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未归

第二日午时，众位弟子在“授经堂”中等桑清和，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烨儿。

        烨儿进门，朝众人施礼，缓缓地说道，“各位师弟，不好意思。桑师兄许是昨日喝的太多了，今日起不来了。”众人在下哄笑，烨儿也没有忍住，用手掩着口鼻，“所以今日先行休沐，下次休沐之日桑师兄回来给大家补课的。告辞了各位师弟。”

        众人还礼，“给烨儿师兄告辞了。”众人得了令，便自行散去了。

        裴策凌今日无事，便约了傅南风来下棋。两人你赢一局，我赢一局，下的正酣。云旗自门外跑来，低语在裴策凌耳边说，“沈公子又外出除妖了。”裴策凌摆手示意，云旗转身出了门。

        傅南风见状，抬眼问道，“怎么？有事？”

        裴策凌摆手，“无事，继续。”以魁念此刻的修为，除妖这种事情已无需裴策凌来担心；况且那日魁念在寝房门口说的那些话，裴策凌还记在心上，他暗自跟魁念较劲，也暗自生魁念的气。他不相信那夜的温情在魁念身上和心上都没有留下他裴策凌的痕迹。

        两人下到申时，云旗见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去了膳食坊中预定了酒菜，拿回裴策凌寝房。两人吃着酒，聊着天，不觉时间走得快，已近亥时。

        傅南风抬眼见天上的月亮已挂在树梢之上，开口说道，“已经这么晚了。我得赶紧回去。昨日桑师兄说的那些内容我还未整理。”

        裴策凌起身相送，待回到房间，见站在门口的云旗哆哆嗦嗦、眼神闪躲。

        裴策凌抬手，虚虚的在云旗胸口捶了一拳，说道，“干么？尿急啊？”

        云旗佯装后退了几步，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支支吾吾，“二爷，那个……那个沈公子还未归。”

        裴策凌回首，望着云旗，恶狠狠说道，“怎么不早说？”

        云旗故作委屈，拿手揉着自己的胸口之处，叹息道，“你不是说无事嘛。何况傅公子一直在此，我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

        裴策凌持剑欲出门，“知道去哪里了吗？”

        云旗摇头，“只听到飞星说除妖出。不知道去了哪里。”

        裴策凌：“走。”

        云旗：“去哪？二爷。”

        裴策凌：“去找飞星。阿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便自行回昆吾门去吧。就不必跟着我了。”

        云旗见裴策凌动了真格，害怕道，“别啊，二爷。我同飞星交好。要问沈公子的去向，还是得我来问。”

        裴策凌转身，拿七星剑的剑柄指着云旗，“你说的对。”说完转身往西苑魁念的寝房走去。

        身后的云旗吓得直拍胸口。

        两人一前一后，不到片刻就来到了西苑魁念同飞星的寝房。飞星此刻正在吃夜宵，这夜宵是龙伯私下给他的，是一直烤的焦香的烤鸡。

        他见裴策凌气冲冲的走来，以为龙伯私下给他烤鸡的事情败露，便慌乱的想将桌子上的烧鸡往桌子底下藏。

        云旗跨步上前，一把抓住飞行的后衣领，让他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别藏了飞星，我们都看到了。”

        裴策凌来到桌前，用脚蹬过来一个凳子，将双腿翘搭在桌子上，挑眉冲着飞星问道，“说，你主子去哪了？”

        飞星扭头，不朝裴策凌看，撅着嘴也不回答。

        裴策凌见其不回答，右手一摆，抬头看了他一眼，大声说道，“脱了。扔出去。”

        “好嘞。二爷。”云旗闻言，用手假装去扯飞星的衣服，连带着要转身往门口走去。“怎么？飞星。下午的时候不是还主动跟我说你主子出去了。这会见着二爷怎么还不说话了。再不说，二爷可就把你脱光了扔出去了。到时我可帮不了你啊。”

        飞星死倔，用手捂着嘴巴，竟还不肯开口。

        云旗见状，低语求饶道，“好弟弟。快告诉二爷吧。不然我可就要滚回昆吾门了。不然我答应你，只要你告诉二爷，我带你去买蜜饯行吗？”

        飞星：“当真？你上次就是这样哄我的。”

        云旗叫苦连连，“哎哟，我的好弟弟。这次准不会骗你。”

        飞星点头，“好吧。那再加一顿小炒牛肉和烤鸡。”

        “没问题。”云旗将飞星扛回房内，将其放下，笑盈盈的望着裴策凌，“二爷，飞星肯说了。”

        飞星站定，整了整自己刚才被云旗弄皱的袍子，又吹了吹自己腿上的灰尘。

        云旗见飞星久未开口，用手肘捅了一下飞星，“赶紧的啊，好弟弟。”

        飞星瞟了一眼云旗，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家公子去除妖了。”

        裴策凌将双腿拿下，用剑柄敲了一下飞星的脑门，“我当然知道他去除妖了。我是问是哪里了？”

        飞星见裴策凌紧张兮兮的，便坐下来，拿起桌上的水杯，又猛地放下，似是生气，“去了离桑林门很远的豫章镇。我家公子说那豫章镇在桑林门同墨斗门的交界处，御剑的话也得一个多时辰才能到的。”

        他用手捶打了几下桌子，继续说道，“上次公子去金溪镇除妖不小心被安子瞧见，他回来后便告诉了海修志，谁知那海修志竟是那么不要脸的人，竟然将公子除妖的事情告诉了桑清和，惹得公子扫了好几天的地。所以这次，公子只能是辛苦一些，跑远一些，才不会被人发现。都怪那恶心的海修志，不然公子当天便能返回，也不用那么辛苦的。”

        “你家公子不是有三百两嘛？”云旗见飞星生气生的可爱，调侃道，“是不是都让你吃没了？”

        “才不是呢。是……”飞星转眼回过了神，“我干么要告诉你啊。我家公子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裴策凌刚才听到飞星说海修志恶心，一时来了兴致，转身坐在飞星旁边，“飞星啊。你家公子近日不是正与那海公子交好。前几日早上不还一起在膳食坊用餐？”

        飞星想起那日早上，他只见云旗来吃早饭，并未见到裴策凌。飞星此刻脑海中全是海修志那肥肠大肚的模样，并未细想裴策凌是如何知晓此事的。便悻悻的说道，“我家公子每次见到海修志都会觉的恶心。那日早上同他吃完早餐后，我家公子回来抱着木桶吐了半日……”

        裴策凌疑惑，“恶心？”

        飞星点头，“对啊。不光是恶心。其实我家公子也不愿同海修志在一处。”

        裴策凌：“那为何……？”

        飞星耸肩，歪头道，“公子说，唯有这样他才能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谁。”说着，竟哽咽起来，“裴二公子，我家公子苦的很，只有我知道。所以，以后你也不要欺负他了。”

        云旗最是见不得男人动不动就哭，又听到飞星说裴策凌欺负他家公子，顿时走到飞星面前，指着飞星，不乐意道，“哎，飞星。这话要讲清楚。什么叫我家二爷欺负你家公子。你家公子左臂上的伤是不是我家二爷用鲜血就回来的？还有……还有你家公子来昆吾门的拜帖是不是我家公子求来的？还有……还有”还有啥来，云旗摸着脑袋想不出来。

        飞星见状，站起身来。飞星年纪虽比云旗小一些，但因飞星饭量极好，来昆吾门这些日子，个头蹿了不少，此刻站起来竟然同云旗差不多高了。他伸手指着云旗道，“我家公子还不是为你家二爷平白挨了一掌，那一掌可是养了好几个月呢。就因为我家公子的伤才坐马车来的，若不是坐着马车，就不会被人认作是你家裴二公子二爷的家眷了……”

        云旗还欲开口，被裴策凌阻了。

        裴策凌此时算是听明白了。魁念并非是对自己无情，只是他有自己的苦衷。

        他心想，我既是中意他这个人，自然是愿意接受他的全部，包括他的过去、他的责任和他的未来。就像是之前在蒲州镇中他同阿姐说的那句话，只要阿念能以真心待他片刻，他便能为阿念做任何的事。他此刻终于明白了大哥说的那句“如果没有嫂嫂，他便立刻死去也无怨；可若是有了嫂嫂，哪怕是片刻的拥有，他便可以凭着那回忆一直活下去……”。他明白，自己对魁念的爱同裴正则对望舒是一样的。

        裴策凌起身，用手抚着飞星的肩膀，像是承诺般，俯身对飞星说道，“再也不会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来到院中，御剑走了。

        房内，云旗和飞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在心中暗想，“这架还吵不吵了。若是不吵了，岂不是很没面子。若是继续吵，主子都不在。吵架给谁看呢。”

        此时，一只黄白色间隔的小猫悄悄地从门外潜伏而来。飞星背着门，没有听到。云旗见那小猫径直朝那盘烤鸡而去，便仰头用下巴指了指烤鸡的方向。飞星还在生闷气，扭头不理会。云旗见状，抬手指了指烤鸡的方向。小猫闻着那烤鸡的香味，轻飘飘的喵了一声。飞星听到，猛然间明白过来。“我的烤鸡啊。”转身扑向那烤鸡。可是为时已晚，小猫受了惊吓，用嘴叼着鸡腿逃了出去。

        飞星双手护着那盘烤鸡，“我的鸡腿啊。肉肉最多的鸡腿。我还没舍得吃呢。”

        云旗信步来到飞星身边，蹲身下去，摇头咋舌，“可惜可惜啊。”

        “都怪你，云旗哥。”

        “我看是你活该啊。小飞星。”云旗说完，一个箭步逃了出去。

        飞星一手端着烤鸡，一手叉腰，“云旗哥，你还欠我蜜饯、牛肉，还有两个烤鸡，别忘了……”

        裴策凌御剑行了一个多时辰，见下方城门口的台柱上写着“豫章镇”，便下了剑，来到城中。此时已近子时，街上只有几家店还开着门，却没有几个人在街上。他环顾四周，见这豫章镇实属有些大，若是这样慢吞吞的挨个客栈寻下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寻到阿念。而且阿念也不定会去住客栈，毕竟住客栈还得花钱。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自远处走来一个打更人。

        裴策凌闻言，打算碰一下运气，便走上前去，见是一个穿着短褐的老伯，拱手作揖道，“您好老伯，可否向您打听一人？”

        老伯抚着自己的胡须，慢条斯理的问道，“公子要打听何人啊？”

        “这镇上今日是否来了一位除妖的仙人。那人长得嘛，甚是好看。”说着，裴策凌转眼想到或许阿念会戴着帷帽，这样的话，旁人又怎知美丑呢。便又改口，“或许他戴着帷帽，见不到面容。此人身高约莫到下巴之上一点。身形偏瘦。手中拿着一把青色的剑或者一软鞭。老伯可曾见过？”

        老伯闻言，问道，“你说的仙长是否姓沈？”

        裴策凌兴奋连连点头，“他在哪？”

        老伯伸头上下打量着裴策凌，未回话。心中暗自思忖道，“此人虽然衣衫整洁，穿着也算富贵。但这个时辰外出，怕是有古怪。我还是谨慎些好。”

        裴策凌见状，柔声解释道，“老伯不必忧心，我是他的同门师兄。”说着，裴策凌伸手拿出自己的七星剑，“您看老伯，我们剑上均可有烛龙。只是剑身眼色不同。”

        老伯看着那剑身，的确与今日沈仙长拿着的那把剑身是一样的，便点头，自言自语道，“那沈仙长本事大着呢，来我们镇上，不到一个时辰便将那作祟的妖精斩了脑袋。”老伯复又打量起裴策凌，尤其是多看了两眼他的脸，继续说道，“谅你这小子也不敢怎么样。”

        裴策凌闻言，笑盈盈的。“老伯说的是。还请老伯告诉在下，我师弟现下正在何处？”

        老伯抬手指了指了指镇子外面，“沈仙长不光本事大，心眼也好着呢。我们原本是打算给沈仙长安排个客栈的。可那沈仙长不让，非说自己来时在镇子外面见着一个闲置的小院，便要了一床被子，去那住了。”

        裴策凌作揖谢道，“多谢老伯。”转身往镇子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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