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盼楠村

女孩抬起头贝齿咬着泛白的唇，一点点殷红绽开，望着姜乐天慢吞吞的点了点头。

        姜乐天如释大负：

        “行，那这事就这么办，你把银行卡号或者支付宝号码给我，咱们就两清了啊。”

        林望觉得有些不对，指腹轻轻触在她伶仃的肩膀上，女孩一颤，回过头看她，眼神里慢慢浮上巨大的恐惧，泪眼朦胧。

        护工急急忙忙推开姜乐天走到林望身边：“小心点”。

        不停歇地颤抖一阵阵像潮水般向林望指腹处涌来，她怔怔然移开手指，看着护工：

        “她在害怕”

        护工小姐怜惜地点了点头，林望将手指移向她衣服下的肩膀，动作轻柔到了极点，但女孩还是害怕得缩起了脖子，她摸到了结痂的伤痕。

        “半个月还没好的伤，家暴还是？”

        护工小姐犹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她照顾了这个女孩子半个月，看到了她身上密密麻麻新旧交织的伤痕，但是女孩一直拒绝和人交流，不肯说和，她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家暴。

        林望蹲下来仰视着女孩，手指试探着搭在她衣袖：

        “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对吗？我可以叫你落落吗？”

        似乎是林望尊重的姿态给了她安全感，她颤抖着，声音像是从喉底深处传来的呜咽，用力到嘶哑，如同泣血的杜鹃：

        “可以。”

        在场其他人都没想到她的声音会是这样，再加上她身上的伤痕，脸上都浮现出了同情的色彩，方巧巧拿出自己保温杯里的温水递给林望，晏华清在一边温和地解释道：

        “她送来医院的时候，我们给她做全身检查就发现她身上大大小小长年累月的伤口，还有她喉咙被烫伤的痕迹，是旧伤，但是因为没有得到好的处理，所以留下了相当大的后遗症。”

        “她的名字也是翻看了她随身背着的那个小包，找到了身份证才知道她叫林落，老家是江省一个农村小镇。”

        林望接过方巧巧递来的保温杯，在一次性水杯里倒了水，指尖轻触水面，温度正好才端到李落面前。

        “落落才醒，口渴不渴，喝口水好吗？”

        李落细长的手臂如同柔弱无依的藤蔓攀上林望端着水的手腕，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交织的伤疤，头微微低垂凑近水杯，小口小口饮完了那杯水。

        她抬眸望着林望，眼巴巴地望着空荡荡的水杯，眼神是无言的渴求，林望坐在床榻边，又倒了杯水拿在手上，微笑着诱哄，

        “落落还想再喝水就回答姐姐几个问题好不好。”

        李落点点头，手指悄悄攥紧她衬衫下摆。

        林望见她答应，示意两位男士先行出去，看到晏华清轻轻合上病房门，她示意陈晴飞打开手机录音才继续问道：

        “落落头还痛吗？”

        女孩摇头

        “身上的伤是被家人打的吗？”

        点头

        “除了家人还有外人打过你吗？”

        摇头

        “除了打你有用别的方式欺负过你吗？有没有脱下你的衣服。”

        女孩捧着方巧巧递给她的温水，眨了眨眼睛，眼神清澈，忽然卸下心防单纯地笑了，用嘶哑的声音缓慢说道：

        “姐姐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已经十六岁，不是小孩子了，他们虽然打我，但农村里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还不是畜生没有□□过我。”

        众人这才放下了心头那块大石头，如释重负。

        “姐姐不担心我是在故意讹诈你们吗？”

        “那不重要，你安然无恙就好，姜乐天自己闯得祸他自己承担。”

        李落接过陈晴飞从晏医生办公室拿来的早餐，一边吃着，一边为他们讲述自己的经历。

        李落出生在江省一个平凡农村-盼楠村，父母和爷爷奶奶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继承了农村人最朴素的思想-重男轻女。

        从她记事起就帮着家里干活，砍柴、喂猪、做饭、插秧、割稻等等，只要是家里的事情她几乎都帮着做。隔年弟弟出生后，她帮着带弟弟，弟弟功课不好，她就得帮弟弟辅导功课。

        也幸好是弟弟要读书，她才有了读书的机会，但不幸的是，她成绩并不好，生活琐事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除了在学校的时间她分不出太多的空闲努力学习。

        童年时老师总告诉他们只要认真读书就能改变人生，后来才知道出身低微的人连读书都要耗费所有心力，但天分不会眷顾她这样的普通人。

        初中毕业后，她没有考上县城一中，父母自然而然以成绩不好为由剥夺了她继续读书的心愿，与此同时他们花费大笔钱把弟弟送进了县里的私立高中，说男孩子不读书不行。

        15岁时，妈妈把李落送去了县里的电子厂做零工，老板把工资都发给了妈妈，但李落还是觉得那段时间很快乐。她第一次知道了吃饱饭是什么滋味，偶尔发到她自己手上的加班费还能去买自己喜欢的零食玩具，她还认识了厂里的一帮小姐妹。

        直到那年春节回家，妈妈让她去嫁给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说是那个男人家里给了大笔彩礼，弟弟读书需要钱。

        妈妈让她为弟弟着想，弟弟有了这个钱才能读书才能娶媳妇，妈妈说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希望她能善良、能帮衬自己，家里养她长大，她好歹得为家里做出一点贡献。

        但凭什么一退再退一让再让的总是我呢？我做了十多年的家务活、农活还不叫做贡献吗？凭什么我就得为他牺牲呢？

        李落含着泪假装答应，偷偷拿了身份证连夜跑了出来，搭上火车几经辗转来到沪市，因为未成年所以只能在一家饭店打零工。

        只是厄运再次眷顾了她，她父母不知道怎么得知了她现在的住址，找到了餐馆，她只能骑着单车狼狈逃离，慌不择路开上了机动车道，一辆汽车迎面撞上了她，在医院的这半个月对她来说或许还能算是幸运，起码躲避了父母。

        车祸或许不是姜乐天的主要责任，但她付不起住院费只能赖上姜乐天，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她只想活着，即使丢弃尊严道德，即使卑贱到狼狈不堪。

        李落说着，抬头看向沉思的姜乐天，眼神忐忑：

        “两百万还算数吗？”

        “然后呢？你拿了两百万，你父母找上来怎么办，继续逃？你以后又要靠什么工作，钱总会用完的。”

        李落咬着牙，柔弱的面孔上浮现出狠色：“他们再来我就和他们拼了，有钱我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姜乐天点了点头，“好，把你支付宝账号发我。”

        李落捂着嘴喜极而泣，命运终究还是眷顾了她一次。

        舍友们站在一边给她出谋划策，出院后她可以去一个消费水平低的城市，去技校学一门技术或者再去读个高中然后考大学，两百万足够支撑她走上正常的人生轨道。

        林望静静看着她，问道：“你有住的地方吗？医院床位不够，这几天估计就会让你出院。”

        李落挠了挠粉白的脸颊：“老板早就炒我鱿鱼了，我得处理好我父母的事情再走，我毕竟还未成年，就算我暂时逃了，他们也能从公安局那里查到我的地址。所以得处理好了再走，这段时间我得先找个便宜的房子租着。”

        林望道：“要住我那吗？我们家还有空余的房间，家里也没有别人，就我和哥哥。”

        姜乐天不满道：“小望，给她两百万已经是我做出的最大贡献了，这世上可怜人那么多难道你每一个都要带到家里吗？”

        李落也听到了这话，看着林望，眼神晦涩不明，鼓起勇气开口：“谢谢姐姐收留我，我肯定不会给姐姐添麻烦的。”

        林望揉了揉她凌乱的发丝，微笑：“落落，这不是收留，是邀请，我一直都很想有这么一个坚强又漂亮的妹妹。”

        姜乐天再不满，想到车祸毕竟有自己的责任，沉着脸默认了。

        处理好李落的事情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一行人准备先去吃个午饭，林望才踏出医院大门，身后就传来晏医生的呼喊：

        “林望，等一下”

        林望以为是李落又出了什么事，停下来等他，晏华清白皙的额头上冒出薄汗，摇了摇头，

        “不是，是私事，我能加你微信聊吗？”

        其余人惊疑地看着他们俩，姜艾月更是瞪大了眼睛，我的相亲对象看上了我姐妹？姜乐天哼了声满脸不爽。

        林望自己也是莫名其妙，不解地看着晏华清，晏华清一手掩唇，凑近她，温柔的嗓音轻声细语：“是早餐的钱，我想了想还是得还给你，购物卡是我孝敬老师的，那个不算。”

        林望没想到他还在纠结早餐的事情，无奈地笑了，但想起如果换了原来的自己，肯定也会坚持还这个钱。

        她不喜欢亏欠别人的感觉，尤其是一笔数额不小的金钱。

        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付款码的界面：“你扫这个就好”

        晏华清看到她手机上的付款码，本来灿烂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半空。林望见他迟迟不扫码，疑惑地看着他。

        晏华清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白皙的脸颊泛上红晕，人面桃花分外红，他咬着牙鼓起勇气，不太流畅地说道：

        “林小姐，我，我能加你的微信还你钱吗？”

        这时，旁边传来姜艾月幽幽的声音：

        “他就是看上你了，想加你微信，还钱只是个借口，你是个傻的吗？”

        晏华清侧过头不敢看她，垂下的眼睫毛扑簌扑簌闪烁着，手上迅速打开了微信名片。

        林望一时也有点懵，她不是没被男人要过微信，只是这么含蓄委婉的还是第一次见。

        姜艾月看见她犹豫的样子就来气，一个箭步冲上来夺过她的手机，迅速加了晏华清好友，一手拉着她往前走。

        “好了好了，加了加了，走人”另外两个舍友被他们这波操作逗得笑弯了腰。

        晏华清看着一行人走远的声音，握紧手机，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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