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流浪猫

1

        主教代理的心藏在胸腔之内仓皇地鸣动，就像她在午后的格雷沃广场上所击响的巴斯克手鼓。

        而他也霎时停住了脚步，如同一个僵卧在雪地里的人，怀着那份无以复加的喜悦迎接即将到来的长眠。

        副主教伏在墙后、瞪大双眼，愣怔地望着那吉普赛姑娘也放慢轻盈的步履、走到墙边蹲下身子，又缓缓朝那只小猫咪伸出手去。

        “她喜欢猫吗？这个埃及姑娘、波西米亚姑娘，噢！这个灵巧的姑娘、幻影日夜在我的书页上旋转的姑娘、敏捷的脚步活像一只野山羊的姑娘，她喜欢的却是猫——一只猫，这种和她同样纤巧、同样在街头流浪的猫…”

        姑娘正侧身对着主教代理，然而，她显然丝毫不曾意识到教士的存在，也丝毫不曾意识到，在那层层叠叠的漆黑夜幕中，有一双闪出奇异光芒的灰蓝色眼睛，正躲在暗处悄然无声地窥视着她。

        副主教的眼力一向绝佳，再加之那如有天助的位置，足以令他看清一切。

        他望见那吉普赛姑娘弯下腰身，伸出纤巧的手指；她的唇边泛起如此温柔欢悦的笑意，仿佛一朵水莲花盛放在夏夜的星空。

        在那双黑亮眼睛里漾开的海波，是他将穷尽一生去渴求的圣泉。

        他望见她抚摸那小流浪猫背上被泥污浸得脏兮兮的软毛，手里的动作温柔而细致；她又将那只小猫翻到四肢朝上，再孩子气地去抚弄它的肚皮。

        “喵…”

        那小流浪猫口中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仿佛一匹被神祇驯化的幼兽。

        而他将永世臣服于她，将他灵魂里的黑夜消融在她的光芒之下。

        自此，他愿变成一只猫，要胜过愿穷举世间的一切至理；

        因为匍匐在她的手下，便要远胜过世间的一切。

        ………………

        2

        “啊！埃及姑娘！难道她就那么喜欢猫？”

        副主教伏在自己的大桌前，幽幽烛火照着他的面孔；那张脸苍白晦暗，逐渐挂上一丝僵硬、痉挛而又难以捉摸的微笑。

        他叹息着：

        “圣母玛利亚啊，我想变成一只猫…”

        想到这里，他隐约感到心中萌生了嫉妒的情绪，不禁脸红，又羞愧又恼恨，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嫉妒她名义上的丈夫格兰古瓦也就罢了，居然为了区区一只猫！——转念至此，他真是心乱如麻。

        主教代理抬眼望向柜上的银圣像，那尊容平静无波、微芒闪烁，如同在嗤笑他作为一具鲜活凡胎的渺小。

        是啊，天主和圣母怎么可能会容许“变成猫”这种忤逆神法之事的存在？

        恍然间，他又忆起了世人对他的“盛赞”——

        “你看呐，那claude和他收养的魔鬼一样，思想里是个瘸子，灵魂和魔鬼签下了契约，十足的巫师、恶棍！”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而这一切绝非空穴来风：

        那幽室的小窗时常冒出闪闪鬼火，犊皮卷轴旁垒起的人头骨两眼空洞，而杂乱堆砌的刻槽里，所掩藏的正是那召唤巫师的鎏金字——

        “facvelleinreliquiasancta,etapparebitmagusinsomnio”

        （拉丁语：向圣物诉愿，巫师可在梦中显现。）

        可他又哪有圣物呢？

        只有那枚黄铜钱坠子，在摊开的书页之上安静地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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