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火锅店最近没什么生意，也是，大夏天的谁没事跑去吃死热死热的火锅啊。

        辛凯乐得清闲，一有空就扛着诺诺到处跑，打算给诺诺找一个幼儿园。孩子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并且诺诺也展现出十足的社交天赋，很喜欢跟小朋友们一起玩。

        李寂川手里几个案子都快结了，他把后面催尾款的工作交给助理后，跟师傅丁守财请了几天假。

        今天，按照约定，他来到了茵然集团正在施工的一家大型购物中心的工地。工地位于东五环边上，两条地铁交汇处，周围有十几个正在建设的大型楼盘，地理位置和未来的商业环境十分优越。当初茵然斥巨资竞拍这块商业用地，成功后还搞了一个发布会介绍未来的综合商业体项目。那是正值老蒋在位，风光无限。

        李寂川把车停在工地门口发现薛从安已经到了，正靠着车门抽烟呢。薛从安见等的人来了，就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

        “不错，老板带头做好安全防火工作。”李寂川假模假式地表扬起来。

        “别贫了，跟我进来。”说完，薛从安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门禁卡刷开闸机，放李寂川进去。

        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李寂川知道这样规模的工地停工一天损失以百万计，心想这大情圣不该会是为了我才特意停工的吧？

        薛从安好像会读心术似的猜到了李寂川内心所想，眼神一黯，说“今天是我让工地停工的，我爸还不知道这事，知道了能打折我的腿。”

        李寂川回道：“打住，这份恩情我报答不起啊…”

        “不用谦虚，把另一边肩膀再亮出来就行，这不是你拿手好戏嘛。”话刚说出口，薛从安自己都察觉出话里话外酸气十足，略失了风度，连忙转换语气，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今天你不露点肉，我就让工人把你打进混凝土里。”

        二人闲聊间走进了已经这座巨型建筑内部。

        让李寂川意外的是，这里很干净，地面上没有多少灰尘，好像刚刚打扫过。他站在这个庞然大物的腹中央，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他内心缺少的那一块勇气被薛从安及时补上，薛从安在他背后轻轻一推，李寂川像蓄满了电一样不再犹豫，大步向前迈去。

        他们来到了一个电梯门口停住，薛从安指着电梯门说：“就是这里，你要下去看看吗？”

        “来都来了。”李寂川答。

        电梯徐徐下降，来到了地下三层，是个停车场。出来经过一段狭长昏暗的走廊，眼前出现另一部电梯。这个电梯很明显没有被设计成对外使用。薛从安用卡在旁边立柱上刷了一下，只听见“叮”的一声，电梯门缓慢打开。

        令人意外的是，电梯尺寸很小，乘两人刚刚好，若再多加一人就要侵犯社交距离了。李寂川第一次见到这么迷你的电梯。

        就在李寂川前脚刚要踏进电梯门的时候，薛从安一把拉住了他，他压低声音说：“刚想起来电梯里有监控，我们走楼梯。”

        在忽明忽暗的声控灯下，二人七拐八个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来到一处还未安装扶手的楼梯洞口，下面黑漆漆的，仿佛是一个能随时将人吞噬的黑洞。薛从安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在前面带路，李寂川跟在后面。

        周遭死一般的安静。

        下了大概一层楼的样子，被眼前一个带锁的大铁门拦住去路。铁门看起来极厚，子弹都射不透的样子。

        薛从安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坐在才发现一双长腿无处安放，抬起屁股向上挪了两级台阶，腿伸直了，这下舒坦了。

        李寂川对眼前的铁门并未感觉意外，他来之前就知道，这次多半是不能如愿的，但是不来的话自己又没办法死心。他和薛从安并排坐下，变戏法似的手中出现了两根棒棒糖，剥掉糖纸以后，递给薛从安一根。

        薛从安清楚地记得，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李寂川吃的那种棒棒糖，香草味儿的。薛从安接过棒棒糖并没有吃，只是用指头夹着，他刚要开口，一阵铃声将这个幽闭的空间填满。

        是李寂川的手机响了，辛凯打来的。

        “你在哪？什么时候回来？”辛凯的声音十分轻快，像有喜事急待分享的样子。

        “刚弄完案子，要往回走了。”李寂川撒了个谎，旁边的薛从安被凭空抹去痕迹，十分不快，故意冷哼一声。李寂川看了他一眼，转身三两步迈上台阶，拐到楼梯上半截。

        辛凯电话里的声音依稀传来，好像在催李寂川赶快回家，李寂川哼哈着答应了。

        挂了电话，李寂川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薛从安说：“回去吧，我家人催了。”

        薛从安站起身，用极快的速度迈上台阶站在李寂川面前伸出手臂将他搂住。李寂川被吓了一跳，刚想躲开，想到楼梯两侧都没有扶手，乱动的话容易栽下去。前几天刚摔了个头破血流，现在还疼着呢，李寂川短期内并没有再次见红的打算，只好站定，将上半身向后仰去，试图在有限的空间内与薛从安拉开距离。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接受我？”薛从安的声音里带着强忍的愤怒：“我不是不会强取豪夺的戏码，事实上那种事我也没少做，我只是不想那样对你。辛凯在我眼里不算障碍，他哪里比得过我？我根本不在乎他，我在乎是你，我尊重你，我要你真心接受我，你明白吗？每次我看到你看辛凯的眼神，我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我无数次幻想有一天你能像看辛凯那样看着我，你的眼里只有我！还有诺诺，你是不是忘了，诺诺是我们两个一起收养的，没有我，你去哪能白捡一个像诺诺那么可爱的女儿？现在你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可我呢？我像个局外人一样，想看诺诺一眼还要提前打电话，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李寂川的内心被刺痛了一下，但是别无他法，他不能凭空变出来另一个自己送给薛从安。李寂川蓄力，狠狠心一把推开他，说：“两情相悦这种事没有逻辑的，你说辛凯比不过你，但是在我心里从来没有拿辛凯跟任何一个人相比较。坦白说如果我现在单身，没理由不接受你，可事实就是我已经有辛凯了。今天的事谢谢你，未来会有机会让我报答你的，只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方式。”李寂川顿了顿，接着一句话给对方判了死刑：“你看看别人吧，比我好的人太多了。对不起，我要回家了。”

        返程路上，李寂川车速很快，他打开车窗，风吹进来，把他发昏发胀的头脑吹醒。

        李寂川对薛从安说的那句“如果我现在单身，没理由不接受你”是真心话。抛去薛从安的家世背景不说，他无论外形还是性格，甚至二人的默契程度方面都无法挑剔。人这一生中会遇到很多诱惑，它们就像摆在老鼠面前的一块块香甜奶酪，任谁也无法克制住伸手触碰，一旦伸手，人生就会走向不同的方向。但是在面对诱惑的时候，李寂川才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他有多么珍惜眼前的幸福，舍不得它出现一丁点瑕疵。

        现在他对之前利用薛从安的行为感到万分懊悔，是自己一时冲动玩过火了。

        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以后什么事都要靠自己了。

        李寂川刚到楼下还没停好车，就看见辛凯和诺诺俩人手牵手在楼下等他呢，两张笑脸把李寂川的心都融化了。他深呼吸几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下车把一大一小搂在怀里。

        他抱了很久很久，不在乎过路人奇异的眼神。

        就这么一直抱下去吧。

        原来辛凯要分享的喜事是他终于给诺诺找到幼儿园了。那是一家蒙氏幼儿园，创始人是一位驻华大使的夫人，夫人最开始是想通过创办幼儿园给自己女儿找玩伴，后来口碑越来越好，慢慢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幼儿园离家不算近也不算远，开车十分钟，走路半小时。

        辛凯在饭桌上兴致勃勃地向李寂川介绍幼儿园有多么多么美好，小桌子小椅子多么可爱，诺诺有多么喜欢幼儿园院子里的那个树屋，还说从下周一开始就可以试学三天。诺诺也兴奋得饭都顾不上吃了，跳下儿童餐椅，围在李寂川旁边叽叽喳喳。

        李寂川抽了一张纸巾把诺诺嘴边的番茄酱擦掉，又在她小鼻梁上刮了一下说：“好，咱们下周就去，不过我有个条件。”

        诺诺还不太能不懂大人的用词，好奇地问：“叔叔，什么是条件？”

        李寂川把诺诺抱起来搁在腿上，认真解释说：“条件就是如果你想去幼儿园，必须改口叫我哥哥。”

        诺诺惊讶地张开小嘴巴，回头了一眼辛凯，然后又面对李寂川说：“不行！凯哥哥说让我必须管你叫叔叔！我听凯哥哥的不听你的！”

        李寂川这才知道原来罪魁祸首就是辛凯！

        辛凯心虚地低下头，筷子在盘子里胡乱扒拉，小声说：“快吃吧，菜都凉了。”

        吃完饭，三人下楼遛弯儿，辛凯这会不像饭桌上那么兴奋了，反而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李寂川琢磨奶爸这是有点分离焦虑了，舍不得诺诺去幼儿园，看来需要好好安抚一下。于是三人折返，把诺诺交给育儿嫂后，李寂川和辛凯俩人又下楼了。

        这回他们没有压马路，而是拐进马路边的小树林，刚钻进小树林，俩人就默契地牵上了手。

        辛凯的手还是那么热。

        “傻小子…火力真壮。”李寂川心想，只是…“哎？！这傻小子什么时候比我还高了？”李寂川不可置信地挺直了腰杆，发现对方真的比自己高一点了。

        辛凯撇了李寂川一眼，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配合似的略微驼下了背。

        演戏嘛，好像谁不会似的。

        “去你的，施舍我呢？”李寂川被辛凯的行为逗乐了，忍不住捶了他一下。

        辛凯也笑了，抓住李寂川抡过来的拳头，一个借力，把对方抱在怀里，脸埋在李寂川的颈窝，使劲儿往鼻孔里吸李寂川身上的味道，一副沉醉其中的表情，肉麻极了。

        “还疼吗？”辛凯一只手沿着李寂川后背来到后颈，接着又慢慢上移到李寂川后脑勺，最后轻轻覆盖在摔破的地方。

        李寂川摇摇头说：“不疼了，以后别给我头发剪这么短了，受点伤都藏不住。”辛凯跟他爸妈在广州打工的时候在发廊做过学徒，学会了理发。二人确定关系后，李寂川的头发都是辛凯给他剪的。

        辛凯说：“你们律师就会颠倒黑白，不是你让我给你剪短点嘛。你说你头发长了就显小，不符合职业定位，剪短了才精神。”

        李寂川大笑说：“哎？我说过？”

        “你当然说过，你还说过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辛凯的话想一盏灯把李寂川照得无可遁形，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李寂川意识到再隐瞒下去，辛凯非憋出来心病不可，他拉住辛凯在旁边长椅上坐下来，把自己近期所有的发现、疑惑和顾虑都告诉了辛凯。

        辛凯听后沉默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你放心大胆地调查吧，你身后还有我呢。”

        还怕吗？——什么都不怕了。

        有辛凯这句话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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