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楚河汉界

“老子就是爱赌怎么着了，你打啊打啊打啊，打死了算你狠！”

        “诶你个臭老头，来人，给我上！”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啊啊啊，血啊，大家快看啊，景乐赌坊杀人了！”

        叫唤不停的老乞丐刚刚还一副横竖都是一死、晚死不如早死的样子，下一刻却立马打着滚逃到大街上、扯起嗓子哭天抢地，更别说他叫唤指责的壮汉连他一根指头都没碰。

        这人的无赖本事，简直让明四厘这位景乐赌坊的“门房掌柜”哭笑不得，拿这撒泼打滚的乞丐老头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是一般赌坊，被别人说两句又怎么了，照样冲上去暴打，可景乐赌坊哪能跟那些下等地方同流合污！

        若不是这老梁头子十几天来次次赊账次次输，输得个精光了还要赌，怎么劝也不听，今天更是大言不惭地要跑到“楚河汉界”里去赌，明四厘哪会发这么大火，岂不是白白让别人看了明府的笑话？

        一个老乞丐，居然痴人说梦要进“楚河汉界”，他哪有这个身份和资本呢？

        他明四厘管的是外堂赌局，要是让一个老乞丐进了“楚河汉界”，不得被老爷给砍了？

        可这老梁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冲破了几个壮汉的围堵，险些就拉开了那道玉珠帘子，明四厘火急火燎叫了十几个人才好不容易把他扔出来。

        管这外堂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如此焦头烂额，果然啊，惹上谁都不要惹无赖！

        明四厘擦了擦满头的汗，招呼伙计们进去，一只脚刚踏进门，背后传来一个清脆却霸道的声音，但好听舒服得让他心情好了不少，“我带老梁头进楚河汉界，你看可以吗？”

        明四厘那张随时准备笑脸迎人的脸瞬时黑了下去，转身就骂：“你以为你是谁啊，敢到景乐赌坊来闹场！”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站在老梁头身边的是一个蓝衣少女，虽然穿着男装，可那样清丽的容颜绝非男子所有。

        她负手立于闹市中央，盈盈笑着，飒爽令人清心，笑意醉人心弦。这

        样可人的女子，若是和大小姐站在一起，真是当世一切的钟灵毓秀都赐给她二人了，他明四厘一个俗人怎么能骂呢？真是罪过罪过！

        “这位姑娘，要进楚河汉界不是不行，只是您最好一个人进，这老乞丐……”

        明四厘点头哈腰走到突然出现的云裳面前，客客气气，说到老梁头时微微摇头。

        云裳把老梁头从地上拉起来，指着邋里邋遢的老头，天真道：“我没赌过，是他想赌啊，我看他挺可怜，才带上他的。”

        他可怜？

        他可怜个屁！

        明四厘连连瞪了老梁头几眼，在看见他露出一排黑色牙齿友好一笑时，更是抓狂至极，只得轻声地同云裳道：“姑娘，你还年轻，看不出来。我实话跟你说吧，这人就是个无赖！他一点都不可怜，真的，不信你看，他刚才还冲我笑呢！”

        他志得意满地和云裳一起看向老梁头，却只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老脸，和一只举起来、缺了小指还在流血的手……

        “小姑娘，你看看他们，因为我输了钱，把我一根小指给砍了，这是我的命啊，我其它手指都不能动的，就这能动，可还被他们给砍了……你说，这让老头子我以后怎么过啊！”

        老梁头趴在地上，泣不成声，看得明四厘目瞪口呆，却也恨得牙痒痒。

        这老头，忒会演了！

        云裳面露同情，向明四厘义正言辞道：“进楚河汉界需要什么条件你就说吧，我一定要带他进去。”

        明四厘头疼不已，但看这女子着装气度，绝非常人，他也不敢随便惹。

        不如……

        得了，就这样！

        这小姑娘没进过赌坊不知道规矩，看她浑身上下也没配饰，一会儿没得物件可抵押照样要依规矩出去，权当带他们在外堂赌局转一圈了！

        他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姑娘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等会。”

        云裳叫住了打算进门引路的明四厘，道：“我还要带一个人进去。”

        “都行都行。”

        明四厘连连称是。

        云裳嘴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笑，一人从围观人群中缓缓走出，白衣羽剑，长身玉立，正是武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亦无人不笑的叶凌远。

        明四厘一看见他就知道自己上套了，这人哪能放进去呢！

        “楚河汉界”里都是些大人物，是些厌恨叶凌远的大人物，要是让他进去了，景乐赌坊这生意没法做了！

        他赔着笑，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姑娘和……这位公子什么关系？”

        “这你管不着，你已经答应了。”

        云裳一改之前无邪模样，故作凶狠的表情让明四厘浑身一颤，下一秒却又是开怀一笑，“我听说，景乐赌坊的门房掌柜都是说一不二的，毕竟背后担着的是明府的名声啊。”

        一句话打在了明四厘的七寸上，他顿时不做声了。

        明府不同于傅、云两家，有少爷在外周旋做主，明家，只有两位小姐，老爷对她们宝贝得紧，万不可能放她们纡尊降贵到赌坊这混乱地方来，因而多年来，景乐赌坊各处分店都是由府中下人掌管，俗称“门房掌柜”。

        他们在府中是下人，在府外却是明府的代言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明府。

        这些年来，门房掌柜们虽行事方法各异，但无一不坚守的便是说一不二的信誉。成誉难，毁誉易，今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若是撤回自己许诺之言，无疑是毁掉了多年经营的商誉，若是小门小店还好，可这家是汴京景乐赌坊总坊，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此处，过分苛刻，他一言不慎，便将遭口诛笔伐。

        这……可真是进退两难！

        明四厘的后背几乎全湿，汗珠涔涔地往外冒，在云裳的眼锋下，他终于妥协，“姑娘，公子，老先生，请进。”

        他领着三人到了玉珠帘子外边的一处柜台边，拿出一个蓝皮编本，翻到空白处，点笔蘸了蘸墨，问道：“烦请告知三位名姓？”

        “云裳。”

        “叶凌远。”

        “老梁头。”

        三人齐声回答，明四厘则心中一惊。

        云裳？莫非是云家人？

        他悄悄瞅了瞅云裳，越看越觉得这女子的气度和云家那种神秘高华真是像得很，对她的恭敬也多了几分。

        “进楚河汉界需以一物抵押，云姑娘打算用什么质押于此？”

        他不问别人，单单问云裳，态度十分分明。

        云裳从未来过景乐赌坊，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愣了一两秒后，反手一转，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枚透明的玉璧放在柜台上。

        明四厘眉心一跳，这……这是泠光玉？

        他诧异看向云裳，没想到她随手就拿了百年罕见的泠光玉做抵押！

        若只是碎玉还罢，可这玉璧剔透浑圆，似是经大师雕琢而成，这千多年来都不存在能雕琢泠光玉的名匠，只在秦末年间出产过一块天然泠光玉璧，难道……就是这块？

        “云姑娘，此物太过贵重，不适宜做抵押物，您不如带它进去赌宝较好。”

        明四厘殷殷劝道，却被云裳断然拒绝：“不必了，就用它做抵押。”

        明四厘擦了擦汗，在云裳名字下写下“丁午”二字。

        “这是什么意思？”

        叶凌远一直默然旁观，也不在乎明四厘对自己的态度，到这时才开口询问。

        梁叔连续十几日都没能进得去内堂赌局“楚河汉界”，也就更无门路进明府了，云裳今日忍不住了跑出来搅局，叶凌远也顺着云裳被拉了出来，云裳是恣意惯了，叶凌远对于景乐赌坊的一切却都保持着警惕，事事皆想要问清楚。

        “楚河汉界的赌局分将帅两方，分统六丁六甲。泠光玉如此贵重，完全可为云姑娘赢来大将身份，但赌坊有规矩，出质抵押物者不能以将帅身份参局，所以恕我只能给予六丁之最高等级——丁午。”

        明四厘认真解释，目光却只注视着云裳。

        云裳听罢思忖片刻，一指按到“丁午”二字上，笑道：“我不要这个，你给我个丁亥就行，他丁午，他大将。”

        她一一指向老梁头和叶凌远，并不似在开玩笑。

        明四厘疑惑之下急道：“可我已经写上去了，不好……”

        云裳的手指移开，明四厘惊异地看到原本在云裳名字下的一排字消失无痕，连一点墨迹都寻不到，他战战兢兢地按云裳的吩咐做了，心知自己今天惹上的人恐怕不只身份尊贵，武功更是上乘，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一个明府下人得罪得起的。

        登记在册后，三人分别拿了一块琥珀铭牌，由老梁头走在最前，掀开玉珠帘子大步迈了进去。

        明四厘在后面看着他们，心里始终惴惴不安，可又不能上前阻止。

        “门房掌柜”永生也不能进“楚河汉界”，可他莫名觉得自己往后的命运就掌握在这三人手中，控制不住地想进去，但终究还是驻足在柜台处，隐忍、无奈。

        【作者题外话】：复仇计划慢慢来，第一个目标：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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