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对峙

御书房内。

        天子正在自己的桌案前处理今日的政务，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御书房内跪着的三个人，好像她们根本不存在一般，哪怕其中一个还哭的非常的有层次。

        和颂公主紫萱自从进了这御书房，那身子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变的非常的娇弱，就像没骨头一般，根本跪不正，扭着身子跪坐在地上，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诉说，她的皇姐，固伦长公主是如何联合外人欺辱自己，那神情哀伤、语气凄婉，和方才在御花园里的泼妇行径完全就旁若两人。

        奕环端端正正的跪着，脊背挺直，除了偶尔会因为紫萱矫揉造作的姿态而露出一点鄙夷之色外，再无其他表情。

        黛玉则跪在奕环后侧偏右一些的方向，一直低着头，刚进宫就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现下她的处境，其实有些微妙的尴尬。

        虽然说‘祸不可避’，和颂公主紫萱存心找茬，迟早都会发生一些摩擦，但是，第一天来宫里就惹祸端，和之后相处出现摩擦惹祸，看起来还是有些差别的。

        所以，黛玉心里也一直在懊恼今日冲动了些，虽然平日她的性格也是如此，有不满的就直接刚，但是今日毕竟是在皇宫，在皇宫发生的事情那就是皇家的事，皇家的事，则无大小，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

        太医院的李太医，正风风火火的往御书房赶，额上早已冒出了细细麻麻的汗珠，也只顾的上，边走边拿袖子胡乱的揩一下。

        一刻钟前，天子身边的张公公派了个小太监来说”固伦长公主受伤了，请他去给公主诊治“，他便如临大敌。

        当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岂能有半分差池，出于当太医的本能，他在出发前，就先问明白了固伦长公主是因何所伤。

        然后，从一个锁着的小匣子里拿出一小瓶金疮药，也不往药箱里放，直接贴身揣怀里。

        宫里的太医，平日里见的都是天下最名贵的药材，因此能入他们眼的必然也极为珍贵。

        李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见过的好药只会比旁人多，然后他对这么一小瓶子的金疮药，既是锁着，又是揣怀里，这就不难想像这瓶金疮药的珍贵。

        这么一个宝贝，对付一点小的抓伤，想必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李太医虽然拿着神药，还是觉得一颗心被吊着，生怕自己去的晚了一秒，让尊贵的固伦长公主伤情恶化，自己脑袋搬家。

        宫里当差的就这点不好，表面看着风光，实际上都是，裤腰带上别着脑袋，整日都要提心吊胆的。

        李太医从一条长长的宫道上疾奔而来，最后停在御书房门口，整个过程，目无旁视，好像御书房外跪的那一地公女、太监都不存在一般。

        直到，他在低头整理自己的形容时，余光无意间瞥到了跪在众宫女太监前排的春儿，以及她那一脸的抓痕，才飞快的在每个人身上扫了一遍，而后急匆匆的就往御书房里奔。

        没想到奔的却有些过分着急了，脚被门槛绊到了一下，整个人就要完全摔出去，好在李太医也是老江湖了，平常这种场面不是没见过，往前奔了几步，见实在已经刹不住车了，干脆就势，跪倒，匍匐在地，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对着桌案上的天子三呼万岁。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是方才跪地那个声响也实在是太大了，跪在地上的三人同时都回了头看着他。

        就连坐在桌案前，一心只处理政务的天子，此时也终于抬起了头，见李太医跪在好几米远外，嘴角抽抽了半晌，才说：”李爱卿，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还跪的那么远，不知道的怕是以为我要抄你家呢！"

        李太医：“微臣惶恐。"

        天子：”你惶恐？怎么不干脆跪到御书房外？一把年纪的人，做事情还这么不稳重，平身吧，去给环儿瞧瞧伤口。“

        李太医领命，从地上起身，人还没站稳，差点又跪倒在地，刚才那一下，实在是摔的有些猛了，现下膝盖还生疼，他稳了稳身形，朝奕环走去。

        奕环此时还跪在地上，天子未发话让她起身，她当然就只能继续跪着，李太医不敢走到公主正前方，只站在她身侧，隔着半米远的距离，眯着眼睛瞧了半响。

        脸上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奕环脖子上的伤口虽然破了皮见了血，但是伤口不深，做些简单的消炎，再辅以他带来的金疮药，几日便能见好。

        李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蓝瓶，而后又从怀里掏出了方才的小白瓶，双手捧给奕环，说：“公主每日晨起时先用这个蓝瓶的药涂抹伤口，静待片刻，再涂些这个白瓶里药膏，晚间再依次涂抹一次，不出5日，伤口就能完全痊愈，不回留下任何痕迹。”

        奕环接过药瓶，点了下头说：”有劳李太医，麻烦李太医，再给我那贴身宫女春儿开些药。“

        ”固伦长公主不必客气，老臣这就去。“

        李太医给奕环诊断完，先向天子禀报了固伦长公主的伤情，得了恩准，便起身告退，在御书房外路过春儿时，从药箱里翻出了两瓶药，递与春儿，说：”春儿姑娘，固伦长公主让我给姑娘开些药，这两瓶药，姑娘每日晨起与晚间分别涂一次，先用蓝瓶，再用紫瓶，如此一个月，伤口便能痊愈。“

        春儿接了药，谢过李太医，李太医便告辞，径直回了太医院。

        “林姑娘，让你到这宫中来给朕的皇儿陪读，你可有怨言？”

        御书房内的天子终于没有再忽略书房内跪在地上的三人，但是没想到第一句话，竟然是问黛玉的。

        黛玉的头低的更低了，说："回禀陛下，给固伦公主做陪读，是臣女的荣幸，是皇恩浩荡，未敢有怨言。“

        天子：”那你刚进宫第一天就碰上了朕的两个皇女打架，做何感想？“

        黛玉：”启禀陛下，今日之事，皆因臣女顶撞了和颂公主而起，臣女原意领罚。“

        天子点了点头，没有在问她什么，又转头去问奕环：“环儿，你从前虽然调皮，但是却也最是良善，今日居然在御花园就惩罚奴婢，30打板，弄不好，就能把人打死了。”

        奕环：”启禀父皇，儿臣虽然打了那宫女30大板，但是事先有交代，不可将人打坏了，宫人并未下狠手，父皇若是不信，大可派您身边的赵嬷嬷和核验伤口。“

        天子：”你心思倒多，打人还记得嘱咐不能将人打坏了？“

        奕环：”儿臣打她是因为她该打，却也没想要她的命，只不过是想要起些告诫作用罢了。“

        天子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她，奕环与她对视，毫不退让。

        天子又说："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要罚那奴才。”

        奕环将身姿挺的更直，正色到：“那就要问问我那好皇妹和颂公主紫萱殿下，为何无故欺辱我的伴读，有无故辱骂已故贤德妃？”

        ”那叫玉福的宫女，身为公主贴身侍女，不仅不能起到规劝作用，反而从旁帮衬，此等蠢笨无知的刁奴，我如何能不罚她？“

        奕环说的义正言辞，紫萱完全坐不住了，声嘶力竭的喊到：”你胡说，你强词夺理，分明就是你假公济私，故意让我难堪。“

        只有心虚的人，才需要歇斯底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紫萱已经输了。

        奕环轻笑，说：”皇妹说我胡说？那么请问，我哪句是胡说，是说是你欺辱林姑娘是胡说，还是说你辱骂已故贤德妃是胡说？“

        ”当时皇妹喊的大声，在场那么多宫人，恐怕都听见了，若是有疑问，父皇大可以传宫人来对峙。“

        紫萱哑然了片刻，还是不改自己嚣张的本性，吼到：”都是你，都是你故意激怒我的？是你故意设计我。“

        奕环：”我与林姑娘先去的御花园，并不知道你要来，如何算计你？倒是你，林姑娘第一日进宫，先前也未曾得罪过你，为何你今日要折辱她？“

        ”哦，莫不是因为你母妃昔日与贤德妃的瓜葛，迁怒林姑娘？“

        紫萱无言已对，恁了一会，见天子的脸色越来越差，顿时又犯了癔症，当着天子的面，竟然还要上前去撕奕环。

        ”放肆。”

        天子的声音，至上方传来，满是震怒，紧接着就是砚台砸地的几声脆响。

        紫萱被吓的，重新软倒在地，区别是，方才是装的，现在是吓的。

        天子：”堂堂公主，竟然能当着朕的面，干出如此泼妇行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帝？宛妃当真好本事，教养出你这么个女儿。“

        "来福，传朕口谕。”

        皇帝的贴身太监，听见天子在叫自己，赶忙走上前来，听旨。

        “和颂公主紫萱，刁蛮无礼，辱骂贤德妃，今日起，禁足玉溪宫，宛妃教女无方，降为宛嫔，一起禁足玉溪宫，无朕的旨意，不得出宫。”

        今日，奕环和紫萱去御书房时，皇帝特意下旨不准宫人将消息传与皇后和宛妃，乃至此时圣旨下了，皇后和宛妃宫里都半点消息也无。

        可怜宛妃，今日未曾出宫半步，就迎来了一口天降大锅。

        传旨太监将和颂公主紫萱送回玉溪宫时，她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到传旨太监说自己被降为嫔位，更是如遭雷击，无尽的眼泪也也不能到皇帝面前哭一哭，就被锁在了宫门之内。

        处罚了紫萱，皇帝也没有忘记堂下还跪着的奕环和黛玉，“你身为，固伦长公主，却与姐妹争凶斗狠，实乃不该，纵容宫人，在御花园行凶亦是不该，念及你是初犯，且也事出有因，就罚你抄四书三遍，抄不完不准出宫。”

        奕环刚想反驳，瞥见皇帝的眼神，瞬间蔫了回去。

        天子又转向黛玉，说：“你第一日进宫就让你瞧了我天家笑话，朕这个心里实在不太畅快，就也罚你抄五经一遍吧！”

        黛玉万万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欣然领了罚。

        “行了，朕还有要务处理，你们先退下吧。"

        黛玉和奕环领了旨，正要退出御书房，突然身后的皇帝陛下又开了金口，”下次要打人，你带回宫里打，别让人给瞧见了。“

        要不然我要包庇你，都不能。

        奕环和黛玉听了话，皆回头，只见皇帝又已经端坐在桌案前开始处理政务，神色庄严，让人非常怀疑方才那一句话到底是不是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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