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天渐渐变暗。

        周远宁望了望窗外，略微心不在焉。

        柳如茵掏出一颗葡萄，塞进他嘴里，声音娇柔道：“宁郎……”

        眼神里暗示意味十足。

        若往常，周远宁肯定会和她打得火热，今日却无法全情投入。

        柳如茵穿着薄纱的身子贴到他的后背，周远宁霍然从凳子上站起身，推开她，“如茵，我去看一眼再回来。”

        柳如茵愣住，随即眼眶渐渐变红，“打从你进门起，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宁郎，你记挂着她？”

        “不是。”周远宁立即否认。

        “你别骗我了。”柳如茵眼中的泪水滴落，“她是你的妻，我是你的妾，她是高贵的公主，我只是个落魄的官家女，我比不过她，你喜欢她应该的。”

        周远宁心疼地握住她的肩头，“如茵，你想多了，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

        他微微蹙眉，想说自己不放心，是因为有种被绿的诡异危机感，可说出来太过无能，终究没好意思说。

        “裴世子一直等着，我留在你这儿够久了，总得回去看一眼。”

        “他一个外男，若明事理，肯定不会在公主府久留，这天儿都快黑了，他肯定走了。”

        周远宁也觉得如此，可他终究不放心。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放心。

        他确定自己爱的是柳如茵，可司岚终究是他的妻子，放任妻子和外男在一起，任何一个丈夫都受不了。

        我不是去看她，而是看裴世子走了没有。

        他心说。

        周远宁挣脱柳如茵的手，朝门外走去，“我看看就回。”

        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东篱院。

        柳如茵气得跺脚。

        到了颂乐院，天差不多已经黑透。

        周远宁的脚步放慢，走了一路，他觉得自己那点可有可无的危机感很可笑。司岚爱他爱得要死，怎么可能绿他？

        她若和裴柏衍有关系，早就在一起了，轮不到他来娶。

        随即又觉得抛下柳如茵离开不合适，有点想回东篱院，然而再一想，都走到颂乐院门口了，干脆进去看一眼再走不迟。

        颂乐院的门已经关上。雪下得太大，天气太冷，司岚一向体恤下人，傍晚发现风雪太大，就命下人关好门，早点收拾好回屋里休息。此时颂乐院里，所有人都呆在屋子里烤火，自然不容易听清外面的动静。

        于是周远宁到了颂乐院门口敲门，咚咚地敲半天，无人回应。

        寒风呼啸，周远宁冷得打哆嗦，拉进身上的棉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快开门！”他高声叫道。

        寒风夹杂雪粒子灌了他一嘴。

        依旧无人应答。

        周远宁气得在门前团团转，又大声喊道：“有人吗？开门！快开门！”

        喊了半天，灌了一嘴冷风，里面的人总算听到动静，院门打开，婆子连连道歉：“驸马爷，刚才奴婢们都在屋里面，没听到您的声儿……”

        周远宁快要冻僵了，顾不得和她扯，赶紧拉着披风进院，又匆匆地往司岚房间而去。

        婆子赶紧跟在他后头。

        外面天寒地冻，司岚屋子里却燃着明亮的灯火，时不时传来男女的笑声，跳跃的火光照亮了墙面，从院子里看得很清晰。

        “你知道吗？我之前梦到你了……”司岚充满笑意的声音传来，周远宁刚要推门的手顿住，脸色僵硬。

        “哦？公主姐姐梦到了我，真是荣幸。”裴柏衍的声音。

        裴柏衍！他竟然在屋内！

        天都黑了，他竟然没走，还进了司岚的屋子，和她谈笑风生！

        司岚还说梦到了他！

        周远宁气得脸孔扭曲，瞬间感觉一顶大绿帽戴在头上。

        “我梦到你周岁时的事，抓周宴，光着屁股在桌上爬来爬去，哈哈哈……”

        周远宁听不下去，伸手敲门，敲得急促快速。

        咄咄咄。

        “谁啊？”里面传来琉璃的声音。

        意识到里面不是仅有司岚和裴柏衍两人，周远宁心情舒服了些，尽量平静道：“是我。”

        房间里没了声音，片刻后，又传来男女的说话声，这次没有之前那般大声了，听不大清楚说的什么。

        周远宁急了，“是我，开门！”

        琉璃回答道：“公主说了，时间已晚，还请驸马爷回东篱院去，莫要让柳姨娘等久了。”

        周远宁一听，戴绿帽的感觉消失，原来司岚在和他赌气啊。既然司岚在吃醋，说明司岚很爱他。

        周远宁又觉得刚才自己怀疑两人搞不正当关系是多心。

        “岚儿，我今晚歇在你这儿，不去东篱院。”他认真说道，心想司岚肯定会高兴。

        屋里又静了会儿，琉璃的声音响起，“公主说，滚。”

        周远宁呆住。

        呆了片刻，周远宁意识到司岚这次又开始闹脾气了，而且闹得动静有点大。以前司岚吃醋也会发作，可绝不会对他发火，更不会喊他滚。

        今天司岚吐他口水，喊他滚，将他拒之门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也对，巫师说了她中了邪，中了邪有些异样，很正常。

        他努力说服自己，却无法压抑被羞辱的愤怒。

        他还未从司岚这里吃过这样的羞辱和闭门羹。

        “公主生病，不想见人，我就不见了。”周远宁心说，我好声好气看望你，你却摆架子，今日我就走了，改日别来求我回心转意！

        他转身大步离开房间，走到一半，冷风吹过头，才记起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连忙又转过身，跑到屋门外道：“裴世子！裴世子！”

        裴柏衍的声音传来，“驸马爷，何事？”

        周远宁听他语气坦然，不好怀疑他，提醒道：“天已经黑了，裴世子若要和我讨论画技，可否明日继续？”

        屋里沉默片刻，不久，房门打开，裴柏衍修长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他抬头看了看天，惊讶道：“不过一小会儿，天居然黑了。”

        琉璃笑道：“世子爷，不是一小会儿，是一个下午。”

        裴柏衍挑眉，“我呆了一个下午？”

        琉璃道：“是啊。”

        裴柏衍笑道：“是我唐突了。驸马爷莫要生气，刚才公主和我聊你的事，聊得挺多，没注意时间。”

        周远宁心里不快，虽然他从不怀疑两人的关系，但裴柏衍行事浪荡，经常混女人堆，多出格的事儿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子衍，男女有别，公主乃有夫之妇，你这般深夜留屋，对你和公主的声誉都不好。”周远宁说。

        “明白。”裴柏衍点点头，歉意地对周远宁拱拱手道，“驸马爷，今日是我的不对，我和公主清清白白，还望你不要多心。”

        裴柏衍都道歉了，周远宁不好继续说他，拱手道：“裴世子关心心切，可以理解。”

        两人恢复了友谊，相视而笑。

        裴柏衍走进院子，招招手，“赵晨，走了。”

        沉默寡言的侍卫从暗处冒出，和裴柏衍一道离开颂乐院。

        周远宁原本要走的，看到司岚的门开了，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屋里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关门。”

        琉璃便当着他的面，啪地一声把门关上。

        再度吃闭门羹的周远宁：“……”

        他握紧拳头，脸色难看地走出颂乐院，并在心里发誓，就算第二天司岚气消了求他，他也绝对不会搭理她！

        他要让她明白，作是会付出代价的。

        送走裴柏衍，周远宁怀着一肚子气回了东篱院，在柳如茵的温香软玉中找回了一点安慰。

        等两个男人都离开，司岚躺在床上瞪眼。

        琉璃上前道：“公主要用膳么？”

        司岚摸了摸肚子，感觉到了饥饿。

        太神奇了，在梦里居然会感到饿。而且这个梦也太长了些，一五一十地往前走，没有跳过任何细节。

        之前的梦境，都是断断续续地往前跳，重要的场景才会慢慢呈现，而且一段时间就会结束，继续下一个梦境。

        可她在屋子里和裴柏衍胡天海地地扯了半天，居然还没完。

        “要。”司岚说。

        琉璃出去了，片刻后带着几个婢女，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每一样都遵照秦大夫的叮嘱，清淡少油，没有任何烈性的食材佐料。

        司岚坐在桌前细嚼慢咽。

        琉璃在旁边伺候，和她搭话，“公主，刚才你说你梦到了裴世子周岁宴，真的么？”

        司岚夹着一块翡翠豆腐，点头，“那是我四岁时候的事。”

        琉璃好奇地问：“那裴世子抓周抓了什么？”

        “抓了……”司岚一顿，目光略略游离，“抓了一个玉镯子。”

        “玉镯子？”琉璃道，“从小看到老，原来裴世子从小就是个纨绔，连个文房四宝都没拿，难怪科考不上。”

        司岚继续喝汤，“……算是吧。”

        琉璃又问：“裴世子抓的是女人的玉镯子，还是男人的？”

        司岚反问：“男人会戴玉镯吗？”

        琉璃点头，“也对，所以裴世子长大了，才会经常在女人堆里混。”

        司岚琢磨了一下，同意她这番说辞。人说抓周最能看出一个孩童的前途，所以家家对周岁宴上的抓周都很重视，看来是对的。

        除开现在所处的梦境，她的最后一个梦，就是回溯到她四岁去裴国公府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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