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死亡不是结束

两天后，暗九终于抵达了北方。
  这两天里，阿依在短暂的清醒中总是低声呢喃：“阿九，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然而，暗九并没有答应她，而是转移话题。
  虽然身处北方，正值冬季，但雪这东西，不是想下就下的。
  呼风唤雨、凝冰下雪，这些神通，只有元神境以上的修士才能掌握。
  阿依的身体逐渐冰冷，暗九用被子将她紧紧包裹，并不断地输入法力，试图温暖她的身子。
  阿依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如果阿依死之前仍没有看到雪，那该有多遗憾啊。
  暗九十分焦急，他瞥了一眼手中的剑，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请求“前辈”施展神通降雪，但他又没有“前辈”的联系方式。
  阴人剑更是不敢有所动作，因为它也不会此类法术。
  这时，暗九发现有修士在施法。
  他紧握阴人剑，警惕地环顾四周，以为有敌人靠近。
  然而，过了许久，那个所谓的“敌人”并未出现。
  突然，天空中飘起了雪花——下雪了。
  暗九心中一喜，急忙抱起阿依飞往附近的一座高山。
  此处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周围的景色。
  “阿依，快醒醒！快醒醒！下雪了！下雪了！”暗九激动地呼唤着阿依的名字。
  阿依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天空中徐徐飘落的雪花。
  “这就是……雪吗？……”她的声音微弱而惊喜。
  “嗯，嗯！”暗九连连点头，哽咽道。
  他紧抱着阿依的身体，让她感受着雪花飘落在脸上的触感。
  虽然此时的雪景还未达到白茫茫一片的程度，但对于即将离世的阿依来说，却是无比的温暖和满足。
  “……阿九，你兑现了……你我之间的……承诺，阿依……我……很……幸福……”说完这句话后，阿依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永远地沉睡了过去。
  之后此地只剩下暗九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在暗九痛哭涕零的时候，在远方也有一个人在悲痛欲绝。
  这人就是几乎跑断腿的罗索，他费尽法力，却未能及时赶到那个残破的传送阵。
  这路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远。
  现在却听到阴人剑汇报阿依死了，那不是说明三分之一的寒离洲要毁了吗？他的小命即将终结了吗？
  他悲痛地看着天地，心中大叹上天不公。
  他都如此努力逃跑了，甚至抛弃了尊严，别人的信任，良心，为什么最后还得死呢？
  他如此悲伤，以至于路过的人都以为他为谁死而哭泣。
  如果暗九在此，一定会感叹这世上会为阿依之死而哭的人，就只有他和“前辈”了。
  然而，时间慢慢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让罗索大感意外。
  他这才感觉不对，开始回忆阴人剑的记忆。
  大约过了两天的时间，暗九仍然抱着阿依的尸体没有离去。
  他用灵气保护着阿依的尸体不被腐蚀，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这时阴人剑抖了一下，暗九反应过来，防范地握住剑。
  只见一个长发及腰，半边刘海长半边短的奇怪男子走了过来。
  此人像是凭空出现，毫无声息，十分可怕。
  他的步伐轻若无声，如同鬼魅。
  仅凭他这样的出现方式，要杀暗九极为容易，恐怕暗九还没举剑就死于他手。
  阴人剑十分警惕，它当然知道此人是谁，此人就是当世最强修士——诡念阁伍阁主。
  “道友，在下没有恶意，在下是暗十三前辈的追随者！”伍阁主见到暗九的警惕之色，便率先开口，并且将姿态放得很低。
  此话一出，阴人剑大惊，他什么时候有追随者了。
  “之前的雪就是在下施法下的。”怕暗九驱赶自己，伍阁主又道。
  “前辈的追随者？”暗九听到伍阁主是罗索的追随者，又帮阿依满足了最后的愿望，便放下了警惕。“是前辈派你来的？”
  “是的。”伍阁主欺骗暗九道。
  暗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还是“前辈”出手相助，完成了阿依的心愿。
  “多谢前辈！”暗九感动道。
  “其实在下离开前辈身边久了，如果不是前辈那惊天一剑，我都不知道前辈还在寒离洲。”伍阁主又胡编乱造道，“我想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前辈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他的语气充满着追随者般的狂热、好奇，以及崇拜。
  阴人剑很想阻止暗九向伍阁主吐露自己的事，但无奈自己是一把剑，加上伍阁主太强了。如果擅自行动，露出马脚，可能会给暗九带来杀身之祸，便忍住不作声。
  伍阁主那真诚的语气让暗九更信了他几分。
  他看了一眼阴人剑，剑没有发出异动，说明此人不是敌人。
  暗九便对伍阁主说了一直以来的事，关于自己和阿依的事，关于前辈的事。
  “不可介入他人因果！”伍阁主十分激动道，如同狂热的邪教徒，像是确认了一些什么一样兴奋。

  说到使用道纹之力的一剑时，伍阁主更是激动万分，那神情如同一个得到超级新奇的玩具的小孩。
  手脚乱舞，兴奋无比。
  他还狂热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呜呜呜，这才是真正的救世主之力！”
  暗九说完了自己知道的事，便对伍阁主这个“前辈追随者”提出了很久的疑惑：“伍道友，我有一个很久的疑问，当然这不是对前辈的怨言，而是出于好奇。既然前辈境界如此之高，又帮了我们这么多，他为什么治不好阿依呢？”
  暗九之所以称呼这位境界高超的追随者是伍道友，而不是伍前辈，是伍阁主强制要求的，他还说“在前辈面前，人人平等！”
  “呵呵呵，暗九道友有所不知了，前辈所说的不可介入因果可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存在。”伍阁主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但前辈帮了我们这么多，那道纹之力，就应该远超治愈阿依所需的力量。”暗九仍然感到困惑。
  “嗯，你理解得不错。的确超过太多，其实对于前辈来说，治愈阿依只是一口气的事。”
  “那为什么——”
  “你知道前辈为什么不能介入他人因果吗？”伍阁主打断道。
  暗九哑口无言，他对于这种境界真的一无所知。
  “那是因为前辈太强大了！一旦介入他人因果，就会搅乱一个世界。甚至有可能会毁掉一个世界。”伍阁主狂热道。
  阴人剑在一旁，他很想用东西掩住“脸”。
  他发现事情越来越离谱，他的修为被人越抬越高。
  即使是罗索这样的厚面皮，被人如此吹捧，也禁不住脸红。
  “原来如此！”暗九认同地点了点头。
  受伍阁主影响，他也越来越崇拜罗索，有向狂热教徒发展的趋势。
  “但前辈已经介入很多了啊？还给了晚辈如此可怕的剑。”突然，暗九还是觉得不对。
  “呵呵，这种程度的介入对前辈不是问题。但有些因果，前辈可不敢胡乱介入。比如生死，生死才是最大的因果。阿依的情况，谁都可以救，但唯独前辈不能救。”伍阁主自我猜测道。
  “其实前辈主要救的不是你们，而是天下苍生！”伍阁主又将他知道的情况说出来，包括阿依之死会毁灭三分之一寒离洲一事，“如果没有前辈的道纹吸收阿依邪道圣器之力，那么死的就是亿万百姓。”
  暗九想不到这事还另有别情，阿依死后还会导致那么多灾难，他此时有点理解了“前辈”，他摸了摸阿依那早已冰冷的脸，道：“邪道圣器‘灾星’，呵呵呵，够狠！如果阿依死后导致这么多人丧生，她一定会难过到死的。她最讨厌的事，就是被人称为灾星。她出世的时候，爷爷死了……”
  伍阁主没有不耐烦地听着暗九说着阿依小时候的事，他明白暗九需要发泄。
  当然，对于变态伍阁主来说，若不是看在暗九是前辈看重的人，他哪会和一个将死之人浪费时间。
  他还得研究如何跟随“前辈”拯救世界呢。
  说着说着暗九就泣不成声了。
  “能够像这样正常死去，也许是阿依的幸福吧。”暗九说完了阿依小时候的不幸，擦干眼泪道。
  “不，有你这样的人在她身边陪伴她、为她着想，她已经足够幸福了。”伍阁主安慰道。
  暗九感激地看了伍阁主一眼，心道前辈的手下果然也是好人。
  伍阁主看了看时间，该打听的他也打听了，便辞行了。
  至于为什么不留下等“前辈”，是因为他本来就骗暗九打听“前辈”的事，如此失礼的事，如果“前辈”怪责，他瞬间就灰飞烟灭了，他这次来是为了留有一个好印象。
  临行前，他想了想道：“如果按正常发展，‘灾星’一旦爆发，不但会消灭三分之一的寒离洲，阿依也会魂飞魄散。现在这个结果，可能前辈还有他的深意吧。要不然前辈也不会赠你们道纹，让你们斩去因果。”
  暗九疑惑地想再打听，伍阁主摇了摇头道：“前辈那种看透万物之人的心思，我等只能猜测一番，并不一定正确。”
  末了，他将一个黑色布包着的盒子交给暗九，道：“待你看到前辈，将此物交给他，就说是伍昊的一番心意。”
  暗九点了点头，伍阁主消失在他眼前。
  暗九就这样抱着阿依，等待罗索的到来。
  其实在使用道纹之力下，他的肉身灵体就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如果治疗的话，还可以活几年。但没有治疗的话，活不了几天。
  阿依死后，他也不稀罕这么点时间。
  他之所以不告诉阿依，是因为如果告诉阿依，阿依必定哭死，他想阿依带着笑容离开人世。
  事实上，他之所以还能坚持，就是为了见“前辈”一面。
  不知为什么，他坚信前辈会来见他。因而他坚持下去，其实这已经超过他的极限。
  如果不是为了再见前辈一面，他早就倒下了。
  阿依死去的第七天，天空降下了鹅毛大雪，这是真正属于自然的雪，与伍阁主那法术所化的雪截然不同，更为纯净，更为壮观。

  “阿依，你睁开眼看看吧，雪比之前更大了。”暗九呜咽道，声音十分沙哑，他抚摸着阿依的脸。虽然早预知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还是万分不舍。
  罗索静静地出现在他身后，暗九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存在，没有回头，哽咽道：“前辈，阿依一生没做一件坏事，为什么上天要对她如此残忍呢？”
  罗索暗地叹了一口气，他也想弄明白啊。
  这世上太多这样无解的问题了。
  比如明明他是穿越者，为什么上天却不给他灵根呢？只要他有灵根，他还不飞天，谁还是他的对手？
  “死亡不是结束，而是一切的开始！”罗索不知道如何安慰暗九，只能故弄玄虚道。
  但这句深奥莫测之话却让暗九觉得话中有话，为他心灵一震。
  他想起了伍阁主说的话。
  “前辈，下辈子，我和阿依还能相见吗？”他无法忍受心中的悸动，也顾不上大不敬，试探了“前辈”。
  “会，一定会！”罗索安慰道，他哪知道下辈子的事。
  听到“前辈”的话，喑九大喜。
  像“前辈”这样高境界的人，必然看透生死与轮回，言出法随。
  他这么说，下辈子他和阿依仍能相见。
  原来如此，这就是前辈的救人吗？因为不可介入他人因果，所以“前辈”只能任由阿依死亡。
  但“前辈”对阿依的喜爱是他是知道的，他不会置之不理。
  于是，“前辈”的剑抽干了阿依的力量，是为了让阿依拥有下一世。而暗九的身体被力量破坏，也在“前辈”的意料之中。
  “前辈”可能不能介入此世因果，却可以介入未定的因果。
  他让两人下辈子相见。
  “多谢前辈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暗九理清了一切后，向罗索道谢。
  罗索不理解暗九的深意，他点了点头，认为自己这次做足了好人。
  “前辈，这是我的混沌面具，虽然在前辈的道纹之力下损毁了，但这也是灵器级别的邪器。虽然在前辈眼中不算什么，却是我的心意。”暗九将脸上的面具撕下，露出恐怖的面庞。
  罗索没有拒绝，暗九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他接过面具，然后抓住暗九的手。
  在暗九的疑惑下，罗索用[妖血]之力将他的面容恢复，和戴上面具时一模一样俊俏。
  “你那副尊容，到了下面去，会吓倒阿依的。”
  “阿依才不会介意我的外貌。”暗九感动地哽咽道。
  接着暗九又把伍阁主叮嘱的东西交给罗索。
  最后，他对罗索道：“前辈，我们下辈子再见！”
  “嗯。下辈子再见！”罗索安慰道，他哪知道会不会再遇到暗九和阿依。
  即使这世界存在轮回，能相遇的机会也太小了。
  如果能再次相遇，那他漫长时间里见过的人，也有可能相遇。
  道别后，暗九笑着陷入了永久的安眠。
  看到两人相拥一起，脸上带笑，罗索知道这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他一个筑基修士，能做的十分有限。
  罗索为他们挖了一个墓穴，将两人安葬在一起。他轻轻上了三支香，然后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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