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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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榜贴在了洛河镇镇口的告示栏上, 因此整个镇子的人都能看到这份榜单,不过谢家人却不是从镇上得到的消息,而是谢正带回来的。
此刻谢正就正拿着抄录的榜单, 满脸兴奋的站在院子里宣布这个消息,谢良臣考了县案首,而且据说县令还亲口赞了他四个字“年少多才”。
谢良臣听说自己得了案首,有点不敢相信,他以为自己应该也就能过县试,也许排名会比较靠前, 但没想到竟能得第一名。
六年里他每日勤学不曾放松,如今换来这个结果,总算没有辜负自己, 谢良臣也十分的高兴。
至于谢家人,此刻更是齐聚一堂, 不管看得懂看不懂的都在传阅这份榜单,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
因着他考了院首,谢良臣的亲伯母,也就是马氏有点羡慕了, 看着自家两个儿子道:“狗剩, 你说你二哥和五哥明年也下场试试怎么样?”
他大伯母说的正是谢良顺和谢良宏两兄弟, 他们按着族里的辈分排,正是老二和老五, 谢明文是老大。
听说要让自己去考试,两个人苦了脸, 不是说好只是让他们识字就行吗?怎么现在又扯到考科举去了。
谢良臣还没回答, 谢正先开口了:“弟妹, 要让良顺和良宏去考也行, 只是他们得先学完四书五经才行。”
马氏也不懂这些,便问儿子们现在读到哪本书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老大出来接了话,只不过声音有点小:“刚学完《千字文》。”
这还真怪不了他们进度慢,本来之前他爹娘就没想两人读书,后来看别家的孩子也开始认字,加上家中要记账,就也让他们去上了几天课。
可他们上课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不做睁眼瞎,又不是为了考科举,学起来自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再加上两人现在一个已经十五岁,一个已经十二岁却连开蒙的书都没读完,不说是晚吧,几乎也可以说是黄花菜都快凉了,毕竟古人开蒙年纪一般也就是5、6岁。
于是,等谢正给马氏解释完科举考试要读完哪些书,要多少年,还得学到什么程度后,她看了眼自己的两个儿子,死心了。
“得,看来这辈子我是当不上状元他娘了,不过当当状元他伯娘还是可以的。”马氏灰心之余,笑着打趣道。
刚才压力还在他两个堂兄那边,现在火力马上就转移到了自己,谢良臣呵呵干笑两声,谦虚道:“伯母说笑了,我哪里有那个本事考状元。”
说实话,谢良臣11岁才考中县案首,还真算不上什么天才,古代的天才那都是逆天的。
比如汉朝时就有人家女儿六岁就能辨琴音,而且可以准确的指出父亲弹错的地方,唐朝时著名神童王勃,也是6岁就能写文,7岁作诗,12岁精通六经后并叹实在太简单,然后又去跟名医学医,然后一年出师。
唐朝另一位诗人李贺也是,6、7岁就能吟诗作对了,至于其中的佼佼者,还要属先秦时的甘罗,人家12岁不仅就当了官,而且还被拜为上卿。
12岁啊,才比现在自己这具身体大一岁而已,竟然就是上卿了,简直牛得令人发指。
所以他这个县案首实在没什么好骄傲的。
尤其是那些出身书香世家,或是世代尊儒的家里,又最是爱出神童,加之家学渊源,自己要考中状元,那可能性虽然不说是没有吧,但也可说是微乎其微。
可他这么说,其他人却不这么想,比如他奶奶孙氏,现在就一直拉着谢良臣的手,笑得那叫一个开怀:“那我可等着这一天了,便是为着这天,我这把老骨头也得好好撑着!”
真是压力巨大!谢良臣在心中哀嚎。
想当初他奶奶还说他直眉楞眼的瞪她,要他爹回去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呢,没想到几年过去,见他就已经是一口一个乖孙了。
至于他伯祖父谢平,此刻更是一副老怀宽慰的样子,直叹自己以后总算不至于没面目去见谢良臣他曾爷爷,差点老泪纵横。
这边谢家人喜不自胜,而谢良臣考中县案首的消息也传开了,平顶村家家都来道喜,不多久谢家院子里就站满了人。
有他们解围,谢良臣总算能脱身出来,同时也也看到了那份完整的名单。
从前往后看,红榜第一位写着洛河,谢良臣,他又继续往后,果然看见了祝明源的名字,他考了第七名,与张筹之前名次一样,却比唐于成要好。
这下孙秀才的私塾要出名了,毕竟甲班总共现在还不到十个学生,可现在却有四个过了县试,一个过了府试,而其中还有一个县案首,虽然这个录取比例在三年内完成的,但也很惊人了。
毕竟这份榜单上,总共取中的人也才42名,而洛河镇更是只有6人中榜。
将名单放到一边,谢良臣开始研墨,打算将自己县试的题目写下来。
虽然他记得已经不太全了,但也没忘多少,毕竟这也算是真题,要是给谢明文看,让他自己先试着做一做摸摸底,也好过他下次考试抓瞎。
写到一半,他三弟进来了。
谢良材现在看他哥现在已经是满眼的崇拜,听说他哥在给大伯家的大哥写真题,便也嚷嚷着要一份。
谢良臣可不惯着他,把已经写好的卷子丢过去一张,头也没抬道:“要就自己抄一份。”
纸上的字实在是赏心悦目,谢良材自己那笔字可算不上好看,不过他也不敢让他哥真给自己再抄一份,只好老老实实的自己写。
等写完,他还不忘把他哥练字的字帖也给顺走了,还胡言乱语道要“照猫画虎”。
什么“照猫画虎”?他这三弟怎么学了这么久还不长进,谢良臣刚想拿笔敲他,谢良材早跑得没影了,一看就是故意的。
放榜之后,孙秀才给他们放的假也差不多到时候了,谢良臣重新开始去镇上上学,然后就发现自己成名人了。
比如他常买肉回去的铺子,老板以前虽见到他也会打招呼,可却没现在这么夸张,还离得老远便开始喊人。
“谢公子,你今天回去的时候要不要买肉?我听说你得了案首,今早特地起来杀的猪,留了最肥的一块给你!”
他这石破天惊的一声吼,连周围不认识谢良臣的人也看了过来,大家看看他,看看肉铺老板,然后那些家里有学子的便纷纷慷慨解囊,争着向老板打听谢良臣平日爱买什么部位的肉。
谢良臣才刚回了肉铺老板一笑,对方已经抛下他开始眉飞色舞的给人介绍自己平日买肉的种种喜好,好像他能考中案首,从他平日买肉的喜好里就能看出端倪一样。
比如,谢良臣买了肉还喜欢捎带上骨头回去炖汤啦,有时还会买点猪肝猪心什么的回去啦,偏偏那些买肉的人还一副听得十分认真的模样。
于是,平日里本不怎么受欢迎的猪杂便被肉铺老板打着他的旗号,连着没什么肉的骨头早早的卖完了。
谢良臣一路脸上都挂着商业微笑,从镇口卖炊饼的铺子,到平日里常去的小饭馆,顺手捎带买肉菜的摊子,反正几乎对他有印象的人,他都这么一路笑了过来,等到私塾时,脸都快笑僵了。
他脸都快笑僵了,而对方今日生意却比往日都要好,几乎早早就收了摊,想必等放学时是碰不到的了,想到这,谢良臣总算松了口气。
等到了私塾,这里的人便含蓄多了,最多就是见到他后道一声恭喜,点头示意过后就算。
谢良臣也没有自满,毕竟县试考的不过是基础,而云阳府有九个县,光是县案首就有9个人,更别说其他名次差不多的,估计许多实力也在伯仲之间,下一次竞争只会更加激烈。
事实上孙秀才也并未对他考中县案首有多么过激的反应,而是直接开始带着他和祝明源复盘考试内容,并为府试做着准备了。
等下了课,平日相熟的几个好友过来与他道恭喜,其中唐于成还说要谢良臣与祝明源请客,算是庆祝他们过了县试,尤其是谢良臣,他可是考了案首。
谢良臣早知道他想干嘛,于是闻言直接回道:“我请客也可以,只是却不能灌我酒。”
之前唐于成过了县试,请大家吃饭,便道要一醉方休,谢良臣当时就是唯一一个没喝酒的人,而他给出的理由就是酒喝多了脑子不清醒。
他现在才11岁,妥妥的“未成年人”,酒精是很伤脑子的,前世他是因着家世早早的躺平了,这辈子可不想十多岁的时候再沾酒。
果然,听他说不喝酒,唐于成兴致大减,控诉道:“你说你都是考中案首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娘们唧唧的,大丈夫喝点酒怎么了,便是当日醉了,第二天醒酒不就完了。”
见他不以为意,谢良臣只好道:“我是说真的,酒确实对人的脑子不好,尤其是咱们年纪还不大,正是头脑发育的时候,要是喝多了酒,里头的酒精损害大脑,这可是醒酒也掰不回来的。”
他说的一本正经,几人却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问道:“什么叫酒精?”
一激动又说了前世的词语出来,谢良臣干咳两声,掩饰道:“咳,我也是从其他书里看的,只知酒里有这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懂。”
谢良臣喜欢看各种课外书,甚至是农书、制物的工具书之类的杂书,这事他们是知道的,倒是没起疑,只是对着“酒精”一词十分感兴趣,开始嘀嘀咕咕的讨论开了,说来说去都道这个“精”字用得好。
这边祝明源和唐于成说得兴起,那边张筹却开口道:“近日家母身体不适,我每日回家后需得在家服侍汤药,恐怕不能与你们一起庆祝了。”
上次唐于成说要请客,张筹也没去,原因也是家中有事,这次又是,祝明源便道:“伯母的病可是要紧?不如咱们放学后去探望一下,不知可方便?”
他话音刚落,唐于成便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摆,示意他不要说了。
果然张筹不出意外的婉拒了他们,道:“不敢劳烦祝兄,家母不过略感风寒而已。”言罢,张筹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看起书来。
他一走,祝明源便以眼神询问唐于成他刚才那是在干嘛,唐于成则恨铁不成钢的白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回了自己座位坐下。
谢良臣早知张筹不会去,因此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有主动说要请客的原因。
因为张筹自己考中院试甚至府试的时候,他都没有提出要请客,既然他没有请,自然别人请他也不好去。
至于原因嘛,当然是他的家境。
祝明源家中是开绸缎铺子的,唐于成的舅舅是县里的训导,家中也算镇上大户人家,两人家底丰厚,而谢良臣虽看着不起眼,但即便他没有透露家中收入来源,可他平日里经常买肉回去,书更是买了不少,因此家境也看得出来不错。
再说谢良臣自己还偷偷写着话本子,那笔收入亦不少,所以花起钱来也并不吝啬。
因此,几人偶尔出去吃饭,都是下馆子,而张筹却仍就靠抄手挣钱勉强付着束脩,再加上家里的开支,日子过得很是清贫,更别说要请他们下馆子吃饭了。
谢良臣最开始知道他的情况后,又见他为人还不错,也曾透露过,称县里有一种蕈子,听说卖价高,要是能种上些,或许能挣不少钱,问他有没有兴趣。
哪知他却道家中田地都佃与别人耕种去了,再说他不会种田,更不想因着其他的事耽误学业,所以婉拒了。
当时谢良臣就看出来了,张筹说的是没地没时间,其实主要还是他觉得靠种地挣钱没出息,有点不屑于干的意思。
既然如此,谢良臣也就没再提。
对于他的想法,谢良臣其实表示理解,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你看别人可怜,却不知那怜悯有时却很伤人,尤其是做得明显的时候。
所以当对方表示拒绝你的怜悯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不知道。
请客的事到底也没能成行,主要是要是他们四个都去了,只偏偏撇下张筹一个人,怎么看怎么有点孤立别人的意思,所以便算了。
放学的路上,谢良臣把自己默写出来的卷子给了谢明文,“大哥,这是今年县试的考题,虽然明年考试内容肯定会变动,但是题目类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可以先做做看。”
谢明文拿着卷子,见上头只有题目,没有答案,问道:“六弟的意思是要我自己先做一遍,然后看看情况?”
“嗯,我是故意没写答案的,免得干扰你的思绪,等你做完了,我再把我的答案给你看看,期间你还可以照着这上面的模式,再让大伯父给你出几张卷子,算是刷题了。”
实际上这算是一种笨办法,也是谢良臣现在才想到的。
虽然能把所有的书都背下来是很好,但每个人的天资不同,学习方法也应该适当的调整。
比如谢明文,他记诵很慢,但是人却勤奋,既然如此,不如让他像前世那样不断的刷题、做题,而且对于那些考察几率大的,让他不断地重复练□□比一直漫无目的的让他看书有用得多。
“多谢你六弟。”谢明文拿着卷子有点感动,“夫子说我明年也可以下场试试,那从现在起,我就每天照着这卷子让我爹给我出题来做!”
他拿着卷子喜不自胜,谢良臣却还不忘提醒,“这卷子你自己做就好了,暂时不要告诉别人,毕竟凡是要下场的都算是你的竞争对手。”
取中的名额有限,有人上榜就有人落榜,既然如此,肯定要防着一手,这也是他为什么在两人回家时才给他的原因。
“嗯,我知道了。”谢明文郑重点头,将卷子折好放进书箱。
刚走到村口,平顶村的村民们见他回来,仍旧热情的打招呼,这十多天来几乎都是这样,那股他中了县案首带来的震撼还没消退,连带村里的孩子们都被家长看得紧了不少。
谢良臣微笑朝他们点头示意,等回了家,却看见他娘赵荷花拿着块花布在小妹身前比划,像是要裁新衣裳。
见儿子回来,赵荷花立刻朝他招手:“狗剩快过来,娘扯了布,也给你做身新衣裳。”
谢良臣见桌上的青绸布,也纳闷,他娘不是经常说财不露富?
也是因此,即便他家现在有钱了,其实穿的也就比普通村民好一点,新衣服也是过年才会做,怎么会突然要给他们做新衣裳?
他一边配合的转着身,一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赵荷花见儿子还没反应过来,便道:“你怎么忘了?前头你三舅舅得了幺女,如今那孩子已经满月,咱们要去吃满月酒呢。”
这孩子是在谢良臣还在县里的时候生的,因为也算是中年得女,因此他三舅舅十分的高兴。
消息传到平顶村后,赵荷花已经提着肉、蛋和红布去看过了,原本她没想着要给几个孩子裁新衣裳,可是儿子如今既然已经得了案首,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她在这边兴致勃勃,那边的谢栓子却眉头紧皱,好像有心事。
谢良臣看了看他哥,又看了看他娘,明白了。
看来他们这趟去外祖家,不仅是贺三舅舅得了女儿之喜,恐怕他娘还想让他大哥见见几个表妹,然后看情况给他哥定一个下来,而且显然他娘已经给他哥透过口风了。
谢良臣自己不喜欢包办婚姻,当然也理解谢栓子的想法,而且他也觉得如果夫妻俩两情相悦,家庭和睦,肯定比那种被硬生生凑到一起的要好。
所以等临睡前,谢良臣便去了他哥房里,道:“要是大哥真的不愿意娶外祖家的表妹,不妨直接跟娘说,我相信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谢栓子听他这么说,更愁了,有气无力道:“娘只说要我到了地方好好表现,却没说她看中了哪个表妹,这要我怎么说呢?”
听他这么说,谢良臣也默了。
古代人成亲普遍较早,男子多是在15到20岁,女子则是13-17岁,加上还要定亲准备嫁妆,如果不是定的娃娃亲,最早女方大概也是10岁上下开始相看人家,最晚也是14岁。
他哥今年14岁,而三个表妹年纪都差不多,表姐余姝与他大哥同岁,也是14,二表姐赵慧娘今年11岁,三表妹余妍今年10岁,按道理都可以开始相看人家了。
不过这是古人的看法,在谢良臣看来,这些人还全都是小孩子,这么早结婚实在是对身体不好。
便道:“不管是谁,大哥只管说自己还没打算现在就成亲,想过几年再说,娘不就明白了吗?”
谢栓子想了想,自己对外祖家的几个表妹实在没感觉,便点了头:“好,等去了外祖家回来,娘要是还没改主意,我就这么跟她说。”
三日后,谢良臣向孙秀才请了假,一家人便往赵家去贺喜。
谢家四兄妹身上都穿了新衣裳,赵荷花虽没给自己裁衣,却在头上插了儿子从县里给她带的簪子,脸上也扑了粉抹了口脂,给自己花了个美美的妆。
不仅如此,她更是难得给丈夫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家人看上去个个精神焕发,满脸的喜气洋洋。
赵家村离平顶村有三十里路,因为路远,他们便套了驴车出行,赵荷花抱着女儿坐在车里,谢石头则坐在车辕上赶着驴,谢良臣觉得车厢太挤,便也坐到了外头,顺便看风景。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因为时间已经翻到三月,虽空气仍带着些凉意,可路边已有桃花树打了花苞,点点粉红缀在枝头,生机隐发。
哞哞几声牛叫传来,他转头看去,原来是田间有农户在犁地,准备育秧,几只白鹭跟在后头,时不时的低头啄着小虫,头上天阔云舒,俨然一副欣欣向荣的田园画卷。
正看得有趣,驴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原来是昨夜雨后积水,车轮陷到了水坑里,此时怎么也拔不出来。
谢石头见此却并不慌张,而是从驴背旁的袋子里取了双“怪模怪样”的长靴子穿好,然后又取了两根方形铁棍并两段绳子,然后跳车将棍子绑在了车轮上,再拿鞭子赶驴。
谢良臣见状也跳了下来,好减轻车身的重量。
“啪!”鞭子在空中发出脆响,驴受惊,死命朝前挣,谢石头与谢良臣则顺势推了车一把,然后轮子便借着木棍的力离了水坑,车轮重又到了平地上。
“好!”
车轮刚从水坑里脱出,旁边便传出一声叫好,谢良臣抬眼看去,却是刚才那个犁地的老农。
此刻这老农已经扶着犁到了这头,但他却没继续犁地,而是牵着牛绳,兴致勃勃的看着他们。
对方此刻离他们不过几丈远,谢良臣这才发现,他原以为的老农其实看起来年纪也不算大,至少比他爷爷谢安要年轻,并且从他挽着的裤脚也可以看出,他身体素质应该还不错。
而刚才他之所以会误判,一是因为对方头上戴着斗笠看不太清,二是他犁地犁得并不好,东倒西歪的,像是扶不住一样,所以他才以为对方的年纪很大了。
可如今看来,他不是年纪大得没力气犁地,而是太过生疏,控制不好牛和犁。
见谢良臣看过去,老农朝他爽朗一笑,道:“小子,你们这是怎么想出的法子,用这木棍借力,可是比纯用人力来推省事多了。”
谢良臣看他丝毫没有见外的意思,想了想,道:“烧火折木棍时想到的法子,让老人家见笑了。”
他态度恭敬,哪知老农却嫌弃的摆摆手,“不用跟我来这套虚礼,我是问你法子怎么想的,干嘛要笑话你。”
谢良臣被他这一噎,没话说了,只好弯起嘴角,保持微笑。
“对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边,谢石头已经把儿子做的简易般“雨鞋”脱掉,重新坐到了车辕上,而谢良臣也朝老农行了一礼打算跟着上车,老农却突然发问道。
谢良臣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自己名字,虽说他看着也不像什么坏人,可到底素昧平生,他实在也没必要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
刚想找个借口含混过去,哪知那耕牛因为在原地站了半天,等得不耐烦,牛脾气犯了,便自顾自转身朝前走,那老农就弃了这边,手忙脚乱的牵牛去了,还差点被带摔在水田里。
这画面实在太搞笑,谢良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哪知那老农却耳尖,听见了,嘴里还“哎哎”的喝着牛,头却转过来瞪了他一眼。
瞪一眼又没关系,谢良臣无所谓的伸手抚了抚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坐到了车辕上。
驴车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赵荷花刚才本想出来看,后头听见一个壮年男子的声音,便又把帘子放了下去,此刻见儿子重新上来,便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谢良臣也不知道对方是谁,而且这老农举止实在奇怪,最后他想了想,只得简短概括:“一个不会犁地但脾气不怎么好的老农。”
听说是个奇怪的老农,赵荷花也没继续打听的兴趣,让谢石头赶紧赶着驴车回娘家,别耽误了时辰。
车轮继续吱嘎前行,谢良臣却还在想那个老农。
上次他爹说要买地没买成,说的就是这个邻村三合村,还说后来是被一对祖孙给买走了。
他总觉得刚才那个老农很可能就是买地的人,可是他既然能出高价买地,怎么却连地都不会种?真是怪哉。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头绪,谢家的驴车却已经到了赵家村。
赵家村有一大半人家都姓赵,互相都七拐八拐的沾着点亲,因此凡有人家办喜事,整个村便热闹得很,现在谢良臣他外祖家的院子就几乎挤满了人。
当然这些人也不都是只来吃饭的,一般是家中的主妇会来帮着一起做饭、洗菜或是洗完收拾桌子什么的,而男的则帮着干些体力活,比如挑水或者劈柴。
至于其他出不上力的,一般要么等到吃饭了再来,要么就是坐在院子里互相唠嗑闲聊,小孩子则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谢良臣他们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比每年初二过年时见到的人还多。
他们刚下驴车,无数双眼睛刷刷刷的就看了过来。
赵荷花以前没出嫁时性格便不是个腼腆的,甚至十分的大方善言,因此还未等这些“沾亲带故”的婶子大嫂们招呼她,她就先一步笑开了花,朝对方打招呼,并介绍起自家人来。
兄妹四个站在原地任这些人打量,等介绍到自己的时候就回一句“叔叔好”或是“婶婶伯娘好”。
谢良臣倒是不怕生,只是这些人过分的热情,一口一个大侄子的叫着,有的甚至还想来揪他的头发摸他的脸,虽是被他暗暗躲了过去,却也把他弄得有些不自在。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那些想揪他头发的,全是因为听信了别人说的偏方。
说要是自家孩子读书不行,便可以拿别家出息的孩子的头发烧成灰给自己家孩子喝下去,这样就能“借”别人的智慧,让自家孩子开窍。
见儿子脊背僵直,赵荷花也怕这些人再吓着他,想着反正四兄妹也亮过相了,便让他去屋里给外祖父和外祖母请安,而她自己则留下来,继续听这群人对她恭维。
进了正屋,谢良臣见到外祖母周氏,便躬身朝她行礼,周氏原本坐在椅子上,见状赶紧过来把他拉起来,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不住的叠声道:“好孩子,好孩子!快过来挨着外祖母坐!”
周氏年纪与他奶奶差不多,不过且年轻些,皮肤也白净不少,因为她生了三个儿子,因此地里的活几乎不用她干,再加上他外祖是木匠,所以她嫁到周家的时候并没孙氏吃过的苦多,人就也白胖些。
赵家如今也是分了家的,不过因为周氏喜欢小儿子,便跟了他三舅舅赵三河一起住。
如今三舅母刚出月子,劳累不得,便在屋里看孩子以及招呼女眷,操办酒席的事则是他大舅母在主持,周氏也不用插手。
正说着话,他大舅母就进来了。
王氏脸上全是精明强干,对周氏笑道:“娘,外甥他们还没见过芸娘那个小人儿呢,不如让他们过去瞧瞧,等瞧过了,我再让福哥儿带着他几个表弟到处逛逛,省得他们在屋里闷坏了。”
他说的福哥正是自己的独子赵福,今年14岁,他大舅母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芸娘就是三舅母新得的幺女。
其实赵大舅以前并不只有一个儿子,只是没养活,只有这一个活下来了,然后他大舅母因为后头伤了身子不能再生,所以就只有赵福一个儿子。
好容易见到外孙,周氏可不想放人,于是怪道:“哪里就闷坏了?怎么,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说话就无聊了?”
周氏虽现在没管着她了,可婆母的威压还在,闻言他大舅母脸上笑容僵了僵,谢良臣见状便打圆场道:“舅母不必管我,我在这里跟外祖母说话就是,至于小妹他们,要是想出去,便让表哥带着去玩吧。”说着谢良臣拍了拍妹妹的头,朝她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谢良瑾看出了她哥的暗示,于是点头道:“那我去看妹妹!”
王氏见只叫动了个小丫头,有点不甘心,她小姑子这几个孩子,尤其是谢良臣,一看以后就有出息,她还想让自己儿子跟他们处好关系,以后能靠得上呢。
更重要的是,虽然现在赵家村就只他们一家种着竹荪,日子过得也比其他人好,可是肯定是比不上小姑子一家的,所以她便想着能不能让家里再扩扩产。
刚好她听说自己大外甥,也就是谢栓子,好像又在鼓捣着要种其他的蕈子,甚至也要卖去给县里,便想在三家里占个先机。
“既然良臣在这里陪娘说话,那我就让福哥儿领着你们兄妹去我家种蕈子的竹房里瞧瞧,福哥儿在窗边种了株桃树,已经快开花了呢。”
见她三番几次的邀请,谢栓子也不好再推脱,便领着弟弟和妹妹跟了出去。
等人一出去,周氏就轻哼一声:“就知道掐尖要强,真就个贪心不够的。”
谢良臣没接这话,只拿起桌上的一个山核桃对周氏道:“外祖母,我帮你剥核桃吧。”
这核桃跟现代的核桃不一样,是山核桃,个小、皮厚还硬得很,不仅如此,往往是费劲剥了半天却没什么肉。
但是即便如此,这山核桃对于物质匮乏的古代来说,也十分难得了,就是送礼也很拿得出手,而这核桃正是他娘特地去买来孝敬周氏的。
见外孙费了半天劲也没能将核桃剥开,甚至还一副想用牙咬又忍住的样子,周氏笑了,拿起旁边一个光滑且溜圆的鹅卵石,“嘭”的一下就把山核桃砸个稀烂,然后她再捡了里头细碎的核桃仁递给谢良臣,“吃吧。”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动物很能察觉人的气势,牛也是。可能很多小天使没牵过牛,我小时候是牵过的。
我记得我刚握着牛绳,心里十分害怕,因为毕竟这牛看起来比我大很多,两只牛角看起来也很大。但是我强装镇定,甚至会呼喝几声让牛跟着我走,可是那头看起来“温驯”的牛先是甩了甩头,然后我没拉住,被带得走了两步,再吼它的声音就开始发虚,然后本来应该我在前头牵着牛,后来是牛不管不顾走到了我前面,再后来我就牵不住它了,然后这牛干脆草也不吃了,直接开始撒丫子跑,牛绳也脱手了,然后我就在后头追。从此之后,我就怕牵牛,觉得牛好恐怖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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