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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无所亏欠


“是!”

        答得干脆利落,不见丝毫的犹疑。

        神色笃定,笃定仅凭我与娄高远二人,是没有办法走出这药王谷半步。

        师傅将那三个瓶子于手中把玩,耐性尽失:“老头知道你还记挂着荣靖,既然我知道他的危机在何处,那便也知道,该怎样化解他的困境。”

        “无论是鬼医世家也好,荣治等其他诸多亲王也罢,我均可以有办法替他解除。”师傅继续说道,“他是帝王,最重要的便是人心,而我邵嵩一生于药蛊之上尽心尽力,要替他将人都给控制住,并不是什么难事。”

        “话已至此,丫头可还有其他的疑虑吗?”

        话已经说尽。

        到最后,便只是剩下给我抉择的时间。

        娄高远不肯,拽着我便强硬走了出去。

        师傅并没有追上来。

        但药王谷中阵法机关巧妙,娄高远又没有什么武功技艺傍身,加上还要带我这么一个拖油瓶,步步受限。

        甚至在一脚踏进密关之时,误打误撞还惨遭一片凌厉如剑的叶片划伤了掌心。

        从虎口处延至手腕,几乎快将他一只手掌划成两半。

        更令人心惊的,是掌心流淌出来的鲜血,竟是乌黑颜色!

        叶片涂了剧毒。

        我忙得将衣裳撕扯出一块布条来,绑在他的手腕上,阻止剧毒继续再往他心脉处散去。

        娄高远一把反握住了我的手腕,致歉:“对不住,是娄高远冲动了些。”

        “分明没有半分能力,却还要强行出头,让圣女跟着我一起受苦。”

        头顶上被密封住了,如今我们被困在四面皆是光滑铁壁的暗道当中,六面无门,一片漆黑,连对方的神色都不能看清。

        我将手从他掌中抽出:“一定有办法的,你先别多想,我给你将毒止住再说。”

        随即往自己头上一摸,却发觉自己只用了发带捆束,没有可以替他压制穴位的东西。

        幸而身上还带有从前谢梅赠我的白玉菱花簪,未曾丢失。

        找了出来后,在娄高远的几处大穴点住,又替他将毒素吸了些出来后,方勉强防止那剧毒往心脉涌去。

        “圣女!”娄高远突地唤我,“圣女务必要活着,苗疆才有可能喘息之机。”

        纵使娄高远再怎么不喜巫神殿的存在,但无可否认的,是此时此刻,只有巫神殿站出来,才能够稳住苗疆民心。

        我道:“我不会死,我比任何时候,都想要活下去。”

        所以我更无可能会答应下师傅,自愿赴死,更无可能心甘情愿死在这机关当中。

        闻言,娄高远微张的嘴僵住,似乎再找不到什么话语来劝慰我。

        我此际状况,也或许不需要宽解。

        “我原以为,圣女在知道自己的师傅这样狠心之时,至少会难过一番,现如今……”他一笑,但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看来是娄高远想多了,圣女远比娄某想得要坚韧些。”

        我怔一怔:“我确乎很是难过,但——此时不是难过之机,等脱了困之后,要怎样伤心难过,多的是机会。”

        我现在心下焦急万状。

        不仅仅是能否从此地脱困,还担心着远在大岳皇宫当中的宋甜儿,她会否被人发觉了身份,现今处境安全与否。

        还有荣靖,既然已经知道是荣治要对付于他,我至少得要将此告诉于他。

        要不要处置,是荣靖的事情,但——我却不能够让荣靖处在这样的未知安危当中。

        娄高远从地上站起身来,完好的那只手摸索着四周的墙面,边与我说着:“圣女想得通透,是娄高远想得多了。”

        话落的瞬间,我却猛地发觉两面的墙壁正在往里收缩。

        我与娄高远互视一眼,虽然看不大清,却也感知得到对方的不安惧意。

        但墙面也并不是一直在收缩。

        约莫移动了些许之后,墙面便陡然停住了收缩。

        但若是如同方才那样,不时便往里面收缩一次,要不了多久,我们不仅会窒息于此,还会被这墙壁生生夹成肉泥。

        蓦地,墙壁上一亮。

        我不禁眯起了眼。

        等稍稍适应了之后,便见到娄高远与我各站在一面墙下,而我们各自的墙面,却各自突兀出一盘珍珑来。

        “是要我们解棋局吗?”娄高远发了惑。

        墙壁又再一次往里收缩了一次。

        别无选择。

        我冲他点了点头:“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劳大祭司与我一同将这两盘棋局解了,再看如何脱身。”

        娄高远与我拍定之后,便转身过去,凝思于自己面前的那盘珍珑之上。

        深知再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我也迅速劝说自己沉静下来。

        但却在我挪动棋盘上的黑子的同一时刻,棋盘之上不知哪里突然窜出来一个黑影,迅速咬住了我的食指。

        我吃痛喊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

        娄高远听到动静后,也迅速转身过来扶住了我,焦急问询:“圣女可有恙乎?”

        我不语,借着棋盘上透出来的光线,拧眉看着自己食指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沿着掌心,正渐渐地往手脉攀沿。

        这是蛊虫!

        是师傅那三个透明瓶子里盛装的蛊虫之一。

        若是再放纵其行动,最终归宿必然是我的心脉。

        而师傅说过,这三个蛊虫,皆是由我精血所饲养出来的,能可破我百毒不侵之身。

        当三条蛊虫都种在我的身上之后,三个蛊虫一齐发作,便会直取我的性命。

        师傅说过,没有他开口,无人能可从药王谷走出。

        果真——

        半分不假。

        我失笑,令一只手想办法阻止蛊虫继续行进,却毫无作用。

        蛊虫沿着经脉行驶,我已刺破了几处要穴,除却极致的疼痛,却还是无甚效果。

        蛊虫还是继续往上侵入。

        “你别碰这棋盘,也别碰我身上的血,只管先给我看另一盘棋局如何破解,等我将这盘棋局解了之后,再由我亲自去解另一盘。”

        若真是棋盘当中藏有那三条蛊虫,我或可能坚持住,但娄高远手无缚鸡之力,虽然身为苗疆大祭司,但总归承受不住剩余两条蛊虫的侵蚀。

        娄高远自然知道我所思虑的是什么,当即应下,而后确认我能够站稳后,便忙着去破解他的那盘珍珑了。

        只是却没有等到另外两条蛊虫的出现。

        只有突出棋盘的那两面墙壁在不断地向里面收缩。

        到最后,我与娄高远竟直接站成了一条直线,而我们两人面前的棋盘,却还是毫无进展。

        我一咬牙,狠下心,迅速将棋子走完。

        索性棋艺虽差,但误打误撞,还是勉强小胜。

        破解之后,我的这面墙壁确实停住了。

        我心下微微松了松,却来不及多想。

        因还有娄高远的这一盘棋局。

        只有一次的机会。

        若是墙壁再行往里收缩一次,我们两人,势必会葬身于此。

        心知再耽搁不得。

        空气已经稀薄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耳畔娄高远的呼吸不畅,异常的粗重。

        “可还坚持得住吗?”空间狭窄,娄高远没法儿转头来再与我说话,便只能对着那盘棋局来探问我的情况。

        体内蛊虫正在肆虐,像是无处安身一般,疯狂地在找着一个能够让他安稳舒适的地方,搅得我体内五脏翻涌,身躯的剧痛一寸寸碾压而来。

        但我还是答道:“我还好,你的棋局解得如何了?”

        最后的活命机会,就掌握在娄高远的手上。

        娄高远猛地沉默了下来。

        我宽慰他道:“别怕,尽力去解就好了。”

        居然只有一条蛊虫。

        按照师傅的性子与目的,应该还要将两条都放下才对。

        他要苗疆百毒不侵的圣女死于蛊虫之下,只这一条怎么够?

        可如今即将面临着生死一线,却迟迟不见那两条蛊虫出来。

        我反倒弄不懂师傅的意思。

        娄高远倏地便笑了起来,虽然笑声中听得出他的艰难苦撑:“圣女可真是不会宽慰人。”

        “那能怎样?既然都是要死的,总不能死之前,还让你记恨着我,说我这个上司临死前还要给你压力。”

        我是圣巫女,他是大祭司。

        我们本就是上下关系,所以不管娄高远再怎么厌恶巫神殿,他都对我有一种近乎使命般的责任。

        娄高远尽量地不给我紧张压力:“那圣女就得做好与娄高远一同赴死的准备了。”

        少顷之后,我隐隐开始听得轻微的机关声响,知道背后的这面墙即将开始往这里挤靠收拢,直至将我与娄高远变成肉泥为止。

        但闻娄高远倏然郑重其事地与我说:“娄高远誓死维护圣女啊——!”

        长音之下,娄高远忽而拉住了我的手,将一个绸布方巾塞到了我的手里。

        他的手受着伤,一旦用劲儿,便有鲜血流出,黏稠湿热,尽数抹在了我的手上。

        确认那绸布已经被我拿稳了之后,娄高远猛然抽手。

        而后耳边听闻咔咔的骨裂声响,我转不过头去,后背已紧贴着那面冰冷的墙壁。

        但听娄高远的声音,是他在苦苦支撑着那面墙壁的收缩之势。

        “娄……娄高远终于……将……将巾帕……还给了……圣……圣女……再……无所……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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