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独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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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阳掌,楼兰吕氏宗主吕央禾的独门秘术。
林天羽彻底被惊到了:“你、你是说,那个黑衣人是被吕宗主打伤的?”
“这世上,我真寻不出第二个会明阳掌的了。况且,满身箭痕,不是吕氏所为又是何人。我试探过了,黑衣人修为并不低,能被明阳掌命中要害,要么是他甘受此举,要么是他无力反抗。但若此人真是三少,他被吕宗主打伤,为何不光明正大回到朝山找宗主理论,而是选择小路偷偷摸摸回来,还暗中让人治伤?三少定是认得我的,也知晓我精通医术,我依稀记得,那时他拉住我的衣袖,说只有我能救他。定是觉得陈家医术精绝,其他人不靠谱,只有我愚钝,不会把他捅出去。”
这时,前方的林亦辰停下了步子,他眉目依稀,令人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两人望着他憋了半晌,这才开口:“两月来,兄长改用左手端茶倒水,我在之时,他从不写字执剑。而且,也不爱多言。”
林天羽目光一凛,转头问于文君道:“黑衣人多高?是圆是扁?”
“身高八尺,身形偏瘦。”
林天羽突然想到一条:“你难道,没趁他昏迷摘他蒙面么?”
于文君耸肩摊手:“不是貌美女子,我为何要摘?”
林天羽登时语塞,他怎么忘记了于文君这厮的德行了呢。思量片刻,他仍不死心,又问道:“你听他声音如何?”
“不如何,”于文君摇摇头,又道,“他声带受损,音色有异。”
不喜多语……声带受损……
林天羽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不必问了,”谈到这等事情,林亦辰从来都是逃避,今日却从容的很,他将手中的伏羲扇一合,对二人道,“我已经知晓事情的原委了。”
葑樾山果然如传闻一般,杂草丛生,荒无人烟。一会儿是半人高的野草地,一会儿是寸步难行的荆棘丛,一会儿是无从踏脚的崎岖山石地。被封了灵脉,走山路不免吃力些。林亦辰对这山路再熟悉不过,林天羽在他历练之时经常来这里看他,也差不多习惯了,唯独于文君,委实是没来过这种没有人烟火气的地方,放眼一望,各种奇形怪状又具有杀伤力的植物随处可见。
两个时辰后,行过七弯八绕的山路,三人抵达晶石地。四色晶石在山洞里发出变幻莫测的浅色光芒,可以感受到的,是股股浓郁的灵气。洞外赫然是一座上等的紫木屋,绿藤蔓上屋檐,杂草成林,无从踏脚,林亦辰不知何时退到了两人身后,没有动作。林天羽一马当先,挥剑狂砍,一脚一脚连飞带跳奔向大门,经他这么一摆弄,倒是开出一条路来。于文君看的是目瞪口呆,直至林亦辰绕开她向前而去,她才懵懵地跟了上去。
林天羽推门而入,一股尘气扑鼻而来。五间小屋陈设简单,一间厨房,四间卧房,十分简陋。
晚间,各屋清扫干净,林亦辰坐于一方案前,于文君抱着满怀刚采回来的青绿杂草冲进屋内,放入一只白色瓷瓶,继而站远些,歪头欣赏着。林亦辰整理着桌上多时不用的笔墨,白衣染上滴滴黑墨,竟也丝毫未失气度。
于文君左看右看,想着又去给它调了个位置。林亦辰微微侧首,端详着她,于文君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半晌他才悠悠开口:“我让你打的猎物呢”
“我……”
“在这呢在这呢。”林天羽左手提着一只烤焦了的鸡,右手提着一只还未断气的鸟,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他把鸡鸟一同当着林亦辰的面放在书案上,拍拍手抹了一把汗,略带兴奋道:“这鸡是我山下打的,为你们操心,烤熟了带上来。鸟是半路捡的。”
“是吗?”于文君侧身去瞧他,却见他嘴边还残留着一丝油光,一时有些怀疑,问道:“你不会是先吃了一只,再把焦了的带上来吧?”
林天羽一惊,胡乱抹了一把嘴,连连摆手:“绝对没有!”
于文君嫌弃道:“你留着自己吃吧。”
林亦辰冷冷地看着在书案上扑腾扑腾羽毛乱飞的鸟,面上如覆薄冰:“林天羽,我劝你快把这东西弄走。”
林天羽心道不好,魔爪一伸,直接将那只鸟捏在手心,引发阵阵惨叫,注意到林亦辰并未缓和的面色,他想了想还是将鸡也一并提走。
当黑夜织上天空,一切都由动转为静,劳累的一天落幕了。
夜半时分,于文君坐在了一处山头,俯察大千世界的景色,是那般朦胧,但又依稀可见。隔着清晰盘绕的林中阡陌,她看见了朝山与浦山相连,柔柔的月光印照着,连绵不绝如同画卷一般,画中的景色于她心头镂刻,思绪和景色融在一处,令她失了神,手中的酒杯跌落到地上,顺着不平整的坑坑洼洼滚的好远好远。
从前她不肯喝酒,她觉得酒的味道不好,便滴酒不沾。时常有人拉她喝酒,每次都是二哥替他解围,旁人笑她,恣意江湖的花花公子竟然不喝酒,她每每总要将那调侃她的人揪出来揍一顿。
林亦辰兀的闯进她的视线中,掩去月光的明亮:“半夜不就寝,在此赏月?”
于文君的双颊微微晕着桃色,她抱着膝盖,凝望着他,一时忘了脸皮是何物,道:“我本来想赏月的,可是你走过来,把我的月亮挡住了,那我便只好看你了。”
林亦辰嗤笑一声,在她身旁坐下。于文君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也移了一移,依旧端详得很平稳:“四少,你和月亮,当真是像得很。”
林亦辰将那一瓶印着“忘忧泉”字样的酒拿在手里瞧了一眼,颇为从容地塞进了袖子里。继而转头问道:“哪里像?”
于文君似乎没有察觉,她煞费苦心托林天羽捎上来的酒,此刻被旁人顺走了,只是半眯着眼,目光看向空中的玉盘:“你看啊,月亮,很高很远,够不到,给人一种很冷冰冰的感觉,但是在漆黑的夜里,它是最温暖的存在。”她又把头转向了林亦辰,颇为迷糊道:“你,太冷了,总是不让我靠近,可你一直在帮我,我真的,我不懂你。”
林亦辰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时也不知晓该说些什么,抬眼去看她时,却见她两眼弥漫着稚气又好奇的光泽,霎时觉得,不说点什么都说不过去了,只得僵硬道:“你喝醉了。”
于文君愣了一愣,随即抬起了头,定定地道:“我只喝了一口。”她不是醉了,只是借着酒力说胡话罢了。
九天揽月果真是空想。
回想起来刚刚说过的不合时宜的词句,她就想狠狠地把那壶酒给砸碎,喝酒壮人胆,她分明没有醉,却什么丢脸的话都敢说,真是害人不浅的东西。伸手去摸身旁的酒瓶,摸了半晌也没摸到,她心中疑惑,又是怪事一桩。
不过说来,这些时日,她心中一直存在的丝丝期许,在此刻都荡然无存。阵阵山风吹来,于文君冷静了些,托着发烫的脸,也不知是今夜的风太热,还是那一口酒太邪门,竟还是降不了温。
林亦辰微微侧首,瞧向她时,她已经将头埋下去了,再度抬首,于文君顶着红红的脸,朝他一笑:“四少,我没醉。其实我是想问你一些事的。”
林亦辰眸光如同一泓清水,纯净而明亮,道:“什么事?”
于文君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个气氛有些许不寻常,不仅思绪是乱的,脑子也是晕的,想起来一点事情,张口就来:“四少,事挺多的,我,我们一件件的捋。”
见她还是有些晕头转向的,林亦辰的伏羲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这一下彻底给于文君敲清醒了。她被这东西整过,不过一直以来她都很想知晓这扇子里头暗器的原理,不由得一手将伏羲扇擒在了手里。林亦辰眼眸深沉,量她也不肯放手,便松开了。
于文君研究了一会儿,大悟道:“原来是个机关,你这东西委实恶毒啊。”说着,颇为正经地在他膝盖上敲了一敲,问:“你何时察觉到中毒的?”
林亦辰睨了一眼被她把玩的伏羲扇,薄唇缓启:“半年前,那时还未归家,我察觉之际,为时已晚。”
于文君脑子灵光了一下,又问:“你何时下山历练的?”
林亦辰答道:“两年多了吧。”
“嗯,”于文君想了想,继续问,“你们平常吃些什么呢?你吃的最多的又是什么呢?”
林亦辰沉吟半晌,和声道:“山中本没有什么吃食,我们常吃的无非是些野菜野味,但我钟爱雪鲤。”
“什么野菜野味?什么雪鲤?”
林亦辰沉思了片刻,道:“野菜野味大家都吃,自是没什么问题,但雪鲤只有我和三哥吃。雪鲤生于银鳞河,滋味鲜美,常由我和三哥下山亲自捕捞,长姐来做,日日都要吃上一顿。”
于文君警觉起来:“鱼?你和三少亲自去捕?”
“嗯。”
“如何捕?你们是用网捕还是用器具?”
“都不是,到水中捕。”
“你亲自下水?”
“是。”
“水有多深?”
“莫约二尺。”
于文君脸色颇为古怪:“你说,只有你们二人喜爱此鱼,为何大少二少不喜欢?”
“长姐和二哥喜素食,三哥起初同我一般爱吃,一次喉中卡刺,心生惧意便吃很少了。”
“那,两年里味道可有变过?你有验查过鱼吗?”
林亦辰目光淡然:“第二年的后半年,银鳞河周边的山上野兽遭了灾难,被吕氏之人大肆捕杀,河的源头遭了兽血污染,河里的鱼滋味也差了些。”
“吕氏,又是吕氏。怎么偏偏要在那座山杀野兽,怎么偏偏污染了银鳞河,你没觉得有隐情吗?”
“可我验过,鱼是无毒的。”
于文君突然亢奋起来:“你先别管它有毒无毒。待我来理一理,上次我们所谈的黑衣人,既然你认定了是三少,那他被吕宗主所伤,不找你父亲诉说,定是有原委,而我将他想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换个思路,他若是甘心被吕宗主所伤,那他定是有求于吕宗主,而这个求……”
“我也只是个推测,但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说得通。你看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三少很早就去求吕氏,让吕氏去屠杀那座山上的野兽,他再趁机对鱼做手脚,你就不会察觉有异,日积月累你的毒便会越来越深,最后爆发。但我也不是有意针对你三哥,我的理由你知晓,”于文君用伏羲扇在手心敲了一下,道,“第一,他同你最是亲近,要在日常中下毒并不难。你方才说你们是亲自下水的,我倒是有一个猜测,我听天羽说你的腿从未受过大伤,二尺来深的水刚及膝盖,那么,也许是水的问题。三少吃鱼卡刺而很少再吃,而下水捕鱼只有你们二人,那足够说明,应该是水的问题。况且他若是有以上的心计,那再动别的手脚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她又敲了一下,凝重道:“第二,三少将你的辛苦创作《入月》收入囊中,还偷盗《落尘》,行为可耻,这便是本性,后来你们回去的传言,箭头都是贬低你赞扬他,也许背后差人来散播谣言的,就是他三少呢。”
“第三,他是庶子,你是嫡子,也许你曾最风光的时日,是他最黯淡的时候。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居心叵测了。”
于文君呼出一口气,抬眸去看他,眼中有着一种独特的温柔:“说了这么多,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不知晓是不是于文君的错觉,恍惚间,她竟看到林亦辰眼中有些血丝,心立马软了下来,一阵懊恼,不该逼他至此。
二人缄默不言良久,林亦辰转过头去,月光渲染着他的侧脸,丝丝凉意伴随着他的轻语,侵入于文君的心室。
“你与我所想所测,相差不大。”
于文君展颜开来,心中大石一落:“你想清楚便好,明日,我便去银鳞河一探究竟。”
于文君踉跄起身,发觉腿麻的厉害,转身的动作在看见林亦辰背影的一刻凝然不动了,她似乎想同他说点什么,但还是咬牙憋了回来,下一秒,踏出去的一只脚又折回来,还是没忍住,问:“四少,倘若事情真如我们所想的那样,且在某一日,他的所作所为被公诸于世,你,会如何?”
诸如此类的问题,林亦辰倒是从未被询问过,他一时之间如何答得上来,只得低头掩下乍见即逝的异样神色,十分平静道:“我会亲自揭开他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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