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幽笺

陆小七感到有些奇怪，微微抬了眼偷瞄陆知酒的神情。

        就在此时，陆知酒浅笑着开了口：“辛苦了。谢侍卫，可否麻烦你帮我收着这封信？”

        谢意与陆小七俱是一惊，后者几乎是下意识就将捧着信的双手缩了回来。

        陆知酒危险地眯了眯眼，而谢意也察觉到了一丝怪异，本有所顾虑，现下也是毫不犹豫地上前将信件夺了过来。

        “哎——”

        陆小七惊慌失措地想要将信件抢回来，可谢意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见陆知酒对此人态度冷漠，便十分干脆地再一次拿下了他。

        谢意看了看手中的信件，皱着眉头看向窗边的陆知酒。陆知酒只最后再瞥了眼陆小七，便将窗扇关了起来，仿佛这信件也不过无关紧要之物。

        陆小七被谢意手下几人格挡在路边，待到马车行远了，他们才丢下陆小七，上马追了上去。

        陆小七满身尘土，灰头土脸的，刚才面对着陆知酒的纯良模样，现在哪还见半点影子，面目之上尽是狡黠与算计。

        他的声音粗粝，谈吐粗鲁：“晦气！”

        ——

        马车停在侯府大门前，仆从迎上前来，陆知酒在搀扶下下了马车，一向冷漠的谢意却在一侧似乎欲言又止。

        陆知酒心下了然，却只是看着他，等他自己开口。

        谢意便憋了一通后说道：“小姐，这信……”

        陆知酒很是坦然：“既是我爹送来的，本应是家书，但我也知道，侯府有侯府的规矩，若是不明物件总要查验一番才可放心。便劳烦谢侍卫，查验一番吧。”

        谢意露出惶恐的神色：“即便是这规矩，主子也吩咐过小姐是不同的。属下没有这个权力查验小姐的信件。”

        陆知酒也不急，回道：“既然你没有这个权力，便去找有这个权力的人查验。”

        说完，她就转身朝府中走去。

        有这个权力的人？谢意默默念叨。

        若说有这个权力的人……那不就只剩下主子了吗？

        回到幽竹院，欢歌将房间的门关好，转身便露出些担忧的神色：“姑娘，那封信就这么给了谢侍卫？”

        陆知酒口有些渴，自己倒了杯温热的茶水，一边喝一边点点头。

        欢歌就有些急了：“这可不成啊，那信八成是……八成是……”

        陆知酒不紧不慢地接道：“八成是司渊送来的。”

        欢歌顿时噤了声，左思右想不明白了：“姑娘既然知道那——”

        陆知酒盯着浮着茶叶的茶水，眉头微微蹙着，却不见愁色：“这种把戏，我受够了。”

        她自认对这陆小七算是有恩，而陆小七从前的种种行为，在她看来也的确都是忠心耿耿。可这经历了数世，她才渐渐想明白，这陆小七不知从何时起，就已被司渊收买。

        他凭着陆知酒的信任，又凭着仍在陆府中供事，替司渊传话、传信，愣是让原本断了联系的两人又重新有了连接。

        曾经的陆知酒还惊喜庆幸，即便是进了侯府也仍能收到司渊的关心，而他对她承诺，总有一天会将她救出侯府这座监牢。

        陆知酒怀着期待，司渊给她的希望越多，她便越厌恶侯府，几乎到了耳聋目盲的地步。

        这一连串事件中，陆小七，这个曾经被她从棍棒中救下，没有死在七岁那年的小男孩，终是成了最让她意想不到的帮凶。

        欢歌听了陆知酒如此冷漠的语气，心下略微震惊，赶忙问道：“姑娘这是故意的？为了让侯爷知道？”

        欢歌对陆小七向来没什么好感。他传来的消息总是与那司渊有关，搅得姑娘的生活永远平静不了。

        陆小七看着老实忠心，实际上不知做了多少吃里爬外的事。只是她作为奴婢，不好多说些什么，只暗示过年幼的姑娘，可姑娘似乎从未怀疑过。

        如今，她的姑娘终于是想明白了！

        欢歌问着，却带了惊喜的语气，陆知酒看着她笑了：“是啊，我的好欢歌，可满意了？”

        欢歌愣了愣，也笑了出来。

        ——

        不出陆知酒所料，还没到半个时辰，喜言便来通报，侯爷到了院中。

        陆知酒让人把楚云都请进来。

        刚刚进了门，楚云都神情略显严肃，却在见到陆知酒后舒展了眉头。

        陆知酒站在桌边微微垂眸：“侯爷。”

        楚云都似乎是有些着急，还没等坐下便问道：“谢意说今日有人拦马车，你可有伤着？我叫大夫一同来了。”

        陆知酒摇摇头：“我没事，多谢侯爷关心。”

        楚云都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后他又默了一会儿，说道：“既是无事，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

        这便是要屏退下人的意思了，陆知酒自然没意见，让欢歌与喜言都退了出去。

        待门关上，楚云都便将信从衣襟中拿了出来，直接开了口：“这信是何意？”

        陆知酒本以为他会直接问她关于来信之人的事，却未想到他问了这样一句。

        陆知酒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便反问道：“什么何意？”

        楚云都又默了一阵，渐渐显出些愠怒，将信放在桌上，在桌边坐了下来，却看向了别处：“我何时说过要验你的家书？”

        陆知酒：“……”

        房间内有好一阵没有声音，楚云都抬头看向还站在一旁的陆知酒，就见她眨眨眼，说道：“侯爷就想问这个？”

        楚云都脸上愠色未消：“谢意说你要遵守侯府的规矩，给他查验这信件。”

        他似是斟酌了一番词句，才说道：“这是其他人的规矩，我何时说过连你的东西都要查验了？”

        他并不像开玩笑，神色十分严肃，也不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使得陆知酒也开始思考起了这件事。

        想了好半天，才终于顿悟楚云都的气从何而来，顿悟后心里一阵无奈又好笑。

        “侯爷，”陆知酒也坐了下来，认真看着他，“你是不是没看呀？”

        楚云都回望她，眼中涌上些疑惑：“我自然是没看。为何这么问？”

        果然。

        陆知酒心下叹口气，他若看了又怎会是这样的反应。还真是个傻子。

        “那便看吧。”陆知酒也不管楚云都来质问的是什么，待他看了这封信，她要说的话他自会明白。

        楚云都未动，陆知酒就将信拿了过来，当着他的面拆开，将折叠得极为齐整的纸张抽出来：“我们一起看。”

        楚云都看了眼信纸，又抬眸看着陆知酒：“笙笙……”

        他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陆知酒这次却是强硬得很：“想必谢侍卫已经告知侯爷，这信是怎么来的，但我想再说一次。是陆府那唤作陆小七的下人送来的，他说是代家父送来的信，而后我便让谢侍卫接了这封信，谢侍卫又将这信交给了侯爷。现下，这信在这。”

        陆知酒晃了晃信纸，而后打开，那上头遒劲的字迹便展现在二人面前。

        陆知酒扫一眼，很快便忆起了是什么内容，与第一世几乎没什么出入。

        看来即便改了事件的走向，这信还是会送到她的手中。

        陆知酒又将信推到楚云都面前：“侯爷看吧，看完后与我说说，有何感想。”

        楚云都觉得陆知酒的反应有些莫名，他虽不想做些令她厌恶的事，但已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便只得听了她的话，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可即便是一目十行，楚云都也很快发现，这并非是什么家书。

        而是一封……幽笺。

        虽未沾一情字，字里行间却透露着情意绵绵，诉说着思念与见面的执念，包括询问……昨夜为何未能在约定的地点见面。

        屋内的安静在蔓延，楚云都的手渐渐握紧，心口被一阵难以言说的窒闷扼住。

        他又再一次从头开始看那未落款的文字，笔锋遒劲不失秀气，很是好看，而信件语气中的熟稔也叫他整个人一遍遍置于冷窟之中。

        陆知酒看着楚云都，当看到他的手捏得泛白后，将那信直接抽走。

        楚云都随着信被抽走的方向看过去，便撞进了陆知酒仍是严肃的神情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知酒看到楚云都眼角那一抹不同的颜色，只是很快又消失不见。

        她也不卖关子，直接同楚云都说道：“侯爷，这是谁来的信，你可有数了？”

        楚云都沉默不语，陆知酒暗叹口气，自己接话：“没有落款，小人行径，字迹我却还是认得的。不就是那陆府的教书先生之子，司渊司公子吗。”

        这称呼客气又冷漠，话语中满含嘲讽，楚云都察觉到了一些他意料之外的变化。

        她从前不是一向唤那人……司渊哥哥的吗？

        陆知酒仍是没去看楚云都，继续说道：“这人好是没脸没皮，竟是敢私下传这样暧昧不明的信件给我，廉耻何在？”

        陆知酒话音落下，楚云都竟是感到心口那阵窒闷之感得到了缓解。可他的疑惑尚未消除，目光在陆知酒和那信件中来回逡巡。

        陆知酒偷偷瞥他一眼，而后微微清了清嗓子，压下略微浮起的羞涩，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是圣旨赐婚的骁定侯府准夫人，立春便要嫁入侯府了，哪来的猫儿狗儿，也敢给我写这样的信，还伪装成家书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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