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镇北王府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琚。

        与谢若昭想象中鲁莽的武夫不同，镇北王世子应当是个有才华的人。简单十个字，瘦挺爽利，侧锋如兰，是极好的瘦金体。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躺在摇椅上，谢若昭摸了摸手上的白玉手镯，开心地念出了诗的后半句。她看得很开，爱情不爱情的都无所谓了，反正都要嫁人，不如自己挑一个稍微顺眼点的。

        镇北王妃和原身的母亲是闺中密友，如此一来婆媳关系就不会太差。镇北王府位高权重，可以供得起公主的日常开销。并且最重要的是，嫡长公主和亲的消息一出，肯定会有言官死谏，此时镇北王世子再请求赐婚，和亲一事只能无限期推迟了。

        当然，以上只是美好的想象，真正的事态发展并不一定能如谢若昭所愿。

        炎炎夏日，配上似乎永不停歇的蝉鸣，总给人昏昏欲睡之感。珍珠站在谢若昭身后，以大概三秒一次的频率扇着团扇。听到谢若昭的自言自语，她呆呆地问：“殿下，需要奴婢吩咐人准备纸笔吗？”

        珍珠幼年就入了宫，虽然辗转宫中各处多年，但真论起来也只比谢若昭大了三岁。今天她穿了一身黄色及胸襦裙，发间小小的黄玉簪子加上睡眼惺忪的样子，但更显得天真单纯了。

        “殿下何故笑得这么开心？”见谢若昭笑了，珍珠不知原因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旁的翡翠忍不住了：“殿下是笑你傻！”

        “能让殿下开心是奴婢的脾气。”知道翡翠又抓住机会在公主面前刷存在感，珍珠立即清醒过来。她微微偏头狠狠剜了一眼翡翠，想踩着自己往上爬？下辈子吧！

        看出珍珠和翡翠之间的机锋，谢若昭收起了笑容，封建朝代的深宫又怎么会有真正单纯的人呢？不过珍珠的话也给了她提醒，光是表达心意没有用，还得让镇北王世子主动请旨才行。

        “既然珍珠都这么说了，那就回去准备纸笔吧。”谢若昭看了看天色，决定在天黑前把下一封“情书”写好。古代没有电灯，在那晃晃悠悠的烛光下读书写字会不会近视？她可不敢赌。

        “是！”珍珠得意瞥了翡翠一眼，带着几个小宫女回了长安宫。

        翡翠并没有理睬珍珠的挑衅，实际上她只觉得珍珠好笑。还以为自己是殿下最倚仗的大宫女？她甚至都不知道殿下的信是寄给谁的！

        “翡翠，本宫记得你有一位叔父是镇北军的小旗？”谢若昭回头，温柔地询问。

        翡翠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遮住了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是的，上个月奴婢才收到家书，说是叔父因训练刻苦加上军功卓越，所以被破格提拔，现下已然是小旗了。”

        自宣文帝继位以来，他秉持着休养生息的政策，即使南疆蛮族常有侵犯也多有忍让，避免了大规模战争的爆发。所以别看只是武将最小的官职之一，这在当下和平的日子已然非常少见了。

        翡翠入宫多年，人脉广，门路多可以隐秘地将信送出宫。同时因为那位叔父的存在，翡翠的立场天然偏向漠北，比起其他人谢若昭用起来也更加安心。

        只是安心归安心，谢若昭仍然警告道：“你应当知道，在这宫中最重要的就是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是。”翡翠笑容一僵，颤抖着身子回答。不知怎么的，她想到了那受宠多年，现下却在长安宫禁足的二公主。

        拍了拍翡翠的肩膀，谢若昭柔声道：“好了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把你怎么样了。这看着就到晚膳时间了，你去一趟膳房让他们按老样子，多做些可口的小菜。”

        不管未来如何，最重要的就是享受当下，谢若昭决定从晚膳做起，为今天划上一个完美的句话。

        翡翠松了一口气，行了一礼后便往膳房去了。

        “那是哪个宫里的下人？”看着匆匆离开的少女，谢文泽问一旁的小太监。他明年才束发，小小的人儿比太监还矮一头，在张贵妃的教导下却也不失皇子的威严。

        说来也怪，都是一个娘生的，为何二公主嚣张跋扈，三皇子却温文尔雅，不怒自威？小德子心下吐槽，脸上却堆满了笑意回答：“回殿下，那应当是怡禧宫的大宫女翡翠。”

        听到回答，谢文泽不禁皱眉。虽然他是男子，但也对最近后宫的争端有所耳闻。姐姐被禁足，母妃气得卧床，竟是他这个一向懦弱的皇姐占了上风。

        “等回去，把库房里新到了南海珊瑚送给皇姐。”谢文泽想了想，颇为无奈地吩咐。他知道母妃和姐姐做的不对，皇姐再怎么说也是嫡长公主，到对其有最基本的尊重才对。只是他还小，不能影响母妃的态度，只能私下找补些。

        “得嘞！奴才亲自去选，定会让长公主满意的。”小德子嘴角咧到了耳边，他们下人最喜欢的就是替主子送礼了。多积累几分人脉好感，说不定哪天落难就能被拉上一把。

        谢文泽见小德子笑得开心，紧跟着补充：“镇北王世子现下还留着京城，切记也准备一份厚礼送过去。记着，是厚礼。”

        回想父皇话里透出来的意思，他心里也有几分温暖。都说皇家无情，但是父皇对他们却是有几分真心的。那镇北王世子不管是家世人品都是难得一见的，姐姐嫁过去只要收敛些性子必然能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于此同时，漠北，镇北王府。

        “好！”镇北王猛地一拍桌子，笑得开怀。

        一旁描花样的镇北王妃手一抖，便眼睁睁看着即将完成的花样被毁，她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拍什么桌子！没有王爷的样子，叫外人看了笑话！”

        “镇北王府靠军功起家，我就是个莽夫，做什么王爷的样子。”镇北王爷无所谓地摆摆手，他还不会走路便被父亲带着住在了军营，是真正在行军帐里长大的，所以最看不惯那些文人咬文嚼字的样子。

        “也幸亏恺之不像你，”镇北王妃头疼地说，“本来就是冷脸冷性，再像你一般粗鲁怕是怎么也娶不到小娘子了。”

        镇北王是个武夫但王妃却自正正经经的书香世家，是自小在皇都长大的。

        那年镇北王进京面圣，想着再过几日就是元宵，便多留了十天想要见见与漠北不同的风土人情。也是天意，在一众花枝招展的贵女中，镇北王一眼便看上了笑魇如花的镇北王妃。

        “夫人就不要担心了，”镇北王喝了一大口茶，大笑道，“那小子像我，去一趟皇都竟是也骗了一个小娘子回来。”

        听到这话，王妃是又惊又喜。她连忙方向羊毫笔，走到镇北王面前就要看信：“此话当真？恺之看上了哪家女子？”

        镇北王慌忙遮住信件，在王妃的瞪视中嘿嘿一笑只交出了一张信纸：“夫人看这个就好了，剩下的是政事你看不懂。”

        挑挑眉，王妃到底接过了递过来的信纸。

        “说起来那小子比我过分，老子当初也只不过看上了文人的女儿，他倒好，竟是直接骗了皇女。”镇北王嘴上责骂，脸上却满是自豪。

        见镇北王越说越过分，王妃也不再管只是专心看信。

        “那皇帝不知道自家女儿的好，还是老子的儿子有眼光……”

        没有注意镇北王的小声感叹，王妃陡然提高了音量：“嫡长公主，妙君的女儿？”

        “哦对，”镇北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记得夫人你和我说过，你和先皇后是闺中密友。”

        王妃神色复杂地点点头：“是的，在各自出嫁后就没联系了。”

        不是感情淡了，只是立场不同了。历代镇北王和皇上的关系都很微妙，朝廷一方面要依赖镇北军守疆扩土，另一方面又日夜担心镇北王谋反。而她和妙君，一个是藩王妃一个是皇后，不管于情于理都不能再联系了。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们的儿女竟然也有了联系。

        这样想着，王妃竟然忍不住落泪了。

        镇北王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么多年，他最怕的就是王妃落泪了。哪怕打骂也好，每次吵架吵到一半王妃就会突然娇滴滴地落泪，把他的脾气都哭没了。

        “这好好的，怎么又哭了？”镇北王摸摸脑袋，半拦住王妃，“我这就去给那个逆子写信，让他换个小娘子！”

        王妃收了泪水，狠狠掐了镇北王一把：“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换一个？那是妙君的女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兴就高兴，偏搞喜极而泣那一套。镇北王越发搞不懂了却也不敢说出口，只能讪讪笑了两下。

        “唉，我竟然连妙君的最后一面都看不到。谁能想到，刚刚当上皇后，女儿又那么小，竟然一夜之间就去了。”王妃说到最后又哽咽起来。岂止是最后一面，大德朝的皇后，竟然连丧礼都那般敷衍。停灵三天，她甚至不能从漠北感到皇都。

        镇北王听闻也是叹了一口气，先皇后的去世谁都知道有猫腻，但那又如何呢？她到底只是个皇后，上面还有皇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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