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为奴

在营地里，下人们是没有资格洗澡的。想要清洁身子，只有牵着马到河涧饮水的时候，才有资格偷偷擦洗一下。

        卫梵音大发慈悲，给了脏兮兮的阿怜一桶冷水，扔了一套粗糙简单的麻衣给她。

        阿怜发现，这个郡主很奇怪。她身边的人对她越毕恭毕敬，越顺从，卫梵音就越烦躁，越要处处刁难。反过来，像阿怜这种带着反骨，一点也不怕她，甚至有些懒得搭理她的，她反倒来兴趣。

        阿怜自己提着那桶子冷水，躲到了无人的马厩背后，匆匆忙忙把自己清理干净了。

        卫梵音看着她自己提水，她虽然瘦，却一点也不弱。她不禁感叹北地的女子就是有力量。

        南越北羌。近几十年来，大越的版图才渐渐朝北边扩张。北羌人善骑射，无论男女都好武，兵力强。因此多少年以来，北羌都是一块啃不下的硬骨头。南越人身体素质不如北羌人，他们虽心中瞧不上北羌人的粗鄙，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北羌的重武风气，逐渐开始在南越的庙堂和朝野流行起来。

        卫梵音就是一个贵族当中重武轻文的例子。

        等阿怜走出来的时候，卫梵音差点认不出来了。她看上去跟自己一般年纪的样子，很瘦，曲线却玲珑优美，身段比自己要好上许多。跟王城中那些弱弱小小的女子不一样。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将微湿的头发束在脑后。脸上不需要施粉黛，也十分有健康的气色，双眼明亮，鼻子小巧挺翘，嘴唇丰润饱满。

        “你这个难民，怎的还生得那么美？”

        卫梵音微微不悦。

        阿怜不说话，从她旁边走过去。

        “喂，你怎么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卫梵音看她无视自己，转身急匆匆追上去。

        “我不叫喂，我叫阿怜。”阿怜甩开她伸过来的手。“我倒想当个哑巴。”

        “你什么意思？”卫梵音柳眉都皱成一团了。

        “不用说话。”

        “为什么？”卫梵音不解。

        “我不想跟你说话。”阿怜睨了她一眼。“我可瞧不起你这样的人。”

        卫梵音把腰一叉。“你说什么呢！这里是我的地方，我收容你，你对我感恩戴德还差不多！你区区难民，敢瞧不起我？”

        她大声嚷嚷的声音引起了那边几个侍从的注意。

        “郡主，发生了何事？”有几个侍卫握着剑一路小跑过来。

        卫梵音得意地朝阿怜扬了扬下巴。“看到了吧，休要惹我，不然就让人收拾你！”

        侍从看原来郡主是因为这个好像是从外面捡回来的难民发怒，他们互相使了几个眼色，刷拉拉把剑架到了阿怜脖子上。

        阿怜垂眸看了看脖子上几把寒光闪烁的真刀真剑，她捏了捏手心，尽量装得神色不变。

        阿怜知道这个郡主发怒多半是雷声大雨点小，总是想拿自己的身份地位压人罢了，这样的纸老虎没有什么怕的。

        卫梵音原本很得意，看到她不说话也不害怕的样子，面色又蒙上了一层雾霾。

        这个难民本来就脾气倔，又不怕自己。威胁她，她也是不会屈服的，反而会愈加对自己冷淡。卫梵音受不了这种被轻视的感觉。

        她顿时觉得无趣，让人把剑撤下。

        “这小婢子笨手笨脚的，惹得我不高兴了。无甚大碍，你们都下去吧！”

        人散后，阿怜摸了摸脖子，提着桶子走了。

        卫梵音留在原地，气得好一阵子说不出话。

        “等着看吧！看我怎么收服你！”

        ……

        卫梵音收服阿怜的方式，居然是在晚上炙肉的时候，给了她一整只烤兔子。

        阿怜再怎么不喜这郡主，也不会拒绝吃的。她接过，别别扭扭地朝她点头致谢。

        卫梵音脸上又是那副得得意意的样子。

        “……”阿怜闷头啃着烤肉，眼神瞟着周围的热闹。

        这里的营地，用粗壮的木桩简易地围出一大块地盘，驻扎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坚实的帐篷。中间空出一大块秃地，生着一人高的大火堆，应当是晚上用来驱赶野兽的，同时，也可以炙烤肉类。

        即便是这边天气温凉，生个这么大的火堆，离近了还是会很热。于是，便有几个下人，专门凑近了替贵人炙烤肉类。

        这里的人，护卫和随侍共有几十余人。看上去跟卫梵音一样是贵人的少男少女有几个，但是地位似乎不如卫梵音，也许是什么官家子弟。看起来是侍卫长或者将领的，体格健硕的年长男子有两三个。

        今日的野狩战利品有三头野猪，一头鹿，若干只说不上名字的小兽和许多只兔子，它们的尸体被堆成小山。有人专门剥皮处理后，穿在木棍上炙烤，外皮焦脆，滋滋流油，香气四溢。众人席地而坐，喝酒吃肉，高声攀谈。

        卫梵音坐在上首，周围两个婢女伺候着，阿怜就坐在她身侧。许多人纷纷向阿怜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女子是谁？从未见过。竟然能坐在郡主身侧，旁若无人地进食。”

        “看这身打扮像是侍婢，仔细一看，这女子生得竟有些出众。”

        “你们没听说吗？今日郡主在外野狩之时捡回来一个难民，好似就是她。”

        “说起来，我怎的觉得少了一个人？今日陪同郡主一道的陈夫人怎么没有来？”

        “……”

        几个少年少女窃窃私语着，在他们当中，有一个约摸才十二三岁的少年，却一直沉默着没有加入谈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半晌，他才犹犹豫豫地说：“这个生得好看的难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

        那边的卫梵音，往阿怜那处凑了凑：“喂，你要何时教我武功？”

        阿怜嚼着嘴里的肉，含糊道：“你想什么时候学？”

        卫梵音摸了摸脸，思忖片刻。“你先记住。”她用手指点了点对面那两个壮汉。“那两个人，一个赵副将，一个刘侍卫长，还有那几个侍卫，都是我父王的人。时时刻刻盯着我，烦得很。你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将你收留的端倪。”

        “噢。”阿怜瞟了他们一眼，继续专心吃肉。

        卫梵音说罢，犹犹豫豫地看了她两眼。“我还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虽然今天白天，阿怜劫持她劫持得轻轻松松，将剑飞到马臀上又快又狠又准。可毕竟，她没有见过阿怜真正地施展过功夫。

        “你要不然，跟我的侍卫打一架，让我看看？”

        卫梵音很喜欢看人比武打架，她曾在东宫后院，让几个侍卫真刀真枪地混战表演给她看。

        阿怜停下了嘴，瞟了几眼卫梵音那几个人高马大侍卫。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

        阿怜心里没底，可不能让卫梵音知道。要让她继续有求于自己才好。

        她道：“我要教的是你，又不是那些侍卫，我跟他们比做什么？我比你厉害就行了，他们本事也不差，你怎么不让他们教你？”

        “我父王不允呀！”卫梵音语气有点不耐烦，“你说得倒有几分道理，我却又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还没等她思考出什么结果，突然远处漆黑寂静的草场，传来一阵马蹄撼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小队人马声势浩荡地过来了，为首一个风风火火的少年，约摸十七八岁。火光照在他脸上，他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唇角带笑。

        他一近了，众人放下手头的东西，起身朝他参礼。

        “十殿下——”

        连卫梵音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郡主，都起来近身行礼了。

        “十皇叔。”

        这个看起来不过年长卫梵音两岁的少年，居然是她的皇叔？

        阿怜面露探究之色，这个十殿下，令她想起了卫长桀，在观穹山上，众人都喊他九殿下。他们之间，莫非是亲兄弟？

        她没有意识到，在众人都起身参拜这位十殿下之时，只有她一个人还坐在后面，无动于衷。

        虽然隔得远，但十殿下卫长奚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卫长奚扫了她一眼，面色微讶。他没有说什么，目光继而就转向了众人。“免礼！”

        众人归位后，卫梵音回身之后发现阿怜竟然没有起身拜见，感到很生气：“你这难民，到底是不懂事，还是胆大包天，看到贵人也不畏惧？”她气得想要用手指戳阿怜的脑袋，还未有行动，注意力就被卫长奚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诸位，看看我今夜猎了什么回来！”

        卫长奚大手一挥，他身后的两名侍从抬着他的猎物上前来。

        居然是一头壮年的狼。它心口上还插着一支箭，已经断气了，一大片的血迹未干。

        看到来福的同类，阿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众人哗然，一下子场内都是奉承的声音。

        “十殿下实在是神勇！”

        南越贵族间的风气，不知不觉间，已经慢慢开始变得以习武为荣了。

        阿怜看到卫梵音眼里满是崇拜，“喂，阿怜，你能不能猎狼？给我猎一头，我扒了狼皮用来做裘！”

        阿怜抽了抽嘴角，“我们北地人才不猎狼，狼是我们最好的朋友，都是拿来养的。”

        她说这句话时，脑袋里是来福傻乎乎的样子。

        卫梵音一听，大惊不已。能猎狼还不是最厉害的，能与狼和谐共处才是高手！

        “怪不得北羌的兵都比我们强，原来北地人都养狼呀！”

        说罢，她又让阿怜帮她驯狼。

        阿怜一听，差点气得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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