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怀贞

过了好一会儿，杨桃才从皇帝这话缓过神来，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皇帝，她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皇帝却只是冷冷一笑，静静等着杨桃开口说话。

        “贞妃去世，陛下伤心过头了。”杨桃不冷不热地答道。

        皇帝微微眯眼看她：“朕不糊涂，朕把天佑给了她，大家都传朕要立天佑为太子，转眼天佑就发了高热。如今她再度有孕，却在生产时血崩而死。皇后，你敢说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么？”

        杨桃心口一寸寸凉下，连嘴角处也慢慢凝作一抹冷笑:“原来在陛下心里，我是这样的人。既然你一早怀疑我，这些年何必还要虚情假意地讨好我？”

        “虚情假意？”皇帝嗤笑一声，“在你眼里，难道朕的所作所为都是虚情假意吗？！”

        “那么在陛下眼里，妾的所作所为不也都成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杨桃怒意上涌，诘问的声音不自觉比方才大了许多。

        “亏我……”杨桃突然低头自嘲一笑，到底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她想说，亏她听了贞妃的话，深有感触，还想与他解开心中芥蒂，去听一听他心里的苦衷。可如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皇帝看了杨桃许久，却没有再与她争执下去，只是突然丢出了一句让杨桃周身一震的话语。

        “生前属于皇后的荣耀，朕都给了你。死后，就让她与朕合葬吧。”

        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她听过贞妃的临终所言，想的都是如何与皇帝解开心结，理解皇帝的苦衷，而皇帝却能对她说出这样诛心的言语。为什么当她终于愿意敞开心扉面对皇帝，皇帝却要狠狠对着她的心口给出致命一击。

        让贞妃与他合葬？皇帝的言下之意，不就是要将贞妃追封为皇后么？

        那么当日他亲自下旨册封的，她这个正儿八经的皇后，如今在他心里又算什么？

        杨桃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数不清这是皇帝第几次将她高高捧起之后，再当众给她难堪。

        历代帝王追封已逝妃嫔为皇后的事例其实并不少见，但正经皇后仍然在世，便大喇喇追封妃嫔为皇后，葬入帝陵的情况，却是十分罕见。因为此举，无异于打皇后的脸。

        皇帝什么都知道，他却仍然能当着杨桃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贞妃与她在皇帝心里孰轻孰重，杨桃心里突然就分明了。

        杨桃不愿意回答，皇帝也根本不是在跟她商量的意思。

        她只觉得自己若是再多待在这里一刻，只怕就会窒息而亡。

        她恨不得尽快逃离此处。

        她踉踉跄跄地往华清宫宫门走去，云深连忙过去扶住，当她二人将要走出宫门口时，杨桃终于努力忍住了难堪与心痛，极力平心静气地对他说道：“这些事，陛下做主即可。”

        “自然是凭朕做主即可，不是朕，你又怎么可能当上这个皇后？如今不过是腾一个位置与她，想来继后自然没有不乐意的。”

        “继后”二字正如一把刀，狠狠地插入杨桃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最忌讳什么，皇帝都知道，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刀子往哪儿捅最疼。

        他竟然能那样轻松自如地把杨桃最忌讳厌恶的话宣之于口，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喘不过气，随后又有一股血腥味弥漫在喉间，但她仍然努力挺直了身板，一步步向宫门外等候的仪仗走去。

        一直到杨桃上了轿子，云深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滴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水珠，但她只是抿了抿嘴，暗地里叹了一口气。

        贞妃去世过后第二天，皇帝便让人把原本养在她膝下的天佑送回了杨桃身边，但杨桃的日子却没有因此好过多少。

        即使天佑回到了身边，但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如今的天佑自然不像以前粘着杨桃，反而一直哭着喊着要自个儿的母妃。

        而此时的杨桃心里烦乱非常，除了将他搂在怀里，安安静静地听着他啼哭吵闹，连一句劝哄孩子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情况她虽然早有预料，可真正发生了，谁又能不难受呢。

        杨桃到底还是恢复了之前闭门不出的日子，众妃的晨昏定省再度被免去，宫里众人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在等待皇帝追封旨意的日子里，没有人会比杨桃更加煎熬。不出数日，只怕合宫又会因为皇帝一道追封贞妃为皇后的旨意，开始对这位住在昆仑宫的皇后冷嘲热讽。

        到了十二月，追封贞妃的旨意终于下来了。

        然而出乎杨桃意料的是，皇帝最终只将周氏追封为皇贵妃，谥号“怀贞”，并为其另修陵寝。

        怀贞……他这是预备一直惦念着贞妃啊。只是，他到底还是没有将贞妃追封为皇后。

        那么当日华清宫里，皇帝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他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打算，当日不过是为了刻意激怒杨桃，还是在下旨的最后一刻，终于良心发现了？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论是他刻意为之，还是良心发现，他给杨桃再一次带来的伤害都已无法挽回。

        尽管他曾发誓要与她真心相对，可是怀贞的死，却又让他再度迁怒于她。

        于他而言，杨桃何曾是什么与他并肩而立的皇后，只不过是他身为帝王的出气筒罢了。

        不过，这一次却不同以往，在杨桃心灰意冷之下，皇帝也不曾再刻意接近讨好杨桃，帝后二人相敬如“冰”的状态，竟然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这也都是后话了。

        昭和十四年的正月，皇帝下令各宫嫔御为怀贞皇贵妃的遗女，梅见帝姬起名，意嘉者有赏。而樊贵人正好在一众嫔御里拔得头彩，被晋为嫔位。

        与此同时，杨桃也在后宫寻找合适的妃嫔，为她分担六宫宫务。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姚贵妃。

        到了三月，姚贵妃的病情日渐加重，皇帝为了冲喜，定下陇西李家的女儿为梁王妃，另自姚贵妃族中选出一才德兼备之人为梁王侧妃。

        而梁王选妃之事，杨桃自然是从中下了不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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