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可悲之人

　　光明之泪本来应该作为瑞坦斯王后的标志物。
但菲力并没有把问题继续说下去，这件事要细说下去，就牵扯到克瑞斯蒂安的私人问题了。
他并不是一直跟着陛下的主要助手，而是在国王陛下的主要得力助手尼尔被派出去办事之后的替补人员。他并没有尼尔那般聪明干练，但国王陛下并没有嫌弃他，反而一直对于新入职的他关照良多。
在他的印象里，克瑞斯蒂安陛下是个温柔的人，所以面对眼前的这种情况，他忍不住想去关心。更何况，在这个王宫工作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光明之泪所代表的价值和意义。
——那可是几乎所有瑞坦斯的未婚小姐们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东西，意义深远且又价值连城。
正拿起他提交的那份会议记录仔细翻看着的克瑞斯蒂安抬起头，似乎是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愣怔。
那海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惘，他顺着执事的视线回头看向身后展示柜中的宝石项链，却只是定定看着那项链沉默了片刻。
这串白宝石项链，是历代瑞坦斯的王后才有资格佩戴的，世代相传的宝物；也是克瑞斯蒂安从早逝的母亲那里得到的遗物。可以说无论是对瑞坦斯皇室还是克瑞斯蒂安个人而言都是意义深远。
——这串项链本该在他作为国王迎娶王后的时候亲自为王后佩戴上，代表着瑞坦斯皇室的无尽威严与荣光，如今却要作为谈判的筹码交出去给莫萨尔魔王殿。
短暂沉默片刻后，克瑞斯蒂安立刻恢复了状态，维持着无可挑剔的微笑摇摇头，回答的语气显得格外从容温和：“……如果交出光明之泪能换来短暂的和平，让人们能少受恶魔的屠戮，那就是值得的。”
年轻的新人执事菲力对于国王陛下这样正直无私的行为肃然起敬，却依然觉得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建议道：“那么，要不要将宝石取下来，只留下项链本身？”
见克瑞斯蒂安陛下罕有的睁大眼睛愣住，菲力又觉得有些觉得羞愧和局促，赶紧补充解释：“毕竟莫萨尔魔王殿所要求的，只是项链上所镶嵌的那一块宝石吧？”
而非一整串象征着瑞坦斯王后身份的项链。这串项链是秘银质地的，同样价值连城。
克瑞斯蒂安似乎对于新人执事这个出人意料的建议感觉到了意外，沉默片刻，而后，他微微失笑了起来。
似乎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提议有些忍俊不禁，克瑞斯蒂安一边微笑的摇着头，一边开口回答：“不不不，并没有这个必要。作为瑞坦斯王室的代表，我们没有必要如此小气。如果真的这样做，只会有损于王室的形象。”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还是就这样吧，没必要做多余的事。”
“好的，我明白了。”
执事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提议有多不成熟。可是国王陛下却只是温柔微笑着，只是简单点出他的错误后就不再多说，也没有更多的责备或惩罚，质疑他的专业能力。
这份包容一直让新任的执事十分感激，他弯腰郑重的行礼：“那我先下去了。”
“好。”
一直到执事退出办公室，克瑞斯蒂安国王一直维持着脸上温文尔雅的得体微笑目送着他离开。只是当他握住门把手、想要将门从外面关上之时，却忽然感觉：那张温柔的笑脸上，那眼神是如此的悲伤。
“咔”一声，是办公门被合上的声音。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转瞬间又恢复了寂静。
克瑞斯蒂安脸上那个温柔的笑容也仿佛随着那关门声而消失殆尽，他将手中握着的报告轻轻搁在了桌上，然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一直以来，每时每刻都维持着一丝不苟完美姿态的他，此刻少有的露出了疲态，让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
针对在白塔白镜之间内得到的消息，他针对性的采取了一定的措施，甚至派出了一直在身边的尼尔去执行一些特殊任务，去求证和应对一些事情。
而魔域如今的举动几乎是间接证实了这个消息。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的话……她想要那串项链很可能是那个原因。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事态可能比他能想象的还要糟糕。但是，他们确实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查清楚到底是不是。
——更何况，他也具备着一些私心。
他转头看向了自己办公桌上插着的那束插在水晶瓶里的白色雏菊，黄蕊白花的花朵显得格外娇小可爱，可是他默默看着，却仿佛透过那纯白的花瓣在看着某个人。
克瑞斯蒂安忽然站起身，来到办公室角落的水晶展示柜里，隔着那透明展示柜，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隔着展示柜轻轻触碰摩挲着那串价值连城、美轮美奂的白宝石项链。
其实，所谓瑞坦斯王室的荣耀，所谓足以媲美一座繁荣城市的价值，对他来说其实都根本无所谓。他在乎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却大都已经失去。
——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可悲的活在过去的人，挣扎被束缚于肩头的责任和道义。在失去一切之后，他只能强行挽留一些回忆，借以自我满足的可笑角色。
他忽然低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倒不如说，我很希望那串项链能完好的送到你手里……”
尽管他清楚，她忽然想要光明之泪，并不带有任何暧昧或旖旎原因，也许只是单纯想拿到项链上那块光明元素宝石，借此自保。但是对他来说，这没有任何区别。
碍于过往的恩怨和立场上的对立，他和她不得不针锋相对，甚至刀剑相向。但是他依然清楚，在自己心里，有资格戴上那串项链的始终只有一个人。
他抬起头，转头望向窗外那一片和他眼眸一般湛蓝明澈的天空，似乎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良久，他抬起手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之上，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缓缓低喃出声。
“——那串项链，本来就是我想为你亲手戴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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