

        砰——

        血从那人的手臂处流出。月光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瞪着我。

        霎时周遭黑影涌动，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像黑色海浪拍打礁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渐渐的把我包围。

        啧。

        不耐烦的声音从唇齿间冒出。

        真是倒霉。我想。

        跟李正一起做的坏事多了，树敌也就多了。我不知道哪个仇家被一锅端了人还那么多，给我这么大个面子，想置我于死地还放这种浩浩荡荡的排面。

        前后都被包围，我进退两难，小心谨慎地观察四周，心里盘算该怎么冲出去。

        我冲那个不小心被我崩了一枪的人莞尔一笑：“不好意思啊，叔……哥，天太黑了，我也没看清，你手没事吧，要不赶紧去处理一下？流着血多渗人呐。”

        那人没理我。

        这时身后人潮变动，我警觉的向后一瞥。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外而入，手里拿着一根烟。

        星火在指尖燃烧，小小的火点有烟徐徐而升。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服，月光照射下的眼神非常冷，冷到骨子里。

        只一眼，我心中警铃大作，觉得这人很危险，他让我非常不舒服。

        一定要远离。

        离得越远越好。

        男人站在离我一米远的位置，掀起眼皮扫向我时给人一种轻蔑感。

        虽然行为举止不是很礼貌，但语气倒还挺有教养，男人蓦然开口：“您好，林先生，承蒙您十年来对我儿子的照顾，今天我想邀请您来我家坐坐，不知您有没有时间。”

        林先生？儿子？

        十年？

        查得还挺清楚。

        我听闻露出个礼貌地笑：“不好意思啊叔叔，我不清楚您在说什么。”

        “您可能找错了，我一介平民怎么可能会认识像你这样身份高贵的人的儿子呢”

        “再者您看这都凌晨两点了，这么早上你们家拜访未免太打扰您了，我还有事，改日再聊哈。”

        男人抽了口烟，上升的烟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他似乎勾嘴笑了一下。

        那个笑让人很不舒服。

        “林先生。”男人缓缓开口，“我的儿子，现在叫林琰。”

        “八岁时离家出走，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他，想带他回去。”

        “可是我太忙了。”男人说，“而且我也挺感谢你，一直养育着我的孩子，还把他照顾的那么好。”

        “好到……”他顿了一下，弹了弹手里的烟灰，“他是那么爱你。”

        我警惕地瞪着他：“你究竟是谁”

        “别紧张。”男人继续说，“看来我的1468从没告诉过你他以前的事。”

        “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目光一暗，抬手打了个手势：“把他带走。”

        霎时暗潮猛烈翻滚，我一把抽出腰后的枪对准男人，但很快被他身边的人拦下。

        十多个人蜂拥而上，他们训练有素，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经过专业培训，身手敏捷，难以对付。

        老旧的巷子狭窄，无法大展身手。

        夜里很静，也没有路人匆匆而过。

        枪声划破暗夜，但无人在意这兵火相接。

        矮身躲过一拳，我抬腿踹向那人腹部。

        抬手给了一个朝我举枪的人一发子弹，对准的是对方心脏位置。

        但是……

        只听“当”一声，像是撞击金属发出的脆响。

        下一刻我瞪大眼睛。

        我看见子弹没有穿过那人的身体，在他心脏处只有皮肉爆破，而露出来的是一串金属路线，连接在中间的是一颗机械心。

        机械光泽在月光下发着银光。

        不住有电流爬过，环绕心脏四周，发出滋嗞响声。

        像烤肉里的油噼啪作响。

        怎么回事

        我愣住了。

        那是什么

        待我来不及多想，下一秒我猛地回头。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手里的枪对准我的脖颈。

        紧接着，砰——

        有什么注射到我体内，头脑晕眩，视野模糊。

        是麻醉剂……

        当啷一声，枪从手中脱落，我眼前一黑，再无任何知觉。

        天色逐渐暗下，屋里一片昏暗，小小的客厅里，有个黑影坐在沙发上，手里的手机亮着微弱的光。

        那人似乎很不高兴，光线照射下，他唇角紧抿，前额碎长的刘海遮住了晦暗不清的眉眼。

        不知从哪传来细细的电流声，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

        突兀的电流声在他那儿越发清晰，慢慢摸索，惊奇发现，这声音源自他的胸腔。

        于是视线往上……

        那人模样可怖，如意志濒临崩溃、将要发疯的人。

        晦暗的眼底不知何时变得一片血红，牙关紧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像是在压制什么。

        强大的力道使手机屏碎裂。

        而依旧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陌生电话发来的短信。

        “我亲爱的编号1468，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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