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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愿英雄


还未打开房门的蔡靖早就远远的听见了屋外的嘈杂声。

        蔡家在武阳城并不算阔绰,但也好过寻常百姓人家。当年蔡书文孤身一人四处游荡,能养家糊口已是不易。

        听爷爷口述,年少时心高气傲,以为读懂了几本书便明白了天下道理,遇人遇事都是得理不饶人,半步不退让。因此,周边人都知道蔡家又出了一个嘴上无毛的“老学究”。

        虽说如此,但还谈不上性格孤僻,只是爱钻牛角尖罢了,凡事都要引经据典,讲上几个老故事。说来说去,众人散去,只至最后孤身一人,回府后也要嘟嘟囔囔的说上半个时辰。

        回忆起过往的蔡书文想到往年趣事也忍不住调侃自己,说是放在今天,遇上这么个小孩,指不定给他一个大比兜子。

        可如今蔡靖却在爷爷身上看不到半点锐气,就连街坊邻里谈到蔡家时也是称赞有加。

        蔡靖先前在屋子里打量着这把佩剑,他不曾知道家中祠堂还藏着这么一个物件,看样子长辈们也都是知道此事,只是故意瞒着罢了。

        不过他却认为冥冥之中自由安排。

        在祠堂里蔡靖手握飞剑时,眼前一黑,仅仅是一瞬,便有无数碎片涌入脑中,一段历史,不知何人的记忆,剑招等等,只不过如今模糊得很,看不真切。

        他还得知最重要的事,此剑名为碧荷,是林雨真生前所用。

        这是蔡靖第一次在祠堂画像外,见到林雨真。

        女子温婉自然,一身白裙娓娓动人,柔和的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英气,配上腰间长剑才显得毫不突兀。

        当他见到林雨真舞剑斩妖时,免不得心中激荡。

        方才打算佩剑出门,但又显得不自然,于是翻箱倒柜,想找个箱子放起来,最后在屋内反复寻找,也只得挂在床头作罢,回想一下,他人口中的剑客都是身背剑匣来去自如,路见不平一剑平之。

        不过在自家客栈也见过几个江湖剑客,多半是人到中年喝的烂醉,口中还说着胡话的。在店中帮忙打下手跑腿时,见过的醉汉也是不少,不过自己也得陪笑要账,总不能拿着个牌子立在门口,写着醉汉不得入内。

        印象最深的还是一名姓佘的剑客,儿时记忆中也与自己相差了数十岁,嗜酒,也赊账,但不同于其他人,姓佘的脾气好,就算有其他醉汉寻衅滋事也不放下眼里,更有甚者看着他好欺负,当场就拔剑放在姓佘的脖子上。吓得蔡书文赶忙出来救场,让那名醉汉白吃了几坛好酒好菜才得以罢休。

        那时候按他的话说是“夏虫不可语冰”,“此剑不斩无名之辈”。

        那天夜里,自己听从父亲安排去后厨里拿了些酱牛肉和酒,到姓佘的房间里去,剑客开门也不惊讶,接过酒肉以后便邀请蔡靖喝上几杯。少年也没怎么喝过酒,只得闭着眼睛一股脑得一口喝下,刚好又是一坛烈酒,呛得少年直流眼泪,很快就上头了。

        剑客看着眼前这位迷迷糊糊的少年倒是来了兴致,指着杯底说着什么“不喝完养鱼呢”“一杯就倒算什么英雄好汉”,接连几杯把蔡靖喝得七荤八素,跑去窗外扣了一次嗓子眼才好过一些。回过身来,剑客又说:“一扣了,帮你记着。”

        借着酒劲,趴在桌子上的少年指着剑客身后放在床头的剑匣说道:“你也是剑客,你怎么不拔剑和他干上一架呢?”

        男子看着少年,自顾自的倒起了酒,倒了个八分满,随后拿起酒杯放在眼前摇晃起来。

        说道:“那人说的什么,你还记得吗?”

        少年点点头,说道:“记得,想蹭你一顿酒被拒绝后,看你剑匣便宜,就说什么故作神秘充什么神仙”

        随后面露难色的看着剑客,挠了挠头说道:“还说你长着苦瓜脸指定是媳妇和人跑了孩子和人姓了裤裆里没活房事时像根竹签刺得人疼。”

        男子听罢哈哈大笑,随即放下酒杯指着少年说道,“去你大爷的,最后一句是你自己加的吧?”

        少年嘿嘿嘿的傻笑。

        男人又问,“那我说了什么?”

        “你说是的,刚帮你媳妇剔了牙。”

        男子点点头,说道:“和这种人叫什么劲,我不收拾自有恶人来,人生在世数十年,心怀鬼胎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我一剑把他砍了,他顺势一倒告到官府去,我还不得多赔上好些银两。”

        少年叹了口气,手指在桌上蘸着酒不停地画圈,“那好无趣啊,练了剑,怎么还不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那苦不是白吃了?”

        剑客不作回答,自顾自的笑着说道:“练剑,我也不怎么愿意的。”

        “那你为何练剑?”

        “喝酒呗,为此走遍了全天下的酒肆,各洲的交子铺都有我赊下的酒钱。”

        “啊?那不是一辈子都还不起了?”

        剑客摇摇头,手指了指身后剑匣,略有玩味的说道:“他们欠我们的多了去了。”

        最后蔡靖偷偷摸摸的来,迷迷糊糊的走,一回到房间便倒在床上睡到中午。一觉醒来,昨夜的事也忘得的差不多了。

        但如今得剑后的蔡靖,反而回忆起了一切,这让他很是迷惑,看着挂在床头的碧荷,倒是有点想那名佘姓剑客了。

        蔡靖打点好之后,鼓起勇气打开房门,在这之前甚至准备了一套说辞去应付长辈。

        当他忐忑不安的穿过长廊回到客栈之时,眼前的景象则给他多添了一份慌乱。

        客栈中不出意外的热闹非凡,由于先前妖兽作乱,上千处民宅毁坏殆尽,数万平民流离失所,加上各地寻声而来的好事者,此时酒楼客栈里,就更人满为患。

        就连门口寻常时间蔡书文得闲喝茶的桌子,也堆满了包裹。虽然官府早就在各处城门严加把控,但依旧溜进来了不少好事者,东打听西问问。

        但整个客栈依旧运营有序,就连二叔二嫂也选择闭门歇业,回来客栈打下手。

        蔡靖站在后门,有点不知所措。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后背,蔡靖回头一看,是母亲。

        “去吧,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儿时里,若是自己犯了错,父亲倒是从来没动过手,在母亲这也就是顶多吃几顿藤条。如今年纪大了,与父母交流却少了,像是听不得那些老一辈的人生大道理似的。其实更像是嘴硬不认错,有自己的想法。

        可不论如何,子女总是父母最牵挂的。

        蔡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便加入了客栈中忙碌的人流中。

————————

        武阳城外,距其数十里的一座城池,名为宣化。

        与另一座城池,三者互成掎角之势,而武阳两面环山,若想拿下,则宣化便为离火命脉,于是相比于武阳,宣化投入了更多兵力驻扎,以防不测。

        三天前的那场变故,宣化便第一时间增兵救援,同时亦有不少投军的修仙人士与之随行。

        武夫开宗立派是一条路,但基本上境界高深的修行者,无一不是人中英杰,山下王朝以及仙家门派看在眼里,争相前去邀为门客,以礼相待。而学会点外家功夫皮毛的,最多的就是开个边陲小镇开个武馆过过日子。

        投身军旅,奉诏入伍是另一条出路。凭借武夫身手,捞到军功并不算难事。到时候名利双收,返乡买地娶妻生子,比什么都好。像宣化白城主这般,年少时意气风发,众人仰慕,壮年时官至大将军,一时无二,已是许多人眼中最好的结局。

        而城主则是当今离火天子赏赐给这三城最高职位之人的名号。

        寻常城池中不设城主一职,其他地方多为太守,而这三人则各自拥有数万私军以及募兵权,为离火天子直属领导。

        身为城主不但管理着梁州大小事务,而且打点着不少山上山下关系。所谓山上,便是仙家门派,部分门派暗中作为管理者,扶植王朝,此事亦是白城主身居要职后才得以深究。

        而此行白城主并没有随行前往便是事发当日听得金城司谍子密报。

        今日有人曾在官府封山的十方山脉附近见过陈天然一面。

        “陈天然?他在哪里做什么?”

        白城主放下手中批阅的文书,拿起书桌上的茶杯,用杯盖轻轻的撇去茶沫,喝上一口。

        除去仙家门派,江湖上亦有能人异士。

        白城主由武转文,征战沙场二十年,博衮洲何处没有去过?自然认得许多江湖人士。

        离火只算得上是博衮洲中部的后起之秀,与雄踞一方,还有着很大差距。

        年少时便为了一睹山上风光,走遍博衮洲大江南北。

        位于东海岸一洲佛门圣地真实宗。

        北部皑白雪山中的公羊书院。

        渗透于各大王朝的墨家游世门。

        五岳中位于中岳的道家执牛耳者青城山。

        西部大山法家天衍宗。

        南部霸主兵家起势山。

        以及江湖上除开传统宗教外的剑心山庄,就叫魔教的魔教,江湖豪杰人皆仰之的蜀山派,吸引无数男子趋之若鹜的春宵宫,还有那名动天下的丐帮等都曾前去瞻仰过。

        陈天然算是极为特殊的一位。

        斩妖人,干着最吃力不讨好的事。

        顾名思义,斩妖人,斩尽天下妖魔,而又不限于此。起因是斩妖人多为行侠仗义一辈,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于是乎,管得了的他要管,管不了的也要管。

        正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喜欢他的将其称之为“快意人”,也有吟诗相赠,甚至将追捧之人生平写为小说,畅销各国。

        时间一久,便成了哪家哪户摊上什么怪事,就四处打听询问斩妖人身在何处的笑话了。

        说到这,斩妖人名声大噪之时,自然会有滥竽充数之人打着斩妖人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于是,无垠天下的斩妖人便共同推举了一名德高望重之人称之为山主,总址定在上梁洲,各洲各有山头。

        各洲斩妖人并不会聚集在某处,而是分散在各地,同时针对斩妖人一称也有审核规定,众人需通过层层筛选后才可被认可为斩妖人,而对入选一事,山主也无明文规定。

        何时何地皆可。

        之后则会给予新成员两样物品,一份是证明身份的斩妖人腰牌,另外一份,则是由仙道大能所编写的万妖录,上面记载了无垠天下大大小小数万类妖物。

        同时另有一册经书,则是记录着各类凶兽,其中不乏各类身处修道巅峰的大妖,上至十境甚至流传中的十一境,下至修炼路分水岭的六境。

        而当斩妖人斩杀其中记录的某只凶兽时,便可将其划去,在其后写上自己的姓名,这一消息也会通过编写者的传讯神通告知天下,这样全天下的斩妖人便可通过这本经书得此消息。

        而经书中八境往上的妖物,无一不是被斩妖人视为证道求道的最终归宿,至于还分哪些妖,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白城主当年并不是斩妖途中与其偶遇,而是在十年前因机缘巧合下,二人在一处绝对平衡的相互制衡的场景中相见。

        以至于每当白城主想起此事,总是忍不住摇头称赞命运。

        二人相处下来,白城主则摸清了他的臭脾气,在得知陈天然顺利摘得斩妖人的名号后,不得不以礼待之,宣化内城中,也有一处属于他的宅子。

        虽然陈天然只入住过一次。

        所以当白城主了解到十方山脉的封山缘由以及武阳城金城司传来的求助信息,也并不惊慌。

        时间,地点,人物。

        便可猜想出是何人所为,准确的说,是何妖所为。既然陈天然已得知此事,更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也只派出一部分守军急行军前去增援,亲军以及心腹则大多留守宣化。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同样的事不会出现在此处。

        武阳城便被其宽松政策所害,现在这架势,若是朝会上无人弹劾,那才是罕见。

        白城主站起身来,书案前坐久了想出来走走,如今临近过年,各家各户也都那忙碌起来,谁都不想在这节骨眼出什么差错。

        天气渐凉,就连如今身为前武将的白城主站在城头,被北风吹过,也会冷不禁打个冷颤。

        随行下人见此,便走上前去弯腰将随身携带的大氅递与城主。

        白城主见状,皱了皱眉,挥手示意拒绝。

        双手合拢,哈出一口气。

        在这妖兽横行的年代,斩妖人更显得弥足珍贵,不为钱财不为名利,孤身一人在洪流中逆流而上。

        白城主在应酬酒局上见多了仙家门派谈及斩妖人时不经意中流露出的鄙夷神情。

        “是不是全天下只有他们会斩妖?”

        “这么大能耐,怎么不去蒸发了万妖海,让天下大同?”

        他本想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心中有话却不敢说出。

        虽然巴不得陈天然早日暴毙,但依旧对斩妖人致以最高的敬意。

        站在城头的白城主望着将缓缓深埋地下的一轮红日,开口说道:“又欠你一顿酒了。”

————————

        不出意外,几日后官府的人很快找上门来。

        一时间人满为患的天水客栈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但是很快,客栈内部所有无关人士被请出门外,只剩下蔡家众人以及城主亲信。

        为首一人身着青衣,风度翩翩,正是武阳城姜城主麾下谋士杨灵运,走上前来弯腰作辑。身为家主的蔡书文连忙回礼,将来客请至楼上。

        入议事厅时,蔡书文示意蔡靖随之一同前往。

        入座后,蔡靖为二人各自沏茶,随后负手而立,站在蔡书文身后。

        杨灵运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的说道:“正是天才出少年,多好的年纪。”

        蔡书文摆手回道:“过誉了过誉了。不知军师此行所为何事?”

        杨灵运笑着说道:“蔡家主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天水蔡氏,我可是略有耳闻,上卢洲隐世的大家族。先再次谢过蔡公子出手相救,否则让那凶兽肆意妄为,后果不堪设想。”

        说罢便再次起身作辑,蔡靖连忙跪步上前,扶起军师双手。

        “不敢受此大礼。”

        起身的杨灵运说道:“蔡家主恕我失礼,倒是我该问问,蔡家此行远渡重洋,意在何处。”

        蔡书文笑了笑,挥手示意蔡靖添茶,“如今蔡某不过是一介浮萍,早已被本家除去姓名,军师不必多虑。”

        杨灵运得此回应,一时间也难以回答。

        “在下在此发誓,今日所讲真真切切,家族之事无意隐瞒,只是来龙去脉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

        杨灵运只得点了点头,毕竟蔡家扎根武阳城数十年,口碑信誉也略有耳闻。

        人家不想说,你也拿他没办法,何况身旁站着一位如此年轻的十六岁剑仙,也有底气说出这种话。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再提了,言归正传,此次前来另有一事。”

        “不瞒你说,此次妖兽入侵,错在我们,上头怪罪下来,我们也不准备推脱责任,认命挨骂就是,最多就是罚几年俸禄。”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武阳城推崇的是随性而为,但加以拘束,得到的便是各方面的繁荣昌盛,宣化以及常泉二城难以望其项背。”

        “但也留不住各家修士,今日一事如同当头棒喝,将姜城主美梦打醒,我们也不得不做出改变。”

        “商议之后决定请蔡公子前来姜府做挂名客卿,不过不必履行承诺,随性即可。同时对外声明公子一人斩妖一事,以稳人心。从此往后武阳城还要借公子名声一用,为姜府招揽能人贤士,至少三位六境,为武夫与炼气士都无妨。”

        蔡靖再不谙世事,也明白姜城主打的什么主意。

        惧怕蔡家这棵大树,但姜城主也不愿放弃这次机会,欲借剑仙之名招揽人才,以表城主礼贤下士一事。

        借碧荷回忆一用后,也稍微明白蔡家来历,只不过借杨灵运之口,眼前事实更加清晰明了而已。

        其实此事无伤大雅,要用就用,蔡靖并不在意。

        只不过仍有一事要提前告知。

        蔡书文不作回答,他也想看蔡靖会如何应答。

        蔡靖说道:“在下可以接受姜城主的请求,只不过,这护城英雄一名,我不想要。”

        “为何?”杨灵运很是不解,心想,十六岁,不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么?此举名利双收又不需要耗神费力,挂名客卿而已。没想到少年同意借名一用后,又反过来不愿武阳城宣扬名声,这不是前后矛盾了么?

        “称谓也只是枷锁罢了,等到什么时候,我被人借这个名义架上去时,那也太累了。”

        “在下可以打着武阳城蔡靖的名号在外游历,但我不希望,如果有一天还在外闯荡时,武阳城出了什么差错,是不是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这样憋屈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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