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谢褚本坐在全是姑姑辈奶奶辈的一桌，结果整个人快被调侃死了，脸上轰起热度，自觉这桌风水和他不合适极了，恨不得赶紧遁走。万幸后来正好有人过来安排，顺了谢褚心意，调到了全是男人的另一桌。

        他小觑了酒桌文化的力量，没想到升学宴的地方这一桌却推杯换盏猜拳欢呼，周围的人谢褚全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相互认不认识，然而这没有丝毫影响，有几个人带了头，谢褚坐过来了才十几二十分钟，一大桌子已经都喝了起来。他一高中生都能被波及到，要不是几番推阻已经会被灌好几杯。

        谢褚目光往地下瞟，那是放酒的地方。

        其他桌好歹会摆几瓶橙汁可乐什么的，这一桌没有，全是酒，啤的、白的，一支红酒可有可无的穿插在里，大头还是啤酒，已经被拿走十来支了。

        谢褚左手边坐着位大叔，看着三十来岁的样子，左边眉毛是断眉，理着板寸，手臂上隆起的肌肉感觉能一圈一个小朋友，此刻笑嘻嘻地冲着谢褚：“来都来了，喝一口。”

        谢褚有注意到这人，刚刚几轮下来就他喝的最多，本来目标一直在其他人的，怎么突然转到他身上了？？

        他喝的上头，看手边这小男生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分说就给谢褚的杯子里满上了啤酒，一把递给谢褚：“喝不喝？！”

        谢褚怕酒撒身上，一下子靠后，嘴里试着挣扎：“哥，我还在上高中。”

        大叔脸红脖子粗，横眉竖眼的：“不给我面子？！！”

        “……”

        谢褚无奈地应承了这杯酒。

        不过谢褚并不是喝不了酒，他小时候跟着爷爷喝了不少，但也就那一段时间，后来已经很久没喝过了，不知道自己酒量到底算是怎样的水平，但肯定说不上一杯倒的地步。

        谢褚不想喝太快又被人盯上，小口小口的品着，打开了手机，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

        他又忍不住发起了呆，回过神一杯啤酒已经喝完了，普通的一次性杯子的容量而已，谢褚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拿着空杯子玩了会手机，一抬头又看到了笑嘻嘻的大叔。

        大叔手里不知道是哪里拿来的大玻璃杯，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容积感觉是刚刚一次性杯子的好几倍。现在，俩杯子里都是满满的啤酒。

        谢褚再有心理准备也被吓了一跳，颇为惊悚地看着已经递到面前的酒杯。

        “卧……我真喝不下了。”谢褚心里突突直跳。

        大叔凶神恶煞：“敢不给我面子？？！”

        谢褚最后借着尿遁的借口终于成功出逃，他已经喝了好几杯了，尤其刚刚最有冲击力的那一大玻璃杯还不是单纯的啤酒，是白混啤，喝完胃里辛辣刺激，翻江倒海。

        临走前那个大叔冲着他微笑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小年轻酒量还有的练。”

        吓的谢褚酒意都清醒了三分，生怕又被人逮回去，一溜烟地跑了。

        他先去了趟卫生间，给小姨发了个消息说等下我正好去找同学吃饭不用管我，出来吹了会儿凉风后还是感觉脸上发烫。

        六点四十五了。

        谢褚呼吸间感觉吐息也灼热，他倚着墙，晕陶陶的。

        有点头疼。

        谢褚蹲下身子缓解疼痛，朦胧里感觉有人接近。

        他眯起眼睛看了下，不太确定道：“谢麾然？”

        来的人白t黑裤，和刚刚发言的谢麾然身上打扮一致，谢褚刚才眯眼还看到了和记忆里相差无几的那张小白脸，就是现在脸上没挂着小时候那种很能哄骗大人的，看似很温柔的笑。

        谢褚还是很纳罕，真神奇，笑面虎竟然不笑了，不过这都过去快十年了，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变。

        他听到身前传来“嗯”的一声，然后那人问：“谢褚？”

        “对。”谢褚甩甩头站起来，“你来找我干嘛。”

        他想到什么东西，忍了又忍，还是没克制住，幽幽道：“听我小姨说这升学宴是你非让我来的？”

        谢褚站起来才发现谢麾然手中举着一杯酒。

        他目光在酒杯上打转，现在看到这玩意儿就想到了自己刚刚的惨状，再加上此时举着这杯酒的人正是害自己悲惨至此地步的罪魁祸首，真是一下子怨上叠怨，谢褚现在看谢麾然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哪看哪不爽。

        谢麾然抿了口酒：“算吧，不过也不完全是。是我开口让你来的，但也是我爸妈让我开口的。”

        谢褚头晕脑胀，迟钝地梳理着谢麾然话中的关系，他缓冲了几秒钟，说：“那为什么是我非来不可？”

        谢麾然笑了一下，“你是亲戚里唯一和我差不多同龄还和我小时候玩的挺不错的。”

        “哦。”

        谢褚懒得再深问了，开始糊弄，“你是想找我叙叙旧？那就对不住了啊。”

        他冲着谢麾然晃晃手机，“我待会就得走，七点半跟人家约了吃饭。”

        谢麾然无奈，“好，不过我现在来还有一个原因，刚刚一直给你劝酒的是我二叔，我没注意你们这边，没想到他给你灌了这么多酒。”

        谢褚呵呵，现在解释有什么用。

        孩子人都给喝麻了。

        他摆摆手，说“算了算了”，纳闷地看谢麾然手中的酒杯：“那你还端着酒过来干嘛，嫌我喝的不够多，来给我再上一杯啊？”

        谢褚说着说着给自己恶心到了，头皮发麻。谢麾然手里就那一杯酒，两个人共喝也太奇怪了吧。

        他从小到大还没和什么人咬同一个面包喝同一瓶水过，吃沾过别人口水的食物，倒也不是说脏，就是总感觉，怪怪的。自打谢褚能记事后，就连他爸妈都没和他吃过同一样东西，平时家里的碗筷都是各有一份，绝不交叉。

        谢麾然表情无语，“这杯我都喝过了，你别想那么多好不好。别看你现在还挺清醒的，恐怕你喝了我这杯后立马撒酒疯。”

        他手掌一翻，上面是一支口服液，“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明明是来给你送解酒药，怎么还被你冤枉成坏人了。”

        “……”

        谢褚咬着口服液的管，苦涩药液入喉，感觉这位许久不见的表哥还算是有点良心。

        谢褚低头，又在打字呢，这都快七点了，他在犹豫着要不要问季杉从地点，早去总比晚到好。

        谢麾然看着他喝药还不忘捧着手机的模样，突然挑眉开口：

        “这么犹豫，约的是女朋友？”

        谢褚脸猛地涨红，被呛住了，“咳，你，咳咳咳，你瞎说什么！”

        “同学，同学！”谢褚强调，“人家是个男生！”

        空气里静默无声，谢麾然微微歪着头看他。

        倏然一声嗤笑，“男生怎么了，两个男的不能在一起？”

        谢褚愣了愣，捏着手机没说话，他被谢麾然一下子怼懵了，但又能模糊感觉到这好像就是谢麾然今天一下午都很奇怪的原因，一时想不出什么回答，又纳闷又狐疑地看着谢麾然。

        谢麾然微笑以对，谢褚不解，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谢麾然知道自己刚刚语气冲的有些莫名其妙，缓了下，说“抱歉”，轻声解释道：“我喜欢的人也是一个男生，被我妈知道了，她就想着让你来劝劝我。”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语气却很讽刺，“——来劝劝我，改邪归正，当个正常人。”

        谢褚震惊到了，握着解酒口服液的手一动不动。

        我靠，我该怎么安慰。

        他欲哭无泪，干巴巴地说了句：“阿姨让我劝你……我怎么劝啊，不对，我也不想劝啊，只是男人喜欢男人，又不是病。”

        这都什么年代了，谢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新媒体时代，手机上各种媒介都可以看到同性恋这个tag，年轻人中大多对此接受程度已经很高了。

        谢褚胡思乱想着，可能阿姨认为直男能把gay掰直？……他哪来那么大魔力。

        他思绪飘到了之前有了解到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不管结局成不成功，只听过gay尝试去掰弯直男的。

        怎么轮到他就反过来了呢？

        谢麾然笑的没什么情绪，反过来像是安慰谢褚似的，“我知道的，谢谢你。就是我妈非得让我过来找你一下，我跟你提过，之后也好交差，我妈可能会给你打电话问我的情况，你说你跟我谈过这事了就行。”

        谢褚呐呐，天微有暗沉，夜风四起。

        ……那你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上他的？谢褚突然想问，话到口又换了个问题：“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谢麾然笑：“是啊。”却没说太多解释。

        但他笑的有点太过发自内心，像自己亲手揭下了一直紧紧戴在脸上的假面，甚至谢褚都难以把他和笑面虎三个字联系在一起了，拢起的云雾俱散，这时候才能窥见真心。

        “真的很好奇吗？”谢麾然收起笑，“这可不行，快到七点半了啊。”

        谢褚当然没忘记时间，就是心里好像被拴上了一件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他“嗯”了一声，神思好像也被拴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胸腔闷闷的，发怔了好一会儿，被手机突如其来的震动声惊回神。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没有备注。

        谢褚心脏跳快了几分，盯着看了几秒，像是这串号码一眼不见就会消失一样。

        他带着一种莫名的预感点了接通。

        如他所想，是季杉从的声音。

        比大众惯常印象里的少年音要低两度，冷淡疏离一如平常，只是大概因为打电话的缘故，现在比平常要更低哑两分，也显得更温和了一点。轻轻淡淡地掠过耳边，带起一段酥麻电流。

        “谢褚？”

        “我是。”谢褚下意识瞥了一眼眼前的人，谢麾然识趣地离远。

        谢褚：“……季杉从吗？”他明知故问。

        没说出来的问题藏在心底，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还有……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

        “嗯。”季杉从顿了两秒，“我等下直接给你发定位吧，不知道你离的远不远。如果不方便，就我来找你。”

        谢麾然是离的远了点，但无奈他夜间视力和听力都还不错，他听不太清楚谢褚具体说了什么，但语气贼乖，说话又轻又软，和记忆里那个又懒又爱坑人的贱贱的小屁孩哪里对的上——而且，这像是对兄弟朋友该有的样子？

        谢麾然比谢褚大，对小时候的印象也更清晰一点，不管谢褚这些年变了多少，但孩童时总归能反映一个人长大后的些许特征的。七八岁的谢褚爱犯困爱宅家，对出门一百个不愿意，谢麾然前脚把他强拉出去，后脚就又能自己偷跑回去，第二天谢麾然上门，谢褚看着他，只会一脸认真地询问爸妈“这谁啊？”。

        然后不管别人怎么说，谢褚最后都是轰人，推着谢麾然往门外送，“不认识不认识，我不跟不熟的人出去，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

        也难怪最后谢麾然忍无可忍到每次都直接上手把谢褚小鸡崽一样拎走。

        他眉头一皱，敏感地捕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拧眉看着挂了电话后有些呆愣的谢褚，他想到一个概率很小的方向，几乎快开口提醒谢褚了。

        谢褚突然抹了把脸，“哦，对。”

        “我该走了！”他把那串电话号码加了备注，很潇洒地冲谢麾然挥手，“表哥再见，祝你早日修成正果。”

        谢麾然看着已经开开心心往外走的谢褚，凝视几秒，不入心地笑了一下。

        他这个经年未见的表弟应该是直的吧，只有直男才不会想那么多。什么直掰弯弯掰直同性恋他哪有那么了解，以为这一切还是和异性恋一样，可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gay，或者说，有没有成为gay的倾向。

        他是已经栽了，谢家总不会再栽进去第二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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