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十八新娘八十郎（四）

“那就去问问吧。”沐云汐说道。

        “现在吗？”沐雨眸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子，抿着唇说道：“娟儿姑娘怕是已经睡下了吧。”

        “怎么可能睡得着。”沐云汐摇摇头，哪有那么心大的。

        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明天就要嫁给个年纪都能做自己爷爷的糟老头子了，还能睡得着？

        这会儿一准正坐在床前悲泣呢。

        “也对。”沐雨眸叹一口气，说道。

        她完全能体会娟儿姑娘此刻的心情，一如她当初一般。

        只恨不得一死。

        果然不出沐云汐的预料，娟儿此刻正坐在炕前垂泪。

        那妇人离开的时候，已经将屋子里的煤油灯吹熄了，幸而有月光照进来，勉强能看得清。

        娟儿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

        揉了两次眼睛才确定，确实是有人站在正中。

        而且还不止一个。

        “你们是谁？”娟儿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不过并没有尖叫。

        “你不怕我们？”沐云汐抬眸看着娟儿。

        “怕。”娟儿抿着唇，看起来有些紧张，旋即又凄然一笑：“我现在，应该没什么好怕的了。”

        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沐雨眸忍不住的说道。

        因为她从她的凄然中，看到了绝望。

        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的绝望，了无生机。

        “你真的甘心嫁给一个老头子吗？”沐云汐问道。

        “这世上，没有哪个姑娘家愿意嫁给一个老头子的。可是，我人微言轻，命如草芥，如何与天斗？纵然不甘心又能如何？”娟儿垂着眼眸，声音沙哑的厉害。

        “我们可以带你离开。”沐雨眸忙的说道。

        “离开？”娟儿的眸中有着瞬间的光亮，不过很快就又归于沉寂：“我不能走。”

        如果自己真的逃的，明日娘绝对会把婵儿给送上花轿的。

        她才十二岁。

        自己怎么能忍心。

        “为什么不能走？”沐云汐故意问道，其实刚刚她在窗外已经听的很清楚明白了。

        “如果我走了，明日娘就会把我妹妹送上花轿，她才十二岁。”娟儿垂着眼眸，眼泪儿又滴了下来。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狠心的娘，难道你妹妹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沐云汐又故意问道。

        她想试探一下，看看娟儿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娘自来有些重男轻女，我和妹妹……”说到这里，娟儿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些年，我都习惯了，只是可怜了婵儿。”

        娟儿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奈和心酸，沐雨眸都忍不住擦眼泪儿了。

        “你之前是不是受过伤？”沐云汐突然问道。

        “嗯？”娟儿抬头，不解的看向沐云汐，她有些跟不上沐云汐跳跃的思路。

        “我的意思是，你小时候的事情，是不是都忘记了？”沐云汐问道。

        “七岁之前的事情，我确实不记得了。”娟儿点点头，疑惑的看向沐云汐：“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众人相识一眼，果然如此。

        “七岁按说记事了，你为什么不记得？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沐云汐问道。

        “娘说我掉进了河里，好不容易才救上来，烧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就都不记得了。”娟儿蹙着眉头：“其实落水的事情我也不记得，都是娘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沐云汐点点头，说道：“我可以带你和你妹妹一起离开，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你母亲会为难你妹妹了。”

        “真的吗？”娟儿瞪大了眼睛，手指紧紧的抓着身下的褥子，小嘴微微张着，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当然。”沐云汐点点头，说道。

        “可是……”娟儿咬了咬唇，有些犹疑。

        “你放心，我们真不是坏人。只是路过这里，听说了这件事情，打抱不平而已。”沐云汐说道：“而且，我还会安排好你和你妹妹日后的生活。”

        “我并不是怀疑你们是坏人。”娟儿忙的摆摆手，说道：“我虽然长在小山村，没什么见识，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你们都是好人。只是……”

        “只是什么？你还有什么顾虑吗？”沐云汐问道。

        “我若是就这样一走了之，明日陈老爷迎不到人，岂会饶了我父母。”娟儿抿着唇，说道。

        “她可没管过你的死活。”沐云汐说道。

        “虽然如此，可她对我到底有生养之恩，我不能不管不顾。”娟儿摇摇头，对着沐云汐深深拜了一拜：“所以多谢姑娘好意，我心领了。”

        “你的意思是，要嫁给那个陈老爷？”沐云汐抿了抿唇，问道。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我认了。”娟儿苦笑一声：“其实嫁给陈老爷，也算不得多么苦的事情，最起码陈老爷有钱……”

        “有钱有什么用？他都六十多了，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你嫁过去不就等于守活寡吗？为了钱，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值得吗？你就那么爱钱吗？”沐雨眸有些生气，抿着唇质问道。

        “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指望了。我只希望到时候我手里有几个钱，能让妹妹避免我的覆辙，我就已经很满足了。”面对沐雨眸的质问，娟儿并没有着恼，淡淡的说道。

        只是这淡淡中，透着无尽的心酸和无奈。

        “对不起，我刚刚有些激动了。”沐雨眸擦擦眼泪儿，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言辞。

        “没关系。”娟儿再次摇摇头。

        沐云汐看向娟儿的目光中透着几分赞赏。

        在这样的处境中，还能如此有情有义，真的不多见。

        “跟我们走吧，我保证明日陈老爷不会找你父母的麻烦。”沐云汐说道。

        “真的？”娟儿有些不敢相信。

        陈老爷在这个小镇上是最有权势的人了，就连县里的县太爷也对陈老爷礼敬有加。

        “自然是真的。”沐云汐说道：“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权利虽然不大，但小小州县还是没问题的。”

        “若果然如此，你们就是我和妹妹的救命恩人。”娟儿说着，就跪了下来。

        “快起来。也是你我有缘，让我遇见了。”沐云汐扶起娟儿，说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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