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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郝家村(一)


白榆提着木桶上山打水,沿着前两日婆婆带她上山的道一路前行。

        山势险峻,怪石嶙峋。

        今日把水打翻了,她心里很过意不去。宋子都身上有伤,她不想让他多劳累,就一个人去了。

        愧疚冲昏了头脑,白榆早就忘却了婆婆对她的忠告:

        在大山认可你之前不要独自上山。

        村子傍山而建,有人依它而生,有人因它而亡,纵使是对这座山再了解不过的人也不得不对它心存敬畏。

        村里的水井不知是何缘故被封禁了,村民只能日日上山从溪边注水。

        一桶水是婆婆一天的用量,包括做饭、浣洗、喂鸡,偶尔还需多跑几趟。

        婆婆年纪大了,身边也无人照应,每日都需要拖着年久失修的身躯上山下山,若是哪日体力不支昏倒在山上,恐怕也无人知晓。

        每想到此,白榆就觉得一阵心痛。

        出宫之前,她从没想过生活这么艰难,命运如此多舛。

        大山的天气变化无常,时而大雾四起,时而艳阳高照。

        白榆沿着小径慢慢向上走,她记得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在尽头的开岔处往丛林里面拐,再行至一段时间就能看到一条从山顶川河分支出来小溪流。

        还未走多久,白榆就看到道路尽头分岔出两条清晰的路径。

        白榆觉得有些奇怪,今日的脚程似乎比上次要快些。

        她没多想,径直拐进了岔出的那条道上。

        还没两日,这些矮灌木便疯狂生长,几乎把村民日日踩过的道都隐匿覆盖起来。

        她的身体擦着茂密的植被艰难通行。她只忙着顾及脚底下,殊不知已经拐进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等白榆在里面绕了约半个时辰,她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四周皆是高耸入云的林木,遍地奇花异草,远处是逶迤起伏的山峰。人迹罕至,倒是有野兔、松鼠的踪迹。

        白榆在原地留了记号,继续向前走。

        山上看到的太阳容易迷惑人的心智,白榆辨不出方向,兜兜转转又绕回了原地。

        她不信邪,又走了几趟,无一例外都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白榆累得气喘吁吁,望着四周诡谲多变的环境,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种情况下越慌张反而越危险。

        休息了一阵后,她重振旗鼓,妄图寻找来时的路。

        这次,她没再凭直觉走,而是选择跟在觅食的松鼠身后。

        动物嗅觉敏锐,也比她了解这座山的地形,倘若能跟着它们找到水源,她就能顺着水流找到下山路。

        跟着松鼠走了一段路程,白榆瞧了瞧身边的树木,没发现她留下记号的那棵。

        随着海拔越来越高,周围的植被也在发生着变化,她隐约听见水流的声响。

        还没来得及高兴,四周忽然下起了雾,起先还能勉强看清前面的路。到后来,烟雾逐渐迷乱了双眼,四周白蒙蒙一片,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一路跟着的那只松鼠也不知所踪。

        白榆又一次迷失了方向。

        她扶着林木慢慢往前挪,视线上带来的不便似乎比周遭一成不变的环境更给她心理负上了一层重压。

        对前方未知事物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大脑,叫嚣着要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白榆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心跳也越来越急促。她强忍着不适与泪水继续与这座山抗争。

        可是渺小如她,几万年来,从没有人战胜过自然。

        烟雾缭绕中,白榆似乎看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形,手中高举形似斧头一样的东西。

        她先是听到“咔咔咔”的声响,又听到“咚咚咚”像是敲击在□□上的重击声,然后便是绳索穿过树干的“撕啦”声。

        空气中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一阵凄厉的尖叫划破寂静,白榆慌忙抬起脚,一只被野兔从她身边窜过。

        白榆被吓得不轻,心都跳到嗓子眼里了。

        再抬起头时,那个人形已经不见了,仿佛凭空消失的一般。

        四周又重归安静,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白榆稳好心神,一只手虚撑着古树茁壮的树身,她微微蜷起腰,低下头,额叶抵着肩膀小口喘着气。

        目光触及到地面时,她瞳孔一缩。

        余光中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在大雾弥漫中若隐若现。

        白榆紧张到不知所措,情急中她迅速将手中的木桶狠狠砸在他身上,却扔了个空。

        她不顾一切的往前跑,害怕与恐慌在她心头爆炸,不安与焦虑充斥了整个大脑。

        身后的人没有停止追赶,白榆能听到他沉重又均匀的呼吸声,喉咙里还不断发出类似于野兽一样的嘶鸣。

        白榆能做的只有不断往前跑。

        忽然,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箍住她的腰身,将她带入了旁边的灌木之中。

        白榆的眼泪夺眶而出,嘴巴也被唔得严严实实的。

        就在她将要绝望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入她耳中,清越如山川河流,像黑暗中的一道光,令她恐慌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别怕,是我。”

        宋子都慢慢松开捂住她嘴的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白榆听话地点点头,忍住哭腔,屏住呼吸。

        脚步声不断在林中回荡,那人漫无目的四处徘徊,像是在耐心等待猎物上钩一般。

        雾气慢慢散去,周围的景物渐渐在眼前浮现。在视线能彻底看清之前,那人消失在林中,无影无踪,就像是游行在山中的恶鬼一般,遇雾而生,遇阳而散。

        久久的,白榆都平复不了心情,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险中。

        宋子都半跪到白榆面前,轻轻握住她颤抖的肩膀,柔声道:“白榆,看着我。”

        白榆像是没听见,眼神散漫的盯着某个方向。

        “看着我,白榆。”他又说了一遍,只是这次的语气更坚定。

        白榆回过神,她缓缓看向宋子都,眼神中装满了不知所措。

        “我在这儿,别怕。”

        宋子都的柔声细语闯入白榆被大雾缭绕的心,以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驱散浓重的烟雾,从此她的内心阴霾不再。

        白榆终于哭了出来,她低垂下眸,鸦羽般的睫不安地抖动着,泪珠不断从眼中滚落。

        宋子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喃:“没事了、没事了……”

        白榆哭了很久,宋子都一直陪在她身边。

        直到她稳定好情绪,宋子都才与她一起下山。

        白榆走在宋子都身边。她发现,虽然宋子都从没有来过这里,但却很熟悉地形。

        沉静了片刻,白榆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宋子都从衣襟里拿出一片布料。

        白榆低头看向自己的裙摆,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什么时候被划破了。

        他将布料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悠悠的说:“你有没有发现方才你走的那条路植被很茂密,但脚底下确实又有一条清晰的路径?”

        白榆思索了下,点点头。

        “溪水的方向的确是沿着那条主干道走再沿分岔口前行,但你拐进去的岔路却是兽道,”宋子都指着山下一条清晰的小径,“野兽走的路,虽然路径清晰,但它们行走时都是低伏着身体,所以上方的植被两两之间往往衔接紧密,人类若是想经过,只能硬生生从中挤过去。”

        白榆想起来了,她方才确是走过这段路,还以为是两日不见枝干疯长,没想到是走进兽道了。

        白榆向宋子都投去敬佩的目光,没想到他看上去游手好闲,竟然懂得这么多。

        “那你是如何分辨方向的?”白榆想知道。

        “方法有很多。一般而言,看树轮的疏密,纹密朝北,纹疏朝南。不过,年轮的疏密也会因为气候和日照而改变。”

        宋子都忽然停下看向白榆,白榆听得很认真,眉头还时不时拧一下作出思考状。

        宋子都笑,“你想知道的话,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白榆点头,若是一下子说太多她也记不住。

        她偷偷瞄了一眼宋子都的手背,两排整齐的牙印已经消失了。

        注意到她的视线,宋子都忿忿不平的说:“还疼着呢。”

        白榆觉得他在无理取闹,明明一点伤都没留下。

        “虽然手不疼了,但你给我的内心留下了创伤,”宋子都可怜巴巴的,“我还没被小动物咬过呢。”

        白榆气得脸颊发红,像一只炸毛的小兔子,“宋子都!”

        “小兔子生气了?”

        白榆不想跟他理论,鼓着一张气呼呼的小脸走到他前面去了。

        宋子都看她真不高兴了,追上她,目若朗星,“那要不然你再咬一口?”

        “有病。”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上,白榆不认识路,宋子都也由着她,只要没有偏离大方向就随她去了,权当在散心。

        行至一片松木林内,一棵巨大的百年老树屹立在中间,树身约有五六个大人围成一圈的粗度,树干上缠满了红色布带,周围尽是些用石头搭成的不知是何含义的符号。

        古树的树身被从中凿出一个长高都约莫八尺深的洞,里面嵌入了一座金光闪闪的神像。

        令人奇怪的是,这座神像竟然没有砌上眼睛。

        一个女人虔诚的跪拜在神像前,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祈祷。

        女人祈祷完,吃力地踮起脚在树干上挂起了一条红布带。

        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身体瘦弱的像一架失了魂的躯壳,走路没有一点声音。

        她径直从白榆和宋子都身边走过,像没看到他们一样。

        白榆与宋子都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疑虑。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郝清和背着竹筐,质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白榆不慌不忙的答道:“打水。”

        “来这里打水?”

        郝清和的眸子透出一股审视的目光,看得白榆很不舒服。

        “打水顺便四处看看。”

        白榆双手空空,也不知道这句话能不能让他信服,不过仔细想想她确实是来打水的,只不过在这山中迷了方向而已。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紧张。

        宋子都没说话,却一直盯着郝清和的鞋边看。

        良久,郝清和看了眼眼前砌了神像的古树,幽幽的说:“早些下山吧,这座山可是会吃人的。”

        山风刮过,松树林哗哗作响,古树上的红布带随风飞扬。有只乌鸦落到枝头,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看,风停的那刻叼走了方才那女人系上的红布带。

        再看向古树时,那无眼神像的笑意竟越发深刻了起来。

        白榆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寒意。

        “有些奇怪。”白榆拧着眉。

        “哦?”宋子都倒想听听她发现了什么。

        “我在郝清和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白榆望着郝清和消失的方向,“我在迷路的那段山林中也闻到过这味道。”

        宋子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座山的植被比较特殊,随着海拔的变化每段高度上的植被类型都不同,像我们方才所在的地方就是以灌木为主,”他难得正经,“我刚刚注意到他的鞋底沾了些黄杨的叶片,而黄杨属于最典型的灌木类植物。”

        白榆顺着宋子都话中的意思往下捋,“也就是说,他也去过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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