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贾宝玉的生日

贾宝玉一大早起来，梳洗完了后，先去宗祠行礼，又遥拜过贾母，贾政，王夫人等，又去尤氏，凤姐儿和薛姨妈处行过礼，才到园子里来。姐妹们俱都送了寿礼来，或有一扇的，或有一画的，或有一字的，或有一诗的，晴雯刚认了许多字，便磕磕巴巴念给宝玉听。

        袭人听了后笑道，“照你这个念法，只怕到明年也念不完呢，这还有好几张大字呢。”说着递过贾琮送来的一篇策论，晴雯刚念了开头两句，便听贾宝玉皱眉道，“罢罢罢，先别念这个了，既是鸳鸯姐姐打发你来送寿礼的，我也一事不烦二主，你回去替我谢过姐姐们，就说芍药栏已经摆下了，请姐姐们都来吃杯酒。”

        “你也不必撵我。”晴雯冷笑了一声，“我如今又不在你屋子里了，自然不会赖着不走。”

        见晴雯去了，袭人将她扔在地上的策论捡起，正要收到箱子里去，便听宝玉说，“扔了吧，别收进去，没得玷污了其他东西。”

        “二爷这是什么话？”袭人轻叹了一声，“琮三爷知礼，才打发明珠送寿礼来，无论送的是什么，不过是心意罢了，环哥儿连句话都没有呢。”

        “咱们也不稀罕他们。”贾宝玉冷笑道，不送才好呢，送来也是要扔了的。

        袭人听了后忙劝道，“稀罕不稀罕，都是各人的礼数。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二爷最是性子好的，连丫头婆子们都忍让，怎么倒嫌弃上自家兄弟了？”

        “道不同不相与谋，说了你也不明白。”贾宝玉听得不耐烦，抢过袭人手里的策论，随手递给了一个小丫头，“烧了罢，这东西留着也没用，不过占地方罢了。”

        小丫头看了看贾宝玉，又看了看袭人，她是头一天来潇湘馆当差，偏就碰到两个主子吵架了。

        “二爷这是作什么？”袭人忙叫了麝月来，让她把贾琮送来的策论收好。麝月因笑道，“今天是二爷的好日子，何必为这些小事生气，二爷既不喜欢，我收进箱子里，眼不见为净可好？”

        贾宝玉这才罢了，又指了小丫头说，“这又是哪一个？我怎么没见过她，就跑到里间来当差了？”

        “忙了一大早，竟把这事给忘了。”袭人听了后笑道，又让小丫头给宝玉磕头，“正要请二爷给她取名儿呢，自晴雯和碧痕她们走了后，咱们屋子里总共就剩了七八个人，后来小红和坠儿也出去了，我想着和琮三爷环哥儿他们比，咱们还少一个丫头呢，便去和平儿要了她来。”

        “你先下去罢。”贾宝玉打发小丫头走后，才和袭人抱怨道，“你为何先不同我说，芳官说五儿要进来呢。”

        袭人便笑道，“五儿和芳官好，所以要进来，可如今芳官都走了，只怕五儿不愿意呢。再说柳嫂子都被赶出去了，谁知五儿在哪呢。”

        贾宝玉听了后唬道，“谁赶了柳嫂子出去？我怎么不知道？五儿身子弱，我正要叫她进来养着呢。”

        “我竟不知道，在咱们这屋子里当差，竟还可以养病呢。”袭人听了后冷笑，她和麝月两个都快忙成陀螺了，二爷竟还寻思弄个病西施进来养着！

        “我不过白说一句，你又何必生气。”贾宝玉叹道，“晴雯和碧痕她们虽去了，不还照样作咱们屋子里的针线么，云妹妹和翠缕她们也帮着，不过就是端茶递水的人少了，但凡我能亲自作的，我后来都不使唤人了。麝月，我问你，柳嫂子好端端的，为何要打发她出去呢？”

        “我告诉二爷……”麝月想了想后道，“二爷可不许告诉别人去。

        “你说，我照作就是了。”贾宝玉忙催道。

        “听说是司棋捣鬼呢，司棋打发个小丫头去，要碗鸡蛋羹，柳嫂子不给她，司棋心里便记恨，在琮三爷面前搬弄是非，琏二爷和二奶奶便打发柳嫂子出去了。”

        “不过一碗鸡蛋羹，柳嫂子为何不给她呢？”贾宝玉听了后不解，“咱们不是也常要东西去么？柳嫂子哪回没给，为何单刻薄司棋一个，怨不得她心里记恨，但搬弄是非就有些可恶了。”

        麝月的本意，是想说大房的人同气连枝，往后让宝玉留心些，谁知他竟这么说，虽是一碗鸡蛋羹，可若是今天这个人去要，明天那个人去要，又都不给钱，不过打发个人说句话，那柳嫂子若是依样都给的话，难道她自个儿贴补不成？正要再分辨几句，便见探春打发侍书来，说请宝二爷去芍药栏呢，还道今天也是琴姑娘，邢大姑娘，和平姑娘的好日子。

        “这可是奇了，我瞧瞧她们去。”贾宝玉一听，便将五儿的事撩开手了，也顾不上给方才那个小丫头取名，忙换了衣服赶到芍药栏，见薛姨妈和尤氏也来了，薛宝琴穿了件石榴裙，上罩着鹅黄褂子，耳边坠了几束铃兰花朵儿，手腕上戴着好几个玉镯子，行动间清脆悦耳。她原本就生得好，如今又盛装丽服，竟将众人都比下去了。

        贾宝玉一时看呆了，史湘云遂拧了他一把，“愣着作什么，宝姐姐和你说话呢。”贾宝玉这才看向薛宝钗，听她笑着道，“今儿可是巧了，不止是宝兄弟的好日子，也是我们琴丫头的好日子，我们家也办了寿酒，等咱们一会子作完诗，宝兄弟可要过去喝几杯。”

        “宝姐姐不说，我也要去的。”贾宝玉忙应下，一时又和众人行令猜拳，等吃毕后各自散开，探春和宝琴下棋，迎春和邢岫烟立在一旁看。薛宝钗和史湘云在一边说话，惜春一个人倚栏喂鱼。贾宝玉先看了一回下棋，又和惜春喂鱼儿，本来要找林黛玉说话，却见她和贾琮在芍药丛下唧唧哝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跟前雪雁笑个不停。

        史湘云看在眼里，不由拍手笑道，“二哥哥，你也有今天。”

        贾宝玉本就不自在，听史湘云这么说，心里越发恼了，薛宝钗忙点了点史湘云的额头，“这么大的人了，开口还这么没遮没拦的，又不是小孩子了，谁还计较今日和这个好，明日和那个好的。宝兄弟方才和四妹妹说什么呢？也不知她的园子可曾画好了？”薛宝钗忙岔开了话题，心里却想着，宝兄弟见一个爱一个的，还哪有脸吃醋？

        一时探春下完棋，众人便商议着拟了诗题出来，等都写完后便放一起评点名次，看一首，赞一首，彼此夸赞不绝。李纨和探春都推贾琮为首，宝钗和宝琴姐妹也说评的有理，只有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不服，一个说林黛玉写得最好，一个说宝姐姐所作更妙。李纨听了后好笑，皇帝不急太监急，林黛玉和薛宝钗还没说什么呢，他两个倒不平起来了。

        林黛玉忙道，“我那个不好，到底伤于纤巧，连宝姐姐都比不上，更遑论和琮哥儿作比了。”原来这一社的诗题是探春拟出来的，言道古人写尽了春花秋月，再以花草为题，难免落了俗套，不如以当下的一件事，作一首诗出来。这样不但和古人无碍，就连各人写各人的事，也和彼此无碍，不用抱怨这个难写，那题刚想出来，又被旁人先抢了。

        “林妹妹过谦了，三妹妹这次出题，原是我和琮哥儿占便宜了，我如今打理生意，什么话没听过？什么事没见过？自然比你们写什么管家理事画画儿，要新奇多了。琮兄弟更不得了，他帮着兴隆街大爷办差，见识越发比我们高一层了。除了琮兄弟和林妹妹，接下来就数琴丫头作的了，也并不是因她作诗好，不过走南闯北见得多罢了。”

        听薛宝钗这么一说，众人才明白过来了。探春撂下笔叹道，“我出的诗题，我竟没宝姐姐看得明白，细想果然是这个理。”只是道理都知道，可却哪里都去不得。但凡她是个男人，早走出去了，自然有一番主意在，何必困锁在这笼子里。”

        探春的言外之意，众人听了都心有戚戚，惜春托了腮叹道，“若我是个男人，我就去衙门里当仵作，那今日就不写画画儿，写个古井艳尸吓死你们。”

        她旁边的迎春吓得一哆嗦，贾琮一边笑，一边伸手在迎春背上轻拍，“二姐姐也忒胆小了。”

        迎春嗔道，“还不是怪你，回来尽说些……”迎春顿了顿，怕吓着跟前的人，“都被她听进去了，又来吓我们，还正经园子不画，专画些山精鬼怪的，入画前日都被吓哭了，闹着要回东府里去呢。”

        “我画的哪里是山精鬼怪，分明是……”惜春正要说，探春一把捂了她的嘴，“你忘了？上次你说了，二姐姐被你吓得睡不着觉，别又说出来吓着别人。”

        “那是她胆小……呜呜呜。”

        “都是我的不是。”贾琮苦笑道，他是说着玩儿，谁想四妹妹古灵精怪，竟画画儿到处吓人。

        迎春听了后忙道，“既是你的不是，那罚你让九娘来陪我，要不然我今夜又别想睡了。”她瞧过九娘舞剑，即便鬼魅艳尸，只怕也要畏惧三分。

        “这……”贾琮看了一眼林黛玉，九娘虽是他的人，可一来就住进了暖香坞，并没服侍他一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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