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旅途的终点

凌初是个一旦决定以后就会勇敢直前地去做的人，可以说是固执，也可以说是难得下定决心，以后就再改就太浪费心力了。

        所以既然她决定了这四天好好释放自己的荷尔蒙，她就开始认真对待和言璟桓在一起的每一秒了。

        昨夜凌初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早上醒来时，言璟桓早就收拾整理好行李，在她身旁等她醒了。

        阳光骚包少年换了一身崭新的黑色衣服，这一身像极了她最初见到少年时的那一身黑衣，只不过这衣服的衣边是白色的，黑白相间下称得少年的肌肤更显白皙。

        好像最初相处的那两天，早上起来言璟桓也是一身黑衣坐着等凌初醒的，要是回到那时

        可能是临近分别，凌初就容易触情生情。

        昨夜哭了好久，她的眼睛肿得有些睁不开，她偏抬手揉揉眼睛。

        言璟桓却以为这是刚睡醒眼睛睁不开，便小声嗤笑：“凌姑娘睡得可还好？昨夜聊到一半凌姑娘就睡着了。”

        凌初听出了话语里隐含的说她是猪的意味。

        “累了一天人家当然要好好休息的！”她一手继续揉着眼睛，说完就起身到湖泊旁边去洗漱了。

        与那时相敬如宾的两人相比，还是如今互相打趣的状态更加好一些。

        下山的路果真如言璟桓所说的一样，两人走了一天，一路顺顺利利，也再没什么变故。不过修仙界用的创伤药效果果真是好，那样重的伤，言璟桓一天便痊愈了。

        两人傍晚时便抵达了山脚下。

        晚饭时两人便分工寻找食物，凌初去树林里寻找能吃的野菜，言璟桓去打猎。

        当凌初抱着一捧野菜寻找言璟桓时，她看到言璟桓正在一条小溪的对岸，手上提着一只兔子一只鸽子。

        小溪不宽，凌初估摸着迈腿一跃就能跳过去，于是她向后退了几步，作势要冲过去。

        而少年此时却放下了手上的猎物，张开了双手，笑逐颜开。

        “凌姑娘。”

        少女满脸甜蜜的笑，跃起的身姿像随风飞扬的花朵，一下子越过了小溪，落地时脚步不站稳，在要倒下去前便被少年稳稳地扶住了。

        他刚换的新衣服上全是一股好闻的清香，像栀子花的味道。

        凌初偷偷吸了一口，然后又抬头对上言璟桓的脸：“多谢言道友！”

        “凌姑娘可找的差不多了？”

        “嗯，这样就够吃了，我们回火堆那里吧。”

        “嗯。”

        今天的晚饭还是由凌初来做，但言璟桓这次表示想亲眼见证一下凌初是怎么煮出那锅黑乎乎的东西的，便在她旁边坐着围观。

        “步骤的确没什么问题”言璟桓对着依旧是黑乎乎的成品，难得露出了苦苦思索的表情，“可为什么做出来会是那样的呢？”

        “哈哈哈这谁知道呢”凌初心虚地捏了捏鼻子，想办法转移话题，“不过言道友的百宝袋里也真是什么都有呢，”说着拿起了身边放着的瓶瓶罐罐，“之前我看到烧烤酱料已经以为很离谱了，没想到还有茴香八角。”

        这回轮到言璟桓心虚了。

        “上次翻你百宝袋的时候我就觉得了，言道友明明是下山来历练的，袋子里却装了多么多衣服还有厨具，”其实还不止这些，从吃饭用的调味料到洗澡用的香皂，基本上应有尽有，凌初每说一样言璟桓头就更低一分，脸就更红一分，“言道友怎么像是来旅游的。”

        最后他还是强装镇定，正色道：“历练也是体验凡人生活的一个机会，既然如此当然得从生活的每一处细节全身心都投入进去才能好好体会。”

        一看就是在为了维护最后的尊严而强行解释。

        “哦，这样呀。”凌初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言璟桓平时再沉稳正经，到底还是保留着少年的一面，终究是又要好看又爱玩的。

        很可爱。

        “凌姑娘先别说我了，”言璟桓对于凌初的嘲讽有些不满，微微撅起嘴：“凌姑娘可有好几天没练习射箭了吧，可有退步？”

        凌初一囧，默默收起嘲笑的脸，低下头：“这不是快到青玉山了嘛，就稍微休息几天”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言璟桓不屑地哼了一声，“凌姑娘这样怎么练的好？”

        可恶！

        “好，我练，我现在就去练！”凌初放下了碗，愤愤地站起身。

        “凌姑娘这样我可不放心，”身后传来了言璟桓郎朗笑声，“看来以后还得经常来盯着你练习了。”

        以后啊，她俩还不一定有以后。

        下了山后，到青玉山就只剩下三天的路程了，走惯了山路，到了平地上凌初的速度本该可以再快一些，但是因为她心里的那点小私心，她故意走慢了一些，但言璟桓却只当做是她照顾他受了伤所以走慢的。

        一路上凌初也舍不得让两人之间继续保持沉默了，一想到话题就拉着言璟桓问东问西。

        她知道了剑修从青玉山之后一路北上，经过了玄清尊者所在的大佛禅殿，经过了满是乐修的云音宗，还有最北边的寒域，而青玉山算是在仙界的最南边。

        她知道了，魔域其实就紧挨着仙界，但设置了结界，两界之人互不干涉。

        她知道了，言璟桓偶尔也会在路上遇见不识他身份的散修，会一起结伴同行。

        她越来越了解言璟桓，但青玉山也越来越近，时间并不会停下。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走着路，转眼见又两天过去了。广袤无垠的平原上，凌初已经渐渐看清了青玉山的轮廓。言璟桓说后天中午就能到青玉山了。

        夜晚，凌初一个人躺在地铺里，望着依旧美丽的星空发呆，身子彻底恢复了的剑修就坐在一旁打坐修炼。

        “言道友，青玉山是一个怎么样的宗门？”凌初突然开口问道。

        言璟桓保持着打坐的姿势，闭眼回复：“是一个以剑修闻名的大宗门，掌门白琢玉从五百年前就是天下第一的剑修，”

        他顿了顿，低声补充道：“也是我母亲的兄长。”

        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失落，想来他能拜入内门也一定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凌初便马上扯开了话题：“那，言道友的师尊还有师兄师弟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我师尊清阳和长老算是个为老不尊的人，都几百岁的人还天天像个孩子一样，但他也一直教育我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是一个我很尊敬的人。”

        “师尊收徒并不多，我也只有一个师兄一个师姐还有一个师弟，师兄祁江酒也是个沉稳可靠的人，就是不太喜欢说话，相比之下我那师弟容彦还很孩子气，对别人总是摆着脸色，但对我却很殷勤。”

        “还有就是我那小师姐，穆显儿。”

        穆显儿，便是《成仙路漫漫》的女主了。

        “小师姐一直都很照顾我，我刚进宗门的时候和师尊不熟，师兄在外游历，那个时候就是小师姐一直在帮我，这次做阵法用的材料便是小师姐临走前送我的。”

        的确，凌初隐约记得原书男女主就是这样的关系，穆显儿前期照顾保护男主，后期成为男主成就事业的幕后帮助者。穆显儿一直以来都暗恋言璟桓，但大直男言璟桓直到故事中期穆显儿告白了才察觉到这点。

        “这么说来，我得找个机会好好报答一下小师姐的照顾才行。”

        对穆显儿而言，最好的报答便是言璟桓的爱了吧。

        凌初当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但是一想到书中的结局就又开始暗自悲伤起来。

        如果她这个时候告诉言璟桓，她喜欢他，会发生什么事呢？

        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喜欢她呢？

        那样言璟桓就是她的了。

        “在青玉山上虽然有不好的经历，但是还是有快乐的回忆的。”

        “后天我就带凌姑娘去山上见见我的师尊还有师兄弟们，凌姑娘也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不过这也是她的臆想罢了。

        睡意慢慢涌了上来。

        “凌姑娘想睡觉了么？”

        “嗯。”声音也变得朦朦胧胧的。

        “那便安心睡罢。”

        迷迷糊糊中，凌初看到少年的手突然伸到她身边，将她翻起来的被角约了回去。

        “晚安，凌姑娘。”

        一如既往的寂静的夜，还有一如既往的少女鼓动的心跳。

        这叫她如何放弃啊

        第四天，是旅途的最后一天，明日他们就要抵达青玉山了。

        这些天走得顺畅，再没出现什么巨鬣还有琼鸟，凌初有时候也会自私地想，再出来个妖怪什么的，是不是就可以多和言璟桓呆几天了？

        可这样言璟桓免不了又落一身伤，这种坏心思便被她抛之脑后了。

        最后一天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才不会让人觉得遗憾呢？

        这些天天天拉着言璟桓说话，临近末尾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两人一路无言，自顾自地行走着。

        直到两人遇到一处小山崖时，才停住脚步。小山崖并不高，同第一次遇见的一样。

        “凌姑娘，来。”言璟桓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自然地揽住了凌初的腰肢，一跃而上。

        但凌初却像第一次一样，紧张悸动，面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润，感受着少年怀中的香气。

        “小心。”

        落地时，发着呆的女孩没能站稳脚根，落在言璟桓怀里转了个圈，一回头便看到了少年身后的古木群山。

        如同逝去的时光一样，两人在其中呆了将近二十多天的古木群山也渐渐远去了。青色的巨大群山分成了浅青色、淡蓝色，像一块巨大帷幕，一层层遮住了半个天空。往前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标志着两人一路走来的一个个脚印。

        眼前的景色太大太宽阔了，凌初在城市里完全见不到这样的景色，过于宽广的景色牵动起了凌初的感伤，和言璟桓一路走来的一幕幕依旧像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样，无论是一起击败巨鬣王的那晚还是言璟桓教她射箭的时候，还是两个人疏离然后和好的时候，这些画面都那么的清晰，从她的心头浮过。

        然而这些回忆却就这么与少女的爱慕之心一同，留在那个美丽的群山之中了。

        刚刚被言璟桓揽住的地方还有些发热。

        凌初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了。

        她指向了树林中的一棵果树：“言道友，你能不能帮我摘下那边的果子，我有点口渴。”

        “好。”

        言璟桓不疑有他，利索地直接往树干上一踩，登登登三下直接就到达了顶部，摘下了几颗果子，一跃而下，将果子递给凌初。

        就像他第一次这么做时一样，潇洒、帅气。

        凌初道了声谢，一脸满足地咬了一口果子。

        她想要这些画面再次留在她的心里，让她看到曾经的他们，这样她和他的这段旅途就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了。

        于是，晚饭时，凌初和言璟桓说，她想吃烤兔肉了。剑修便拾起块石头利索地扔出，一击砸中了草丛中穿梭的一只小兔子。

        晚饭后，剑修又带着凌初去练习射箭，但是狡猾的少女故意不射歪十几箭，看着言璟桓苦恼的神情偷偷地笑。

        一切都和两人最初相遇时的那样。

        到了睡觉前，饶是迟钝如言璟桓也察觉出了其中的怪异。

        今夜少年依旧在月色下打坐：“凌姑娘今天有些不对劲。”

        “我怎么了？”依旧窝在地铺上的少女故意装傻道。

        “总感觉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那个时候凌姑娘还手无缚鸡之力，所以什么都依靠着我。”

        “这么说还真是，那个时候老麻烦你，其实还挺不好意思的。”

        “凌姑娘以凡人之躯刚来到这个世界，我多帮助你是应当的。”

        “对呀，明天就要到青玉山了，”凌初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所以我得抓紧最后的时间好好麻烦你，不以后就没机会了。”

        言璟桓却不以为然：“也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凌姑娘只要不嫌我，那以后就还有的是麻烦我的机会。”

        “哈哈，那一言为定。”她强忍着打趣道，却难掩心头的苦涩。

        少年是纯粹地将她当做友人的，但她不是。

        眼眶又忍不住地湿润了。

        人心是无法干预的，无论对自己说了多少次这不可能该早点放手，说的她自己都觉得啰嗦了，但还是无法改变自己的内心。

        心揪得生疼，她还是喜欢言璟桓，她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她没办法，她没有赢的可能。

        “凌姑娘？”言璟桓察觉到了少女的异样，探身过来，“你哭了？”

        还是被他发现了。

        少年担忧的语气中包含了太多的关怀，听在她耳中，温柔得徘徊在眼角的泪水直接落了下来。

        鱼死网破，情绪一下子如雪崩般泄出。

        她坐起身，一把抱住了身旁的言璟桓，将头埋在少年的肩膀上，放声哭泣。

        “凌姑娘？”少年惊得一时忘记了动作，只得扶住了身上哭的浑身颤抖着的少女，“可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少年的声音本就好听，此刻却为了照顾少女的情绪，变得更加温柔。

        这样的温柔对现在的凌初而言是犯规的。

        “言道友我舍不得你，”少女的声音伴着哭声哽咽声一起传了过来，“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我不想和你分开呜呜呜呜呜。”

        “我，我还想呜，还想和你一起再旅行下去呜呜呜呜呜。”

        哽咽声将完整的话都撞碎了，显得口齿不清。

        即便如此，言璟桓还是轻轻拍着少女的背部，嘴里轻声抚慰：“没事的凌姑娘，只要有缘分，未来还是能够一起同行的，而且我一个筑基修士还是很清闲的，我也会来时常来找你的，别哭了别哭了”

        对他而言，这都是对的，可他并不知道未来他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未来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所以他并不觉得这是永别。

        但她知道，她知道未来言璟桓终究会离她远去的。

        她痛苦地埋怨自己的不争气。

        要是她不是身穿就好了，要是她看过原著就好了，这样就多多少少能够帮上言璟桓的忙了，就能理直气壮地去追言璟桓了。

        可是她没有，她什么也没有，她只是个普通人。

        悲伤慢慢浸透了少女，也浸透了言璟桓的衣裳，但少年并没有半点嫌弃之色，只是轻轻拍着少女的背脊，口中温柔地安慰着，直到少女哭着哭着，慢慢睡了过去

        第五天的早晨，凌初醒来时，发现她自己被言璟桓好好地安置在了被窝中。

        最后一晚，本来想找言璟桓多说说话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她自己哭了一夜，不由得觉得有点可惜。

        虽然可惜，但也结束了。

        少年一直守在一边，身上的黑色衣服上还看得出昨日被凌初抓乱了的痕迹，在看到她醒来的第一刻给她递来水和手帕。

        “凌姑娘，现在可还觉得好些了？”

        凌初接过水和帕子，擦了擦红肿的双眼：“没事了，言道友，昨天让你看笑话了。”

        既然结束了，那就要漂漂亮亮的、潇潇洒洒的结束。

        “咱们快到青玉山了，那就赶紧出发吧。”

        或许是因为昨夜宣泄了所有的悲伤情绪，凌初现在反而没有那么悲伤了，一路上迈着轻快的脚步，看上去真的是因为快到青玉山了而高兴，高兴得让不明所以的少年也终于放下了信，不再追问昨晚的事。

        走了一上午，青玉山已经近在眼前，再跨过一条小河，就要到青玉山下的小镇了。

        言璟桓长腿一迈，轻松地越了过去，然后转身，向凌初张开了双手。

        这场面像极了四天前的傍晚，当时她喜悦地想也没想就直接扑进了言璟桓的怀里。

        可是现在并不是一味地依赖他的时候了，越过这条河，他会成为更加优秀的人，成为被很多人喜欢着的人，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所以，她该学会独立了。

        她也该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跨过所有难关了。

        “言道友，不用。”

        少女向后退了几步，一个助力小跑，然后奋起一跃，一下子越过了小河。

        落地的时候依旧因为没站稳而踉跄了一下，言璟桓正伸手想去扶，却被凌初挥手给拍开了，少女展开双手晃动着身子，很快便站稳了身子。

        “你看，我自己也行。”

        最后留在言璟桓眼里的，是少女灿烂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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