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神乐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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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回来了,渡源。”
戴着狐狸面具的小孩不冷不淡地对我说到。
我感到疑惑,说实话,我之前并未见到过他,而且他自称自己是渡源宅的守护灵,既然这样为什么会放任渡源宅大火的发生?
我轻晃了晃手中的神乐铃,铃铛叮铃作响。
“构筑术式。”五条老师对我说到,似在为我解惑。
构筑术式——以自身咒力为基础,从零开始构筑物质,术式生成的物质在术式结束后也不会消失,因此咒力的消耗非常剧烈,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
小孩平静地瞥过我手中的神乐铃:“构筑出这么一个神乐铃,估计渡源葉已经尸骨无存,你成功将她祓除了,渡源。”
“你是渡源宅的守护灵?”我淡然询问。
“嗯。”他似乎知道我在思考着什么,又道,“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两次大火我都没为渡源宅做出点什么?”
“几百年前,若非渡源葉的起死回生术足够强大,那次大火渡源氏早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你也无动于衷吗?”
既然是守护灵的话会旁观漠视咒灵闯入渡源宅肆掠吗?
“倒也不是无动于衷,几百年前那会儿我正是沉睡的时候,我醒来后是有为渡源宅增加了特殊的帐,但两年前的那场大火则是渡源家自己做出的选择——渡源宅是有特殊的帐守护着的,能打开帐的只有继承了起死回生术的渡源氏。”
他没再往下继续说下去,但我已明白。
只有继承了起死回生术的人才能打开守护渡源宅的帐,也就是只有渡源崎月能打开。
他能打开帐,也选择打开了帐。
“我不会干预你们的选择。”他浅笑两声,“而且,与其说我是渡源宅的守护灵,倒不如说我是渡源的守护灵。”
渡源的守护灵?这是个什么说法?
“可惜的是渡源再也不是渡源了。”
他没有过多解释,退后几步,与周围逐渐出现的黑影站在一起。
黑影内围是捧着太鼓、笛、钲演奏的乐师,乐师们身后的黑影则像是在围观的人群,或站着或坐着,黑色人影或胖或瘦,有男性的有女性的,有小孩的也有大人和老人。
“让他们往生吧,渡源。”
狐面小孩说到,黑影里的他一身白色狩衣十分惹眼。
此刻,我的脑中一片清明,没有聒噪的声音,忽然一个模糊的画面浮现出来。
白衣少女手执神乐铃站在高台上跳着神乐舞,高台下是数不清的人,四周樱花树开得正繁茂。
而后,少女敛眸轻掠过黑压压的人群,人群外围一个人正悠闲地坐在轿子上路过,轿椅由四只咒灵抬着。
那人手肘放在轿椅的扶手上懒散地用手支着脸侧头向她望来,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透过繁樱枝桠瞧见他有四只手,身上的和服形制与女式和服颇为相似。
宿敌。
一个声音在我心里说到。
我看不清少女是谁,也看不清那人是谁,但我能清楚感觉到少女与那人对上了视线,随着这画面的出现脑中莫名就出现了如何舞出这神乐舞的记忆。
“嗯。”我抬起神乐铃疑惑地看了看,不慌不忙道。
“我帮你拿刀吧。”五条老师对我说到。
“好。”我将右手的刀递给五条老师,见他与熊猫前辈他们退后了几步,被他们这样围观着我拿着神乐铃的手略有迟疑。
我从未跳过舞,但手中的神乐铃让我既熟悉又陌生,好似我之前就拿着它跳过一次神乐舞一样。
我轻呼出一口气,跟随记忆抬手伴着乐声跳起神乐舞。
两面宿傩沉默地望着这一幕,他难得对她感兴趣。
很久很久,久到他还活着的那时候他曾有一位对手。
在他的那个时代,他是极为强大的,咒灵与术师都对他束手无策,他能够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一切,比起现在的五条悟来说他要自由许多,因为他根本不受任何的道德与规矩的束缚。
然后在某一天,凡世间出现了一位神明。
对,是神明。
神明不喜参与俗世,大多总会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众生深陷于各自的悲苦喜乐之中,而那位神明却降世了。
两面宿傩不是什么只有力量而无脑力的存在,他足够聪明也会冷静分析时局,会隐忍也会肆意,会在合适的时机里毫不犹豫地使用暴力,也会不慌不忙地闲视众生仓皇。
而那位神明,祂的出现绊住了他的脚。祂让他吃了不少亏,他们相斗谁也没让着谁,谁也没有获得真正的胜利过。
诅咒王两面宿傩遇到了天生的对手,一位神明。
他被世人恐惧,祂被世人供奉,他让无数的生灵死去,祂让无数的生灵活着,他与祂相对立,彼此都对对方足够了解,到最后一度斗到场面胶着的状态。
他难得对这个世界产生兴趣,曾去见过这位神明。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他见到一位身着白色振袖和服的少女向他走来。
白光将她笼罩,她头披一层白色薄纱,白皙纤长的手轻扯住那白纱,她唇角带笑,笑不达眼底。
她有神性里的悲悯,也有神性里的淡漠。
她像暮冬的最后一捧雪,干净、素淡且易逝。
“两面宿傩。”
“是我。”
“渡源,这是我的名字。”
“嗯,我记下了。”
这是他们的初遇,诅咒王两面宿傩的宿敌是一个叫渡源的小姑娘。
在诅咒随心所欲的时代,她庇佑着众生,可后来,这位神明陨落了。
打败她的不是两面宿傩,而是贪婪的人心。
神明死于人性的劣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四位咒术师通过咒灵向两面宿傩献上神明遗留于世的身体,祂被端上他的餐桌。
是的,神明遗留于世的身体被端上了诅咒王两面宿傩的餐桌。
祂活着时血肉就对诅咒来说有足够的吸引力,更何况死时,而两面宿傩喜食,这事人人皆知。
两面宿傩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人们将神明拉下神坛,让神明永坠黑暗,祂的身体被献给两面宿傩,祂的灵魂被困在一个宅院。
世间再无一个叫渡源的神明,而咒术界出现了一个叫渡源氏的家族。
渡源家,这一族有能够运用起死回生术的术师,治愈术足够强大,而他们的血肉异常吸引诅咒。
这是一个和善的家族,但被囚于一宅,他们被打压,被戏弄,被折磨,被诅咒。
人对长生的欲望,对死亡的不甘,对能够复生的嫉妒等等混沌的情绪像浪潮一般向他们扑来,渡源一族由此开始疯癫,背负来自于贪婪人心的无尽诅咒。
神陨落了,祂的血脉也由此染上了疯症,一个又一个的悲剧在渡源宅里上演。
神明因世人的哀泣悲求而降生于世,又因贪婪人心而死,不知祂若知晓后来的这一切后是否会后悔于回应世人的祈求。
咒术界由此存在被“戏称”为疯人院的渡源家,以及归属于渡源家的四部,就此,加上御三家,合称为三家一院四部。
两面宿傩,他曾看见他的宿敌因难测的人心而死去,在独自走过这无聊的千年轮回,如今他的宿敌再次降世了,她正手执神乐铃引渡源宅的余下诅咒往生。
他低低笑了两声,心情愉悦。
我瞧见戴着狐狸面具的小孩坐在人群中面无表情,我回想他刚刚所说的话,神乐舞的动作并未停下。
他说,我还是回来了,他说,他其实是渡源的守护灵,他说,可惜的是渡源再也不是渡源了。
他叫我为渡源,而他口中所说的那位渡源是谁?是我,还是其他什么人?为什么我感觉他很疲惫也很难过?
围聚在四周的黑影逐渐消散,我瞥见虎杖眼下那条红痕出现一只眼睛和一张嘴巴,它正兴趣盎然地看着我。
两面宿傩。
我在心里默念出它的名字,无意识一脸冷淡,脑海之中我自己的身影逐渐融入指引我跳神乐舞的画面之中,我与那位看不清长相的白衣少女的身影逐渐交叠重合。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
我下意识去找寻五条老师的身影,见他正默声面朝我这个方向似在观望着我,眼罩将他的双眼遮住让人不知他那双眼眸里的情绪。
五条……悟。
我又在心里默念出五条老师的名字,唇角微微上扬,伴着乐声将剩下的舞步跳完。
神乐铃的铃声清脆悦耳,在最后一道黑影消失时乐声也停了下来,我手里的神乐铃也止了声。
神乐舞的伴奏声停止,正是凌晨一点的时刻。
渡源宅恢复了颓败的模样,没有痛苦□□的黑影,也没有被锁在渡源宅里走不出去的咒灵,也没有欢声笑语以及奇怪的乐声。
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这一次,是所有人都离开了。
“将宅里的那棵樱花树毁掉后,你们就能找到失踪的13人,7个孩子,6个大人。”狐面小孩身体逐渐透明,他面朝着我歉笑道,“对不起,渡源,那时候我没能救下你。”
我疑惑地望着他,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时候,他仍旧没有过多解释。
“你啊,年幼的时候太过顽皮了。”他语气寂寞,柔声道,“不过,我希望你永远是曾经那样,谁也无法束缚你,渡源,你是自由的,你该有一个好的未来。”
他像一位等待了许久经历了许多的老人,带着疲惫离开。
“你也要离开了吗?”我问。
“我也要离开了,别担心,现在的你身边还有很多人,他们都陪伴着你。”
“嗯。”
“永别了,渡源。”
“永别了,渡源的守护灵。”
我不知他的姓名只能这样说到,他笑了两声,没有对我说出他的名字,最后彻底在我眼前消失。
我脑中嘈杂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明的感觉转瞬即逝,渡源氏所背负的诅咒仍旧在我的身上。
我身上的衣服已变回一开始的那套浴衣,神乐铃仍旧存在。
浓厚的疲惫感向我袭来,我已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我眼前一黑垂下手向后倒去倒在了某个人的怀里,那人身上是我熟悉的气息。
我手中的神乐铃摔在地上叮铃作响,而后我听见伏黑他们叫我名字的声音沉沉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好似几日未睡终于得到一次好的休眠悠悠醒来,晨光熹微穿过木窗洒了进来,暖洋洋的让人心情平静闲适。
“你醒了,白桜,还要再休息一会儿吗?”野蔷薇向我问到。
“不用了,我已经休息好了。”我笑回。
“好。”她点点头随后将我昏睡的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告诉给了我。
她说——五条老师毁了那棵宅院里巨大的樱花树,在这棵樱花树倒塌的那一瞬间其他所有的樱花树树上的樱花都在这一刻枯萎凋零跌落下来,流樱町的樱花也在一夜间尽数枯萎。
巨树倒塌后他们在树下的土里发现了失踪的13人以及无数的尸骸,还有一具与诅咒转移仪式上的那两具棺椁形制几乎一模一样的棺椁,棺椁内除了散落的几片樱花之外什么也没有。
现在那13人由五条老师查看后都已回到了家,五条老师还联系了人来到渡源宅里将这第三具棺椁带走,现在一切都已处理妥帖就等着大家休息好后离开回高专。
醒来后我将行李收拾好走出房间来到正厅,五条老师与伏黑他们正坐在那里等待着,四周围聚着不少人似在感谢着他们。
“白桜小姐,您醒了。”向平井中走向我,围聚五条老师他们的人群向我看来,他递上一具狐狸面具,它与昨晚那位小少年的一模一样,“这是在渡源宅的那棵倒塌的巨树下发现的,我想着这是渡源宅的东西就为您带来了。”
“谢谢。”
我接过狐狸面具盯着它看了许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停滞了才恍然想明白原来那位少年为何在离开前会对我说那些话。
他对我说我年幼的时候太顽皮了,因为我曾无数次爬到那棵巨树上坐着。
他对我说永别而不是再见,因为巨树的倒塌他也由此消散。
他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
“白桜。”
五条老师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我们离开吧,五条老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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