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交换秘密

“你哭了？”程曦听见电话里传来微弱的吸鼻子的声音，轻声问道。

        悠悠下意识地摇摇头，反应过来这是在讲电话后便连忙回复：“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悠悠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这时程曦又说话了：“林悠悠，我们要不要交换秘密？”

        “嗯？”

        “我们互相和对方说一个秘密，玩吗？”

        悠悠想了会儿便问道：“我和你说一个秘密，然后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可以。”

        “程曦……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有一个妹妹，她叫林然然。我和妹妹同龄，我是一月生的，她是年尾巴生的。妹妹和我不一样，她一直以来都乖巧懂事，妈妈说我小时候比妹妹闹腾，只要妈妈不抱我我就开始哭。妹妹可以说是从出生开始就一直都是很懂事听话，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就没有让爸爸妈妈操过心。再后来，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得过一次怪病，虽然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这时，程曦插话：“那现在病好了吗？”

        “已经好了，我看了三年的病，大大小小的医院跑了很多家。结果有点搞笑的是，最后我的病是我奶奶去庙里拜拜，求神仙婆婆赐给我药方子，然后给治好了……因为我老是生病，爸爸妈妈便把重心放到了我身上，也一直为我的病操心而没有时间去照顾妹妹。那几年妹妹就一直是跟着奶奶生活的。”

        说到这里，悠悠已经有点哽咽了。

        “妹妹去世的那一天，爸爸妈妈刚好带我在医院里看病。医生帮我检查完后，让我去门口喊爸爸妈妈进来时，我就看不到他们了。程曦你知道吗……我那时候以为我无药可救了，所以爸爸妈妈把我丢下了，就那种电视剧的情节直接在脑海里不断回放。可是后来，我更希望那天下午爸爸妈妈走了是真的把我丢下了，而不是……”

        “程曦，你知道吗，那天下午走廊里有46个女人，28个男人，还有5个小孩经过，我一直在数，希望数着数着爸爸妈妈就来了。我在医院的椅子上坐了整整一下午，再到家里人来接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妹妹因为车祸去世了。妹妹去世的那一年爸爸妈妈一直在吵架，如果不是奶奶用生命威胁的话，可能他们已经离婚了……”

        那几年的画面在悠悠的脑海里重新涌了出来，她把手机对着耳朵紧紧地贴着，正当她误以为程曦可能睡着了的时候，程曦又问她：“然后呢？”

        “再后来，妈妈因为妹妹去世，抑郁了好久，甚至差点自杀，我吓坏了。从那时候起，只要是面对家人，我就像妹妹一样乖巧听话，我害怕失去妈妈，我……今天爸爸妈妈吵架是因为爸爸想要把奶奶接到家里住。妈妈不同意，是因为然然在我们家一直像是禁忌一样的存在，也不是说禁忌，只是我们不想去提起的伤心事。但是奶奶……自从她得了老年痴呆症以后，就一直把我喊作妹妹。而奶奶她，其实一直都不那么喜欢我，比较偏爱妹妹。妈妈觉得奶奶的病，把我当做然然，会让我们家的伤疤重新揭开，最重要的是对我不公平，妈妈觉得会伤害到我。”

        “程曦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妈妈不知道，原来妈妈也一直用她的方式保护着我……”说到这里，悠悠已经控制不住抽泣。

        程曦静静地听了会儿悠悠的哭声，然后说道：“林悠悠，你是你自己，你做你自己就好了，你也很棒啊。”

        悠悠恍惚了一下，是啊，妈妈也这样说，程曦也这样说。

        程曦接着问：“那你想问我什么问题呢？”

        “我……我能问一下关于那个035012警号的故事吗？”

        悠悠问完后，彼此的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于是她急忙说：“没关系的，可以换一个，你想说哪一个秘密就说哪一个秘密。”

        “035012是我爸爸的警号。”

        “在你来百合小学的前一个礼拜，我也是刚转学到那里。我爸是市公安局特巡支队的一名民警。他十分热爱他的工作，热爱到甚至每一次出任务都是用上命去拼。”

        “在他从警的十八年里，他获得了一等功和二等功各一次，三等功三次。林悠悠你知道吗？在和平年代里，一等功就几乎是用命换来的。你刚刚说，你最害怕的事情是失去你的妈妈，我小时候最害怕的事情是失去父亲。每一次我爸出勤任务回来必定是伤痕累累的，每一次。”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他和他的同事追捕一团伙正在盗窃电缆，在追捕的过程中，那个犯人拿起花盆就往我爸脑袋砸下去，我爸直到昏迷都没有松开犯人，最后送到医院了，我爸才醒过来。”

        “我爸在局里的外号是‘拼命三郎’，可是没想到最后他真的把自己的命给拼上了。”

        悠悠听见程曦的声音越来越隐忍，他没有打断也没有出声安慰，就静静地在电话的另一头陪着他。

        程曦停了两三分钟后轻声问道：“林悠悠，你还在吗？”

        “程曦，我在，我一直在。”

        “林悠悠你知道吗，我妈是一名外科医生，我都不知道我爸妈两个人这么忙，是怎么把我生下来的。我们家三口甚至连大年三十都不能坐在一起吃饭，要么是我爸有任务要么是我妈有手术。”

        “我爸去世的那一天是大年初一，那天雪下得可大了，他出门的时候我内心就有点不安，我就一直问他，爸爸可以不去吗。”

        “我爸就摸了摸我的头和我说，他很快就回来。”

        “他很慢地回来了，但是他又很快地永远地走了。”

        “我依稀记得我爸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我不敢睡，因为雪下得太大了，我很担心他。那天晚上妈妈也去医院值班了。我爸回来的时候还进了我房间，摸了摸我的额头，接着我就感觉到他突然很痛苦地压在了我的被子上，然后就不动了。”

        “再后来我打了120，我打了妈妈的电话，因为雪太大，他们过了很久才来。那时候爸爸已经慢慢变得冰冷了，即便我用力地把厚厚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都没用。”

        “我怪自己，我怪妈妈，如果她那天在家里爸爸是不是就能救过来了。”

        悠悠很少看到程曦笑，却是难得听到了程曦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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